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到位了!”張三收到蟲子的無線電匯報。


    “你們在高地埋伏接應我們,太陽就快升起來了,小心隱蔽。”關閉無線電張三下了命令,“三十六組帶上所有人從樓體後側快脫離去高地匯合,三十七組殿後吸引注意力和火力。”


    “可是隊長,我們怎麽辦?皮卡裝不下這麽多人。”灰貓迴過頭詢問道。


    “執行命令,三十七組殿後!”張三用冷冷的語氣重複了一遍。


    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張三的命令就像是一道令牌落地,宣判了所有人生還的幾率。可是他下這個決定時,心中又豈止是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那種難以言表的苦隻有他自己才能明白,身邊的這幫兄弟也許會因為他的大義凜然而全都葬送在這異國他鄉的蠻荒草原上。那一瞬幾乎所有目光都匯聚到他的身上,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就是戰場,生命似乎是那麽沉重,生命似乎又是那麽輕薄。


    狄世勇自始至終沒有轉過身,他隻是重重的喘了口氣依舊看著窗外暗得有些虛無的夜,那一刻像是他原本懸著的命運就在身後人一句簡短而有力的話語中已經畫上了句號,他不由得在想既然剩下的時間是那樣掙紮為何不能瀟灑一些呢?


    這世上終究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而不知為何恰恰在這件事上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偏偏選中了他們。是責任,是義務,是擔當,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命運。張三的心中就算承受著千斤重的壓力,但是這樣的命令也是他不得不下的。


    “隊長,放心吧,弟兄們一定會完成任務,就跟以前一樣漂亮。”李四左腿中彈,想必是沒辦法悄然撤退,但他仍舊是那個站在張三背後永遠支持他的副手。


    張三望了眼周圍的弟兄們,蜂鳥和李四受傷,唯獨剩下他自己和狄世勇加上灰貓,這樣的人數能不能頂得住等身後人順利撤離尚且不好說,想要生還恐怕就更難。


    “張隊長,我留下來,三十六組另外的兩個弟兄負責掩護他們撤離,我留下來。”喬森拍著張三的肩,語氣誠懇,“要是咱們沒頂住,他們撤離成功的幾率也不高。”


    “謝謝,喬森,如果能迴去我請你喝最好的白蘭地。”張三迴頭應道,“所有人趕緊出,隻要院子裏有躁動咱們就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大洋,蟲子提供火力掩護撤離。”


    話音剛落,清晨的第一縷曙光已經劃過地平線,悄然照亮了整個草原,最漫長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


    在戰場上揮灑熱血是每個熱血男兒的夙願,然而當鮮血真的就從眼前流淌而過時那種莫名的悲壯又豈是任何文字和故事能夠訴說的,當死神就站在麵前奪走一個個鮮活生命的時候又有哪個詩人是自己親自經曆過的。


    戰士的血永遠不是用詩篇能夠訴說的,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隻停留在時間的記憶裏。


    當救援皮卡消失在視野盡頭的那一刻,狄世勇隻剩下默默祈禱,但願他們能平安。也祝願這個世界能和平,他的腦海裏想著那句曾經被他嗤之以鼻的廣播詞,為了私欲的利益動的一個又一個戰爭是多麽的沒有意義,可人到臨終卻不免感傷,也許一切就這樣過去了吧。


    真的到了彈盡糧絕的關頭,李四,蜂鳥和灰貓已經陣亡,狄世勇單腿被炸斷,張三已經打光了所有子彈,留下的喬森和大洋正在做著最後的抵抗。


    “隊長,咱們這算是完成任務了吧?”狄世勇沒想別的,作為軍人無畏一切完成了任務就算是使命。


    “嗯!”張三靠在斜坡上擦拭著槍口,可已經沒有省下的子彈。


    一望無際的草原,被打退了的武裝分子至少還有二十餘人,此時的三十七救援組已經幾乎沒什麽希望迴到聯合國駐非洲基地了。


    “可咱們的遺體也迴不到祖國,在這片草原上長眠會不會沒有家的感覺?”那時還年輕的狄世勇胸口總有點不肯熄滅的火在燃燒著。


    “不會的,你有沒有聽說過天葬?”張三背靠在土坡上抬頭望著湛藍的天。


    狄世勇緩緩搖頭。


    “那是一種藏族人的傳統葬禮,人死後將屍體放置在一片廣袤的高原上任憑禿鷲啃食,靈魂就可以從這腐朽的軀體中得到解脫,死亡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算是結束,而那隻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張三的語氣從未如此平和,就像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書生,而他身旁的狄世勇就像個不知世事的孩童,“在這片草原上有無數的珍奇野獸,放心吧,就算是死了咱們也不會從此腐朽,兄弟們不都還在身邊麽。”


