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語之間,那坐在賬房位置半人半貓的老太,從高高的木凳之上落下,那一雙鮮紅的繡花鞋如同血液一般鮮豔。


    她顫顫巍巍地走到了大堂中心,一身腐朽的人皮幾乎就要脫落,她止住了步伐,步子輕輕地在大地之上踩了一下,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各種獰語與低吼紛紛停下。


    晦暗、雜亂的客棧之中一時間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慎重,與那原本的詭異氣氛竟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你們可有人知道枉死城?”


    老太太的神念是說不出的扭曲與詭異,以至於範增緊緊是靠著神念交流都感受到無法描述的驚悚。


    範增不禁暗自思忖,這真實的一切簡直比鹹陽城中客棧說書人杜撰的故事還要驚悚。


    他暗中按照太陰學宮之中的講授的方法來判斷了鬼市之中的鬼怪,發現許多鬼怪甚至沒有在太陰學宮的典籍之中提及,或許他未來應該編纂一本詳細的鬼怪誌異。


    “枉死城……鬼王,幾個……不知道。”


    坐在範增身邊那位幾乎已經完全腐爛的屍體,呲著牙,露出沾著各種黏液的尖牙,斷斷續續地道。


    枉死城的鬼王已經霸占了自枉死城出來的十數個的陰司,凡是陰魂屍鬼出身的鬼怪有誰不知道這位的名字。


    貓臉老太聞言,對著那猙獰的屍體獰笑了一下,然後繼續道:


    “黑山之上,自從黑山老爺拜訪完枉死城的鬼王之後,便再也沒有從黑山出來過,你們誰知道枉死城鬼王是否出過枉死城?”


    範增打量著這位半人半貓的老太,從剛剛的陣勢來看,她似乎才是這裏說話最有分量的。


    半人半貓,應是慘死之後,餘魂未盡,有黑貓等兇邪陰煞之物過其屍身,詐屍還陽而成,這是比之僵屍更加邪門的存在,生死之間徘徊,生氣未盡,死氣未生。


    倒是不知道這應該算是什麽境界,範增有些摸不準,越是偏門的妖魔,描述多是模糊不清。


    “談論那些老爺,是要灰飛煙滅的。”


    漂浮在布滿蛛網的石凳上的女鬼,冷著臉陰惻惻地提醒道。


    人間混亂,仙道修士的掌控力被削弱,人間大妖的威嚴便越發的恐怖起來。


    他們這些散門妖魔鬼怪,如何敢胡言?


    大堂的氛圍喑啞了下來,範增感覺到氛圍似乎變得尷尬起來,所有“人”都看著那位半人半貓的老太,似乎是在等一個迴答。


    範增猙獰的麵具之下,眉頭緊皺成了“川”字,這所謂的“黑山老爺”和“枉死城鬼王”看樣子是兩位了不起的大妖,在場的妖怪似乎對於談論他們很是忌憚。


    老太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詭異,臉上的褶子幾乎要對堆積成山川,她的神念呈現詭異地跳動。


    “有消息說…………枉死城鬼王、黑山老爺等大妖全部………被人禁足了。”


    大堂之中的氣氛越發的凝重,連織網的蜘蛛似乎也感受到了所謂的恐怖,停下了纏著蛛絲的腳。


    老太環顧了一眼周圍,嘴角幾乎裂開到了耳邊。


    “我希望知道確切消息。”


    一陣沉寂之後,最終那位女鬼緩緩開口,她閉口不言黑山老妖與枉死城鬼王是否被禁足,隻是道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


    “枉死城已經封城數天了,據說鬼王閉關了。”


    這是默認了這貓臉老太的所言?


    範增忍不住抬了抬頭,這些孤魂野鬼倒是也不笨,甚至說得上聰慧。


    申屠百裏也低著頭,他並不驚異鬼怪的狡黠,活了數百年的妖魔本來就是妖精,他在思考著的是另一件事情,人間五十年不曾出過限製這些妖魔的人,今日怎麽會忽然出來了。


    而且恰逢這不知名的“太陰學宮”出世蕩魔,難道是這個仙門做的?


    但是為什麽隻是將妖魔禁足,卻不斬殺?


    是因為懼怕那位將諸道禁足的,不對,如果說懼怕,本來就應該避世,出世之後,還畏手畏腳這是說不通的。


    這著實奇怪,不過卻是好事一件,人間之苦至少可以少了幾分。


    “好,那麽開始鬼市吧!”


    站在大堂中央的貓臉老太,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她那恐怖的笑容緩緩退去,轉身在賬房桌案之上敲了敲。


    隨著聲音響起,大堂之中忽然冒出了數團鬼火,妖冶的綠色、滲人的藍色,火光將大堂越發的詭異起來,一種鬼怪都裂開了嘴,似乎要開始一場盛會。


    “第一件物品,三歲的童男童女。”


    聽到聲音的範增猛然抬頭,看向了身側的玄都,他有預感,這次鬼市之旅似乎不能善終了,他或許該思考一下如何逃跑了。


    玄都的世界裏,是容不下這些的。


    ………


    南唐國,國都涼城,李春秋背負著一柄劍匣,走入涼城之中,涼城之中人生鼎沸,來往的人絡繹不絕,絲毫看不見人間妖魔禍亂的苦楚氣息。


    李春秋抬了抬頭,望向了遠處的皇城,孤鴻子是個可憐人,魔頭當得不夠徹底,慈悲又被仇恨掩蓋,相比於他,涼城之中三位大魔才真正的像是魔頭,驅蟒吞龍,鑄就魔域、血祭蒼生,所求才像是真正的大魔頭的追求。


    緊了緊身上的劍鞘,李春秋漫步走入了皇城之中,滿城民眾與守城的兵卒就像是沒有看到他一般。


    過了皇城的大門,皇城之內,半分人氣都沒有了。


    李春秋一路上到金鑾殿上,隻見一具具屍體懸空,像是掛在房梁之上,所有的屍體已經被吸去了全身的精血,但是又被莫名的手段的保持著屍身不腐。


    “滿朝文武”眼神空蕩著望著皇位之上的中年男子,但男子就像是看不到他們真實的模樣一般。


    他輕輕地擺了擺手,站在身邊同樣是詭異屍體的太監動了起來,他嘶啞著嗓音喊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隻大手之下擺布的提線木偶,像是一場默劇,黑白之中是詭異與慘淡。


    “既然眾卿家無事,那就此退朝。”


    黃袍男子見到眾人無事,隨手宣布了退朝,然後轉身走入了金鑾殿之後。


    而“滿朝文武”仍舊在朝堂之上,他們每天的意義就是在這裏等待著皇帝上朝,在下朝。


    屍體空洞的眼神是說不出的詭異,那蒼白的嘴角似乎帶著一絲絲的笑意。


    “如此王朝,不如覆滅。”


    李春秋歎了口氣,邁開步子跟上了那位黃袍男子,兩人一直走到了內庭之中,偌大的皇宮之中竟然似乎看不到一個活人,全部是沒有意識的提線木偶按照規定的行動前進著,


    直到走入內宮之中,李春秋才看到了幾十位蒼老的宮女,滿臉皺紋,神情是說不出的驚恐。


    他抬頭望去,牌匾之上寫著的是:羽化宮。


    整個宮殿之中是濃重的血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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