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將逝,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


    遺體火化,下葬,整整半天都在陰沉沉的天色下,好像那莊肅的傷感被灰蒙蒙的雲無聲的放大了。李樹康生前的友人聚在這翠綠的山間為他最後一次送行,讓人感歎人生前無論怎樣的精彩絕倫,終究是逃不過這最後一程,其中滋味說不明道不破,死了也就無從體會了。


    我和董劍一左一右站在老狄的輪椅後,周遭的人群大多表情凝滯,李筱艾獨自抱著李樹康的骨灰盒走在前麵,背影竟顯得有些孤寂。


    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李筱艾親手將父親的骨灰盒放入了墓穴中,然後對著冷冰冰的墓碑叩首。


    一陣目光飄過,原本應是被聚焦的墓前,為何有人卻注視著我們的位置。被目光灼視,本能就會有所警惕,我迴過頭朝周遭的人群掃視卻沒發現異樣,可是一雙眼睛的的確確在盯著我,那些墨鏡下的眼睛,我還是不敢確定到底是誰。


    “怎麽了?”董劍察覺到了我的異樣。


    “這些人有咱們的熟人麽?”我警惕的問道。


    “應該沒有吧?除了你和那個李筱艾有過一麵之緣。”董劍不置可否的迴答。


    “麵孔倒是有些還算熟悉,但稱不上是熟人。”老狄也察覺道。


    誰在注視著我們?或者說僅僅是我?


    我重新鎮定下來,麵朝李樹康的墓碑,但我敢確定那焦灼的眼神從未離開過我的背影。


    凡事終有一散,李樹康的告別之行已近尾聲,李筱艾麵朝眾人,“謝謝各位叔叔阿姨,親朋好友,能來參加我父親的葬禮,我替他謝謝諸位。”言畢李筱艾朝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殯儀館門前,李筱艾依次送別,有的人總不忘嘮叨兩句,“小愛啊,請節哀,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是啊,沒想到你父親正值英年竟發生了這樣的意外,人生真的是苦短呐。”


    “你一個人平時多注意身體,要是有合適的對象也好早給自己找個伴兒。”


    “艾康集團這輪危機之後隻剩下一個空殼,你要是有心盡力看能不能將艾康扶起來,如若不能也讓它有個善終,它可是你父親畢生心血啊。”


    李筱艾在一群長輩中應接不暇,“好的,謝謝您。”


    “我會的,到時候我的婚禮一定會邀請您。”


    “艾康不會倒下,我會盡力,請您放心。”


    人群走的走,散的散,最後空蕩蕩的殯儀館前隻剩下老狄,我和董劍,這時夕陽終於衝破了厚厚的烏雲,在即將說再見的時候留下了最後一縷晚霞。


    “狄叔叔。”聽語氣李筱艾跟老狄並不陌生,話音沒落抬眸朝我輕瞥,眼神中的陰鬱猶存。


    “嗯,小愛終究是長大了,需要獨自料理自己的人生了。”老狄難得有這種慈祥的語氣,那是長輩對待晚輩才有的語調。


    “謝謝您來參加父親的葬禮。”李筱艾再次垂下眼眸。


    “不必道謝。”老狄抬頭看著這個故人的女兒心中難免感歎,“這次來參加你父親的葬禮,但有些事情我還是需要跟你說清楚。”


    “額?”


    坐在休息區的長椅上,老狄將事情的前前後後全都告訴了李筱艾,“你父親將這筆錢給我卻留下這樣的托付,我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我對他生前的很多事都不甚了解,更不知道他的死因,隻是”


    “我明白,父親的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無意過多揣測,隻是出事前的夜裏父親也給我留了一條訊息。”


    “哦?”


    “隻有一個字,家。看得出父親留的這個字是想讓我明白什麽,可我始終不明白,在我和父親過去的經曆中家的概念幾乎不存在,初中畢業的時候我就被父親送往香港,在那兒一直上學直至今日。”李筱艾似乎在順著這個簡單的字迴憶過去。


    沉默了片刻,“我還是覺得你父親的擔憂有他的道理,可是我並不知道該怎麽辦,艾康集團有簽約的安保公司。”


    李筱艾眉頭微緊,思考了幾秒後愁雲像是散了去,“就當是口頭承諾吧,狄叔叔您是父親生前最信任的人,您的話一諾千金,我聽著便是。”


    “我需要派人留在你身邊。”


    “您安排便是。”


    “你沒任何顧慮嗎?”老狄覺得不解。


    李筱艾抬頭盯著我,然後彎了眼角露出散去陰霾的一笑,“沒有。”


