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子後麵,有一處用鐵網圍起來的‘雞圈’。


    不是雞舍,雞舍很小,隻能給雞睡覺。


    這個雞圈要比一般的雞舍大很多,甚至比小花家的房子都大。


    唐麗芬沒注意到雞圈,隻是驚訝於這兒的‘美’。


    盡管這環境很偏遠,很山區,甚至很貧困落後,但這與自然的美沒有關係。


    看著隨風搖曳,已經有些許黃色的小草,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古人的詩句: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可惜的是,這兒沒有牛羊呢。


    雖然這裏沒有牛羊,也沒有跟在羊群後麵的牧民與犬,但是,這兒有著比別處更可愛的天空。


    抬頭看去,那些蒼老的浮雲仿佛觸手可摸。


    天空是那麽近,浮雲是那麽近,就連那一刀早早升起的月亮也是那麽近。


    在這天穹底下,四周一片蒼茫。不管是隆起的小丘,還是偶有的低窪,皆被入秋老去的繁草覆蓋。


    小花就在這片蒼茫的草地上,像隻自由的小馬兒似得奔騰著,往她心裏的殿堂跑去。


    跑到了石頭屋的門口,還不忘迴頭眺望呆在不遠處的兩個大人,很是高興的叫道:“你們快點兒呀,我可沒有時間等你們了。”


    說著,她抬手推開木板拚成的木門,隨著吱呀一聲響,屋內的場景於這昏黃的暮色中隱約可見。


    她快步走進屋內,一眨眼便不見了身影。


    而唐麗芬的目光,還落在那些有著柔美線條的小丘上。


    盡管入了秋,草也有了些許老態,但得益於南方的溫暖氣候,那些草,絕大部分仍舊綠得翠色欲滴。


    它們渲染在低窪中,渲染在丘陵上,然後輕輕湧入天際,把那最後幾片浮雲也染成了墨綠色一般。


    陳陽拍了拍唐麗芬的肩膀,笑道:“怎麽,別告訴我,你想在這裏過夜了。”


    “對啊,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過夜呢。”唐麗芬靈光一閃,兩隻大眼睛忽然迸發出萬丈光芒來。


    雖然不能生活在這裏,但在這裏過一夜,好像也沒什麽嘛。


    “得了吧,山裏蚊子多,你不怕嗎?”陳陽笑著往前走去。


    唐麗芬跟在後麵:“這麽高的海拔,怎麽會有蚊子?你想多了,到了晚上,我估計這兒得蓋棉被,別說蚊子不會出來了,就是人都不想出門了。”


    她加快腳步,超過陳陽,比他先一步擠入了石頭屋裏。


    “小花,你在幹嘛呢。”唐麗芬在進門之前,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她料想到,貧窮的小花家裏可能亂糟糟的,很多東西發著黴,還有很多東西陳舊不堪,甚至,可能連地麵都是坑坑窪窪的。


    但是,這一刻,她卻呆呆站在了門口。


    地麵不是泥土地麵,而是用石頭鋪成了石頭地板,雖然不像城裏的大理石跟瓷磚那樣明亮,但是卻十分整潔。


    牆壁雖然是黑色的石頭牆壁,但上麵東一簇西一簇的插著一些幹花,倒也給人一種文藝小氣息的感覺。


    屋子裏沒有破損或瘸腳的木板凳,隻有用石頭打磨平整的石墩。


    十來個石墩靠牆整齊的排列成一排,上麵還有幾朵來不及晾幹的花兒耷拉在石墩麵上。


    陳陽走過來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也是有些驚訝。


    本來他跟唐麗芬一樣,以為小花家裏一定陳舊破敗不堪的,卻不想,竟然比他家裏還幹淨整潔。


    他笑道:“哈哈,從外麵看這房子挺舊的,可來到裏麵看,居然還有點兒小別墅的樣子。”


    除了石墩當凳子,還有樹根桌子,木頭架子,竹筒茶杯,如果不是很清楚今年是何年,估計還以為自己穿越了呢。


    這些用具未免也太原始了一點。


    石墩凳子,樹根桌子,木頭架子都說得過去,可竹筒茶杯什麽的,好像就有點兒過分了。


    雖然,現在有些有錢人就喜歡這種原始的用具,但是,這些東西出現在小花家裏,總感覺怪怪的。


    所以,這些東西出現在有錢人家裏就是格調,出現在窮人家裏就是奇怪?這思想不正確。


    “我在生火呢,老師,哥哥,你們先坐一會兒。”


    旁邊用石頭隔斷的一個房間裏,傳出了小花的聲音。同時也冒出了一股淡淡的煙火味。


    陳陽好奇的走到廚房門口,側身看進去:“小花,你也太勤快了吧,這剛到家呢,都不休息一下,又要幹家務了?”


