徐林之言,劍指鎮海侯唐武靖,因為臨海城的高級將領上將之才也就隻有他這個大齊的二等武侯了。那麽看上去剛正不阿,軍紀嚴明的鎮海侯,真的有問題嗎?


    答案確實是肯定的。這一點青城也不是沒有在懷疑,畢竟結合海盜的情況和今日的情報,再加上這次海川匪患的各種可疑之處,基本可以梳理出一條日漸明朗的信息。


    大齊這邊有一個擅使八門陣法的高級將領,秘密的聯係著海川人,教他們行軍布陣,並且隻教皮毛,同時策劃了這次的海川匪患,導致臨海城駐城軍節節敗退。而綜上所述,不難猜出是有人在以匪養兵。


    所謂以匪養兵,是指地方將領仗著天高皇帝遠信息閉塞的優勢,一方麵養著一群匪盜,並時不時的策劃一出匪患;另一方麵再不斷剿匪。這樣,就可以一直伸手向朝廷要剿匪的軍餉了。


    而既然這群匪盜是自己養著的,有些甚至就是自己的心腹愛將,所以所謂剿匪,其實並沒有多大開銷,但造成的局麵卻讓朝廷不得不安撫撥銀,以至於即便是一群酒囊飯袋,也敢冒功領賞。


    而此次海川匪患,其實在青城第一次看到海盜們竟然會布八門陣法的時候,就有了懷疑。但最初他隻是懷疑軍中有鬼,可當他想起父親和他提過有關鎮海侯的事,再加上八門陣法尋常將領也不通的事實,青城也開始懷疑,這次的事根本就是鎮海侯在以匪養兵!


    然而鎮海侯的為人青城通過跟臨海城百姓的了解,也知道他並非貪官,所謀的絕不是一己之私,但他的想法青城尚未清晰,所以沒法下定論。而此時,孤鴻王卻態度明朗的表示,他也開始懷疑鎮海侯了。


    青城知道或許鎮海侯有錯,但孤鴻王卻非善類,不管怎樣,他都不希望鎮海侯栽在孤鴻王的手裏。所以想明白這層含義之後,青城眉頭緊皺,試探性的說道:“末將鬥膽揣測,王爺和徐帥,是覺得鎮海侯有問題?”


    “當然”,徐林不假思索的迴了青城一句,並繼續說道:“偌大個臨海城,高級將領也就唐武靖一人。何況,我聽聞他早些年曾追隨令尊,想來多少也學到些行軍布陣之法門,這八門陣法雖不是天下無敵,但也詭異莫辨,難以深造。所以,不是他,還能有誰?”


    青城有心為鎮海侯開脫,自然不會半途而廢。他聽著徐林的分析,沉吟片刻後,不慌不忙的說道:“還有人,有這個嫌疑。”


    “哦?那你說是誰?”


    “徐帥。”


    青城雲淡風輕的一句,讓場麵瞬間有些尷尬。而徐林聽完他的話,先是一愣,然後斥責道:“放肆!王爺駕前議事也敢說笑。本帥有何動機,會幹這種事?”


    徐林略顯動怒,但孤鴻王卻不見有何反應,他隻是定定的看著青城,似乎心裏正有盤算。


    青城聽到徐林的嗬斥,不見有何懼色,義正言辭的說道:“不僅是徐帥,就連末將也有此嫌疑。而且末將鬥膽......”


    青城的話戛然而止,反而是恭敬的轉身看向了孤鴻王。而看著他的動作,徐林又是一愣,片刻之後才恍然大悟,急忙怒斥道:“放肆!你......”


    “罷了徐林,青城所說並非全無道理。”


    眼看徐林就要發作,孤鴻王出來打了個圓場,截斷他的話之後,孤鴻王看著青城,沉默片刻,冷笑著問道:“你是說,本王同樣有嫌疑了?”


    “末將有罪,請王爺發落。”


    大齊文化中,極重尊卑之別,所以盡管青城不是很認可孤鴻王的為人,但聽了他的話,麵對這個王爵之尊,他還是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請罪。


    孤鴻王看著青城,麵上毫無表情波瀾,心裏卻怒火中燒。他這一生,最重視規矩,最厭煩沒規矩的人,所以即便他明白青城並無冒犯之意,但青城的行為還是讓他惱火。因為他現在還動不得青城,也可以說不想動他。


    冷峻的氛圍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孤鴻王輕哼了一聲,開口說道:“青城,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但你的方式實屬膽大妄為。本王知道你心懷不滿,恃才傲物,但你記住,本王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


    孤鴻王的話不可謂不重,青城聽後,恭敬地迴道:“王爺教訓的是,青城知罪了。”


    “行了,起來吧。”


    孤鴻王讓青城站起身來,接著一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把玩著一個物件,走了幾步,衝著他說道:“你的意思是,不僅唐武靖,所有懂八門陣法的高級將領都有嫌疑,是也不是?”


    青城聽到孤鴻王正確的解讀了自己意思,迴道:“王爺英明。其實末將的本意,是對徐帥情報的質疑。依末將看來,像我軍中有鬼此等絕密,知道的一定沒幾個人,而徐帥的斥候部隊如此之快就得到了這個最重要的情報,本身末將就是持質疑的態度。”


    因為提到了徐林,青城頓了一下。而孤鴻王這次倒沒有斥責他,反倒是擺了擺手,說道:“說下去。”


    “喏。末將以為,我們萬不可被這情報牽著走,而忽略了其他有此嫌疑的人。的確,鎮海侯有以匪養兵的嫌疑,但其他駐地的高級將領,難道就沒有陷害的可能了嗎?甚至謀反......”


