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李特猛地驚醒,眼睛是睜開了,可夢境的殘片還在眼底翻動。


    刺眼的汽車遠光燈、尖銳的刹車聲,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視線急劇模糊,直至陷入一片黑暗……自己不是在酒吧門口讓車給撞了嗎?這是什麽地方?


    李特開始環顧自己身處的這個房間,試圖為腦中這一連串的疑問尋找到答案,但是他失敗了。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從百葉窗縫隙投射進來的斑駁光影,映照在破舊的金屬床架上,旁邊的家具陳舊而簡陋,甚至都不用伸手去摸,肉眼就可以看到上麵附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李特使勁揉了揉宿醉後有些發疼的腦袋,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然而雙腳剛一落地就撞翻了某樣東西。


    那是一個棕色的啤酒瓶,粗腰細頸,上麵貼著英文的瓶貼。


    出於好奇,李特把它撿了起來,發現裏麵還有沒有喝完的啤酒,而這個並不是重點,真正吸引住他目光的是瓶貼上的生產日期。


    1996年12月,二十年前生產的啤酒,開什麽國際玩笑?


    低頭一看,床邊居然還散落著不少這樣的啤酒瓶,李特頓時有種說不出的鬱悶。


    腦中關於昨晚的記憶淩亂不堪,他一時間也拿不準這些空瓶子裏的酒是不是昨晚都被自己給喝了,不過有一點他非常肯定,昨晚他肯定喝的不少,要不然醒來後尿意也不會這麽的強烈——那種感覺,就像膀胱快被撐炸了一般。


    再顧不上糾結這些啤酒的生產日期,李特開始四下尋找衛生間。


    還好,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標。


    這是一個簡陋的小房間,淋浴和馬桶就隻有一個布簾子隔開,洗手池就在馬桶對麵,中間剛好就夠站下一個人。


    一進門,李特就聞到了一股夾雜著酒精味道、令人作嘔的氣味,而在掀開的馬桶裏,他看到了這股氣道的來源——一堆沒有用水衝掉的嘔吐物。


    捏著鼻子衝掉那堆惡心的東西,李特這才開始舒暢地“放水”。


    大約半分鍾之後,李特心滿意足地提起褲子,轉身過來擰開洗手池的龍頭,準備先擦把臉。


    但是一抬頭,他卻愣住了。


    鏡子裏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麵孔。


    胡子拉碴、眼窩深陷還有長得很有型的八字眉,鏡中人給李特的第一感覺就是頹廢,跟著他才突然意識到,衛生間裏並沒有其他的人。


    洗手池裏的水還在嘩嘩的從水龍頭裏往下泄,李特卻毫不理會,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鏡中的自己,腦中一片空白。


    這一定是幻覺!


    李特閉上眼睛,使勁兒搖了搖頭。


    再睜開眼睛,看到的依舊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情形,李特隻感覺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裏,從頭冷到腳。


    “不,這不是真的!”


    李特咆哮著,一拳打碎了鏡子,碎片跌落地上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


    ——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房東聞聲趕來,卻被李特掐住脖子逼問這是怎麽迴事,房東以為李特瘋了,掙脫之後立刻報了警,然後李特就被帶到了這裏。


    負責審訊李特的白人警官卡特麵前放著一份檢測報告。


    “血液酒精濃度檢測值0.021%,看來他昨晚確實喝了不少,估計現在腦子都還不清醒。”帶來這份報告的黑人警員湯姆雙手一撐,直接坐在了審訊室的桌子上麵。


    卡特輕咳一聲,提醒手下自己正在審訊嫌犯。


    湯姆很不情願地從桌上跳了下來,假裝規矩的站到一邊。


    卡特拿起那份檢測報告,一邊翻看一邊問:“確定他沒有吸毒?”


    湯姆看了一眼審訊桌對麵耷拉著腦袋坐著的李特,壓低聲音說道:“頭兒,難道你覺得一個連辛德赫大街那種破爛公寓的房租都快付不起的家夥,會有錢購買毒品?”


    卡特放下手裏的檢測報告,抬起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需要的是證據,不是推斷!”


    湯姆無奈地聳聳肩,“好吧,試紙檢測和血液檢測的結果都顯示正常,而且我們還搜查了他的房間,沒有找到任何的違禁品。”


    卡特合上手裏的檢測報告,轉頭看向李特。


    “李特先生,你對我們剛才說的話有什麽異議嗎?”


    “什麽?”李特抬起頭,一臉恍惚的表情。


    卡特、湯姆齊齊愣住,他們剛才那番對話並沒有刻意避開李特,沒想到這家夥居然什麽都沒聽進去。


    “李特先生,你可能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為了引起李特的注意,卡特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一聲,“根據你的房東向我們提供的證詞,以及這份檢測報告,你將會以故意傷人罪被警方提起控告,甚至可能會被告謀殺,如果法院最終認定你的罪名成立,你將會麵臨一年甚至更長時間的監禁。”


    房間裏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似乎是終於搞清楚了自己的情況,李特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苦笑。


    盡管腦袋還有些發暈,但他卻不得不接受了自己酒後遭遇車禍,靈魂穿越到1996年,變成一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美籍華人的事實。


    還好,這具身體的記憶和語言習慣都在,至少不用擔心沒辦法和眼前這兩個警察交流。


    “按照正常程序,我是不是可以先見一見自己的律師。”李特有些艱難地開口。


    手拿水杯的湯姆噗的一聲把含在水全噴了出來。


    卡特警官忍不住皺了皺眉,湯姆的不靠譜和李特的不配合都讓他感到很頭疼。


    “沒錯,你確實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拔高語調,“但前提是你得請得起自己的律師!”


    李特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精彩,他差點忘了,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一個連房租都快付不起的窮光蛋,也許到了法**,政府會為他指派一名律師進行辯護,但絕對不是現在。


    “我可以抽一根嗎?”沉默片刻之後,李特指了指卡特警官放在桌上的煙盒。


    對方點了點頭。


    李特伸手從煙盒裏拿了一根煙,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這才發現自己沒有帶火。


    “用我的吧。”


    黑人警察湯姆掏出自己的打火機,丟了過來。


    “多謝!”


    李特伸手接住,善意地衝湯姆笑了笑。


    低頭點燃香煙,猛吸了一口。


    吸入氣管的香煙並沒有帶來那種熟悉的愜意感,反而給肺葉帶來了一陣強烈的刺激感,劇烈的咳嗽嗆得李特眼淚直流。


    桌子對麵的卡特和湯姆無奈地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很無語。


    “你不會吸煙?”


    在李特還迴打火機的時候,湯姆忍不住問了一句。


    “以前是會的,現在好像又不會了。”


    李特沒有撒謊,他確實會抽煙,但現在這具身體的前主人顯然不會,所以才鬧出了這樣的誤會,但是別人不相信。


    “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下去了。”卡特合上筆錄本,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湯姆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一左一右架起李特,準備將他帶離審訊室。


    這時候,房間門突然被人推開。


    一個穿著體麵、手提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白人男子跟在一個警員身後走了進來,視線先是在李特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才看向一旁的卡特。


    “這位警官,我是律師強尼-柯克蘭,這是李特先生的保釋單……現在,你可以把我的委托人鬆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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