    “嘻嘻,沒辦法嘛,我們家又沒有太陽能,也沒有熱水器,如果我不趕緊生活燒水的話,等下我爸媽迴到家裏就沒有熱水洗澡了。”


    小花一邊說著,一邊把胳膊粗的木柴架在已經點燃的細木枝上。


    小花是生火的好手,即使沒有鬆木當火引,她也能利用細木枝跟一些樹葉幹草輕易點燃灶裏的柴木。


    灶裏有火了,廚房就明亮了。


    等陳陽將視線從廚房移到客廳的時候,便會覺得客廳一下子暗了許多。


    他看了看牆壁,找到了開關,就走過去,用手拉動開關的繩子。


    可是,連續拉了幾下,都沒能讓掛在屋頂下的節能燈亮起來。


    小花聽到開關的拉動聲,趕緊起身走到廚房門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那個,陳陽哥哥,我們家沒有電了。”


    “啊?”陳陽跟唐麗芬一齊看向小花。


    陳陽詫異的問道:“怎麽會沒有電呢?不是早十多年前就村村通高壓電了嗎?”


    “嗯,是這樣沒錯。”小花不好意思的笑笑,抓了抓耳朵,“可是,村民們集體搬遷之後,通往村裏的高壓電就沒有人維修了,兩年前,村裏的高壓電線斷了,我們去鎮上找人來修,人家不願意來,所以,就一直這樣了。”


    “這麽說,你們家已經兩年沒電用了嗎?”唐麗芬張大嘴巴,有些不敢相信。


    現如今,在這年頭,竟然還有沒電可用的人家?


    “不用電其實也沒什麽啊。”小花很是輕鬆的笑道,“這樣,我們還可以省下一大筆電費呢。”


    “那你們晚上怎麽辦?”陳陽走到大門口,往院子裏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太陽能燈之類的東西。


    “廚房裏有火啊,有火,就會有亮光啊。”小花迴道。


    陳陽跟唐麗芬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那麽懂事的一個孩子,明明應該得到這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但她卻連一盞燈都沒有。


    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麽呢?


    這個時候,還能抱怨自己不曾得到過什麽東西呢?


    比起小花,不管是曾受製於父母的唐麗芬,還是曾一度憤恨父母拋棄自己的陳陽,他們都太幸運了。


    至少,在每一個孤單害怕又迷茫的日子裏,他們的屋子裏有一盞燈可以點亮。


    小花沒有。


    小花見兩個大人不說話,就又轉身迴到廚房裏,然後沒一會兒,就端著一支點燃的蠟燭走了出來。


    她把手裏的瓷碗倒放在木頭桌子上,然後將蠟燭固定在碗底中間。


    “老師,哥哥,你們再等一會兒吧,我爸爸媽媽應該很快就迴來了,我去淘米煮飯了。”


    說罷,她又像隻貓兒似得,遁入了廚房跳躍著的橘紅色光亮裏。


    然後,廚房裏就傳出了高壓鍋被打開的聲音,接著是淘米洗米的聲音。


    沒一會兒,高壓鍋又被砰的一聲合上了蓋子。


    陳陽跟唐麗芬看著桌麵上的蠟燭,越發說不出話了。


    兩人心裏都有些難受。本來以為小花家的日子再艱難,也不過是比普通人窮一點而已,卻不想,她過著的,竟然是這樣的日子。


    即使是白石村裏日子最為艱難的盧奶奶,那家裏的日子也不至於如此艱難啊。


    陳陽忽然間有些後悔阻止唐麗芬給小花送東西了。


    小花又走到了廚房門口,一臉尷尬的看著客廳裏不說話的兩個大人:“那個,咱們今晚可能隻有雞蛋可以吃了。”


    “沒關係的,小花,我們吃什麽都可以。”唐麗芬趕緊說道,“老師其實就愛吃雞蛋。”


    “嗯嗯。”小花點點頭,又有些憤怒的說道,“其實,我家裏之前有臘肉的!”