    她信任老狄,也信任我。我的心就在那瞬間輕輕顫動了一下,像是一滴水掉進了無波不驚的潭水,以至於自己都還未察覺,一切已重歸平靜。


    “那好吧,我迴去和董劍商量下怎麽安排人手,到時候再聯係。”老狄沒想到李筱艾比他想象的更不可思議,故人的女兒果真有些與眾不同的氣質。


    夜幕下的寫字樓頂層,防禦盾的辦公隔間內,三個男人正聚在燈下的電腦上一起查閱資料製定計劃,僅憑一份口頭承諾。


    李筱艾,李樹康的女兒,艾康集團總裁的千金,其母親現在已是香港富通洪金集團的夫人,與李樹康於十八年前離異。現在是香港大學醫學院的在讀研究生,剛年滿二十四歲。在校期間學業成績優異,曾在世界知名雜誌《自然》上發表過論文,多次獲得獎學金,曾參與sars冠狀病毒急性肺損傷的課題研究,該研究得到社會和學界廣泛認可。


    “是位學霸。”董劍看了一個開頭朝我感歎道,“你怎麽認識她的?”


    “怎麽?我看上去像成績不好麽?”我皺著眉。


    董劍又甩了甩腦袋,表示不解。


    學習和生活習慣比較簡單,除了平時出入圖書館和研究所,還參加了遊泳社,愛好唱歌,曾在數年前港姐選美比賽中進入決賽,獲得第三名的好成績。本身優異的條件和家世背景成為當時香港名媛圈的翹楚,追求者不計其數。


    “這個我知道,當年火了幾個月後來就偃旗息鼓了。”董劍插嘴道。


    “可惜當時我還在做夢,並不知道這些細節。”我迴應了一句。


    性格較內向,不愛社交,與德裕眾誠律師事務所千金蘭雪是好友,戀愛經曆不詳,其餘不詳。


    “好了,就這些,現在選人。”老狄開門見山直接點了董劍,而董劍直接點了我,我很尷尬。


    “至少需要四到五個人輪換,否則沒法不間斷保證李筱艾的安全,十二小時輪換。”我建議道。


    “四到五個人?你看看眼下咱們還有沒有多的人手?而且還是這種口頭協議的業務。”董劍當場質疑道。


    “三個人吧。”老狄直接下了斷言,“還差一個人就讓劉戀補上。”


    “劉戀?不行不行。”董劍直接否決了,“她那身手連自己都搞不定,至少也要邱少或者程璐晨那樣的。”


    董劍的語氣很難讓人不懷疑他有護短的嫌疑,“你把邱少和程璐晨抽出來那二組就歇菜吧,大家都放假好好休息休息。”


    “三個人二十四小時連軸轉,誰都吃不消,女孩子怎麽可能堅持的下來。”董劍還在狡辯。


    “好了好了,就你倆轉,一人兩天,兩天一換。這工資就按一輪一萬結算,等過完年閑下來再找人頂替你倆。”老狄再一次把爭論斷了。


    這樣的薪酬的確不菲,工作時間也算規律,而且並不算繁忙。“就先這樣吧。”我答應道。但細算之下這個數可以保一個人五十五年,差不多李筱艾的一生,我不禁感歎人力掙錢怎麽都贏不過資本家,那個數隻是某些人的小目標而已。


    “最近艾康集團的事情實在蹊蹺,雖然是看似簡單的單人護衛你們倆還是多加小心些。”老狄叮囑道。


    “國內雖然禁槍,但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多提著點神,至少等警方把案子破了,否則真不敢說絕對。”董劍也同意老狄的觀點。


    我如是點點頭表示完全同意他倆的觀點。


    艾康集團的園區距離防禦盾的寫字樓並不算遠,開車不出一刻鍾,幾個街區的距離。集團整個園區占地大約一個足球場大小,院內隻有一棟像是辦公樓一樣的方正建築,近站在大樓前仰望就像是一個放大了無數倍的魔方,從任何角度看上去都是正正方方的。除了位於中層的左側幾扇窗戶和牆染成了黑色,看起來就像是灰白的魔方中僅有的一個錯色方格。


    艾康園區的門外是一條雙向並排六車道的寬敞公路,馬路對麵錯落著整齊的商業門麵,餐館,小商品零售,服裝等等。


    “您好,我找李筱艾。”我剛進樓內,對穿著整齊的大樓保安詢問道。


    “請稍等。”


    整個集團大樓從內部看上去並沒外觀那麽簡單,其現代化程度甚至可以媲美最高級的研究所。金屬製的牆體,厚厚的金屬防火門,通透的燈光照明。樓體共十二層,兩側分別有六個隔間,這樣就組成了十二乘以十二的規整形狀,內部也被分割成了完美的正方形。


    “其實艾康就是一個類似研究所的公司,我們一直都在主攻研發最先進的醫療器械和藥品,李總就在房間裏等您,請進。”接待人員簡單介紹後敲了敲頂樓走廊盡頭的一個獨立金屬門。


    “什麽?人事部經理也遞交了辭呈?”剛推開門就聽見李筱艾幾近崩潰的焦躁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起裂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凋並收藏風起裂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