    這樣想起來狄世勇倒也沒那麽害怕了,張三迴過頭望著遠處隱隱約約靜悄悄的村落,心中充滿平靜。


    “隊長,他們又衝過來了,你們快走,我守在這兒。”大洋突然焦急的衝下山坡。


    張三露出有些釋然的神情,“走不了的,要幹就跟他們拚。


    “隊長,你看那邊是什麽?難不成是武裝分子的增援?”大洋指著遠處村落外滾滾煙塵,一輛老舊的卡車正朝灌木叢生的丘陵方向駛來。


    “要拚咱們今天就拚到底,決不當俘虜。”狄世勇大聲吼道。


    喬森,大洋,張三和狄世勇在這並不茂密的灌木叢中來迴穿梭,盡所能拖住了幾近瘋狂的武裝分子。


    “張隊長,大勇,上車!”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唿喊聲從背後傳來。狄世勇迴過頭,李樹康孤身一人正駕駛著那輛從不遠村子裏找到的老舊卡車朝他們招手,那一刻他的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他們救了很多人,而李樹康救了他們。


    …


    “那之後,你爸和我就成了最好的朋友,當然還有張大山他爸,當年榮獲了一等功,我也沾光獲了個二等功,大洋和喬森現在在國外,據說也是一家安保公司,但我覺得他們其實就是成立了一家雇傭軍集團。哈哈哈。”老狄滔滔不絕講述著過去,借著酒勁遲遲不肯停下他的故事。


    “原來是您救了我爸,我爸也算是救了您。”李筱艾聽著父親往事總算從過去傷感中得到些許安慰。


    “要說救了你爸我不算數的,張天那老家夥才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我們犧牲了三個弟兄,那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很想他們啊。”老狄又獨自吞了杯酒下肚。


    李筱艾靜靜聽完了關於他父親和老狄曾經的經曆,雖然陌生,但還是有種熟悉的感覺。


    此時已經過了淩晨,電視裏的春節聯歡晚會也近尾聲,海風吹著院外的槐樹,樹葉紛紛灑落卻沒見絲毫霧散的痕跡。整整三個小時,李筱艾似乎都沉浸在老狄口中自己父親李樹康的過去經曆中,也許哪怕是聽也是種相聚,家人的感覺哪怕隻是聽聞也是暖暖的。


    我拿起手機一條條編輯著祝福短信,送給對我來說重要的人,間隙我與母親和婧婧短暫通了電話,老狄的故事仍在繼續。


    “新年快樂,有空的時候給我來個電話,有點事需要跟你說。”徐勇的迴複信息。


    正準備迴複徐勇,詢問些大概,卻聽到老狄正和李筱艾談論起我,“莊顏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流過汗灑過血的人都很重情義。”


    老狄端起酒杯又跟我碰了下,李筱艾卻用那種琢磨不透的眼神望著我。


    “別喝啦,都這麽晚了也該迴去休息啦。”李嬸兒似乎覺得這些遙遠不可及的故事壓根就是瞎編亂造,她皺著眉起身將已經冷了的飯菜收進廚房。


    碰杯後,我跟老狄喝光了杯中酒,可是李筱艾依舊用異樣的眼神望著我,像是想看透我,卻怎麽也猜不透我的過去。


    可誰又能一眼望穿別人的曾經呢?


    “狄叔叔,時候不早了,您也早點休息。”李筱艾蹭的站起身,微笑著和老狄道別,“改天要是有空再聽您和我爸過去的故事。”


    “好,好,莊顏你送小愛迴去,路上注意安全。”老狄邊說邊從身後沙的包內拿出兩疊厚厚的紅包,“新年快樂,幸福平安。”


    “老狄,注意身體。”我雙手接過紅包,“新年快樂。”


    “狄叔叔,新年快樂。”


    我跟著李筱艾一前一後離開老狄的家,穿過昏暗的樓道,外麵的小區仍舊被大霧披蓋著,絲毫沒見好轉。


    沙沙…


    又是這惱人的聲音,我站在槐樹下望著遠處忽暗忽明的路燈,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焦躁。


    “還不上車?”李筱艾已經坐在了駕駛座,手握著方向盤等著我落座。


    我敞開車門的瞬間與她的目光撞在一起,腦海裏隱隱的有個聲音好像在迴響,“別走了,就在老狄家過留一宿,至少這兒不是那冷冰冰的酒店。這兒雖不算是家,可至少還留有些許溫暖。陪著她,像往常一樣陪著她。”


    “想什麽呢?”那聲響被李筱艾的話打斷了,也許是剛才哭的太過用力連說話的聲音都輕柔了許多。


    “沒什麽。”我還是坐進了副駕駛座,拉上車門係好安全帶,“先迴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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