    聽她這語氣,好像之前發生了什麽讓她很生氣的事情。


    “那怎麽現在又沒有了?”陳陽笑問。


    小花雙手叉著腰,氣唿唿的說道:“都是那隻討厭的怪物,有一天,我在院子裏看到了一隻長得很像貓的家夥,我以為它是一隻迷路的貓咪,然後我就在吃晚飯的時候,偷偷把我的那份臘肉藏出來給它吃了,之後,它天天晚上都跑到我家裏等著我給肉它吃。直到有一天,我跟它說,我家的臘肉吃完了,它就再也沒出現過。”


    “真是個負心漢啊。”陳陽笑了。


    唐麗芬也笑了:“小花,這不是很好嘛?這個故事足以說明,你是個有愛心的小姑娘啊,你怎麽還這麽生氣?”


    “可是,有一天,在學校吃午飯的時候,學校的食堂放電視,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一隻跟那隻貓長得一模一樣的家夥,那家夥不是貓,它是一隻猞猁!”


    一隻猞猁啊!


    小花說到這裏,更生氣了:“那個大騙子,自己明明不是一隻貓,居然還冒充成可憐的小貓咪,天天跑到我家裏騙吃騙喝!結果把我家的肉吃完了,就忘恩負義的走了。等下次我再見到它,我一定要拿石頭扔它.”


    陳陽跟唐麗芬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小花,人家也沒說自己是隻貓啊。”陳陽笑道,“是你自己把人家當成一隻貓的。”


    “可是,既然它不是一隻貓,它就不該騙我的肉吃。”小花唿唿道。


    “不對不對。”唐麗芬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猞猁其實也是貓。確切的說,它是貓科動物。”


    “那人家老虎也是貓科動物啊,你什麽見老虎跑到別人家裏騙吃騙喝了。”


    小花這反駁讓唐麗芬無話可說。


    反正小花已經認定那隻猞猁是個大騙子了。


    不過,話又說迴來,這一帶居然還有猞猁?聽聞十萬大山裏有猞猁,卻不想,這一帶竟然也有。這讓唐麗芬感到有些驚奇。


    但是,仔細一想吧,就又不覺得奇怪了。


    桃園村位於陡峭的石頭山高處。而這一條山帶也僅有桃園村一個村子,四周都沒有其他村子。


    而目前,桃園村的村民們也已經集體搬遷,因此會有一些野生動物光顧也是正常的。


    以前有很多人居住在這裏的時候,野生動物不敢出現,現在僅有小花一家了,那些野生動物可不就是膽子大了一點麽。


    唐麗芬怕小花下次遇到那隻假冒家貓騙吃騙喝的猞猁時,真的會跟猞猁交手,就說道:“小花,猞猁是野生動物,而且它是非常聰明,非常漂亮的野生動物,它們長期被一些大壞蛋欺負,不僅連住的地方沒有了,就連它們的一些兄弟姐妹也被大壞蛋們抓走了,所以,小花下次你見到它們的時候,要走得遠遠的,不要傷害它們,知道嗎?”


    “啊?”小花愕然的看著燭光裏的唐老師,“那些壞蛋為什麽要抓走它的兄弟姐妹?”


    “嗯,這個很複雜。”唐麗芬說道,“總之,小花,你不能傷害它們就對了。隻要你不傷害它們,它們一見到你,就會躲得遠遠的,也不會傷害你,懂嗎?”


    猞猁是一種膽子很小的動物,一遇到什麽動靜,溜得比誰都快。


    小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小花,快出來看看,爸爸給你帶什麽東西迴來了。”院子裏傳來了一個男人高興的唿聲。


    小花眼睛一亮,滿臉喜色的說道:“我爸爸媽媽迴來了。”


    說罷,她便像隻動作敏捷的猞猁那樣,一下子躍過門檻,很快就跑到了院子裏。


    今晚有月亮,所以院子裏的光亮比屋裏還亮。


    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肩上扛著一大捆木柴,手裏還拎著其他東西。


    他從肩上卸下木柴,將木柴倚靠在堆高於院中的木柴上,然後舉起手中的東西,朝已經奔他而來的女兒,興奮的說道:“小花,你看,爸爸給你抓了一條蛇。”


    給十歲的孩子抓了一條蛇……


    陳陽:......


    唐麗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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