    提到謀反之說,青城話音停住,隻因想到了家族的冤屈,讓他意識到,自己為了鎮海侯開脫,也不好胡亂撕咬,再因為他這無心之言累及他人。


    而看著他的樣子,孤鴻王和徐林都是知情之人,也明白他的想法。沉默片刻後,青城才又說道:“所以末將認為,懷疑的圈子不該僅局限於臨海城,或者鎮海侯一人。畢竟戰局將至,軍心最重,無憑無據的懷疑會引起臨海城百姓的不滿,到時,將不利於此次剿匪。還需請徐帥的斥候,繼續搜集情報,盡早落實內鬼的身份。”


    青城所說也並非狡辯,從大局來看,為求穩妥這也是應該擔心的。畢竟鎮海侯執掌臨海城多年,又是清官典範,在這裏的威望還是很高的。


    而如果在毫無憑據的情況下就懷疑一個二等武侯通敵,傳出去,對孤鴻王的影響也不會好。


    所以聽完青城的分析,孤鴻王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不無道理啊。這樣,徐林你密令斥候部隊,盡快落實內鬼的大致線索,同時差人打探,海川匪患之前臨海城可有何不妥之處;和鎮海侯不合的幾個駐地主帥,又有何異常動作。”


    “喏。”


    “另外”,說著,孤鴻王轉身看向青城,繼續說道:“青城啊,你也不能閑著了。今日一戰後,本王料想和這幫海川人下一場大戰的日子該不遠亦,然而他們現在卻銷聲匿跡躲了起來,這讓我們連對手的方位都無法確定,又何談出兵?加上攘外必先安內,所以本王有意讓你秘密的徹查內鬼一事,爭取盡早揪出這個禍害,以期在他身上打探出海盜的動向,和他們的大本營。”


    聽到孤鴻王的安排,青城這才意識到,自己隻顧著內鬼的事,卻忽略了第二條關鍵的情報。


    的確,海盜一旦隱匿蹤跡,蟄伏海上,就真成了麻煩。大海之遼闊,遠非陸地可比,而這幫海盜行蹤不定,大齊軍貿然出海,於己不利,於戰不智,斷不可取。


    但人在海上如何確定方位?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那個內鬼,來探取海盜的情報,以期再戰。


    然而在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鎮海侯的嫌疑最大,所以孤鴻王所指,也是讓青城徹查他的情況。但青城並不想親手害了鎮海侯,可戰局為重,是故左右為難。


    看著青城沉默不語,孤鴻王眼睛一眯,試探性的問道:“你不願意?”


    孤鴻王問了,青城也不好再迴避,隻好迴道:“迴王爺,並非末將不願出力,隻是情報調查一事,卻非末將擅長,唯恐耽誤大事啊。”


    青城有意推脫,孤鴻王何嚐不明白。隻見他聽完前者的話,冷哼一聲,伸手怒砸桌角,手中物件掉到了地上,怒斥道:“放肆!任你巧舌如簧,本王也深知你的心思。戰局在即,本王即為主帥,自當以大局為重,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要領命!”


    聽著孤鴻王的話,青城眉頭皺起,很是為難。而就當他一籌莫展之際,突然,他不經意間瞥到了地上一物,正是孤鴻王剛才扔到地上的物件,甚為震驚。


    那東西此刻安靜的躺在地上,青城這才看清其真貌,原來那是一枚銀錠。而它掉落的角度,正好可以讓青城看到它的底部,那裏同樣刻著兩個字,官銀。


    這一看讓青城大為震驚。要說以孤鴻王之尊貴,莫說官銀,就算是十足赤金,各類寶石或名貴物件,那都是能擁有的。但無巧不成書,青城今天剛發現了一枚流落王嫂手中的官銀,本就覺得事有蹊蹺,此刻又一枚出現,如何會不聯係起來呢。


    “以孤鴻王之尊貴,絕不可能拿著一個普通的銀錠把玩,這東西絕對有問題。加上情報今天剛到,這東西也出現在這裏,很有可能事關海川,更何況我手裏這枚本就蹊蹺,或許真有聯係。”


    想到這裏,青城不再猶豫,單膝跪地撿起那枚銀錠,雙手托起做奉還狀,並堅定地說道:“王爺教訓的極是!末將羞愧難當,值此關鍵之時,末將不該迎難而退。承蒙王爺信任,青城自當竭盡全力,誓要揪出這個內鬼!”


    青城的態度瞬間大變,孤鴻王眉頭微挑,和徐林對視一眼後,皺著眉頭接過那枚銀錠,並說道:“你能有此態度甚好。也罷,本王不怪你了,起來吧。”


    青城一邊站起身來,一邊輕舒了口氣,同時心裏暗想道:哎,本不想插手此事,但既然孤鴻王開始懷疑,又得到那東西,若我不來查,換個人未必會在乎鎮海侯的死活,隻能硬著頭皮來了。鎮海侯,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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