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住的隻有時間。


    六點三十一分,我們三個人已經越來越接近最初進入這片山林的位置,過去的十多分鍾周遭沒有任何異動。


    剛才追進雨林的時候你猶豫了?柳毅端著槍目光掃視著周圍。


    嗯,當時覺得太過蹊蹺但是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狀況,所有責任都由我來承擔。我皺著眉警惕著柳毅和康劍虎另一側視線的盲區。


    隊長,這不能完全怪你,當時我們都很激憤沒想到會落入圈套。康劍虎走在最前,再說當時的狀況咱們就真的放任兇手逃逸,就那麽眼睜睜看著?


    老虎說的對,這事兒應該我來擔,若不是在空地上我私自追擊兇手,呂平可能也不會輕易遭伏擊犧牲。柳毅想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別說了,先出去找到六子,隻要能迴去什麽處分我都認。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這仇我也一定會給老薑和狐狸報!我咬了咬牙,然後用力捏了兩下槍柄。


    繼續前行,此時太陽已經徹底東升,光線照射在雨林中已經比之前明亮了許多,視野也更加寬廣,想在三十米的手槍射擊範圍內伏擊我們將比之前更加困難。我們步步為營朝前方行進,盡可能不暴露明顯位置。


    就快離開雨林了,小河的溪流聲已經依稀可聞。


    隊長,你看那是什麽?走在最前的康劍虎忽然停住了腳步。


    我順著他的目光眺望過去,植被和迷彩塗裝相互映襯下很難看清那個巨大方盒子的輪廓到底是什麽,直到暴露在林葉遮擋物外的輪胎被我發現。


    我們的越野車?我伏在原地定睛仔細瞅了眼被樹葉遮掩住的迷彩方盒子,怎麽會在這裏?


    六子不是去車上用電台聯係指揮部麽?康劍虎發出疑問。


    不對,越野車原本停在河邊的坡下另一側灌木叢中,六子肯定不會在未得到命令的情況下擅自將車開進這片雨林。


    直覺下意識告訴我出問題了,警戒!


    不對,六子被他們發現了!?柳毅驚唿道。


    陷阱!這個地方是我們返迴的必經之處,一定會發現我們自己的越野車。怪不得剛才返程途中沒有任何動靜,原來一切都已經計劃好了。


    可是,六子呢?康劍虎語氣焦急。


    我和柳毅同時陷入沉默,這鍾時候誰都不願去猜測,因為所有的猜測都無濟於事。


    半晌後康劍虎已經按耐不住,我去!


    站住!我按住了想起身的康劍虎,他們就是在等著咱們衝過去,你忘了剛才空地上就是這樣遭了埋伏?


    可是六子還在車上!他迴過頭來,眼神更加焦急。


    這些人到底是誰?他們想做什麽?那個金屬箱裏藏著什麽秘密?追殺我們也許就是為了隱藏其中的秘密?所有的問題都在我的腦海中閃了一遍。


    等會兒我做誘餌,你們眼睛放大了,那幾個人應該就埋伏在附近。無法聯係指揮部,又不能放任六子不管,我隻能做這樣的選擇,對方應該沒有狙擊手,手槍的殺傷有限,我們必須賭一把。


    隊長,還是我去!康劍虎拉扯著我的袖口,你跟二哥的槍法在連隊裏都是數一數二的,一定要斃了那些兇手為老薑和狐狸報仇!


    正當康劍虎和我還在爭著誰上前查看時,柳毅已悄無聲息的從左側貼近河水的樹叢繞向了越野車的位置,我和康劍虎不得不俯下身子警戒,為他提供掩護。這就是我的隊伍,我們的隊伍,誰都在想著自己的職責和兄弟們的安危,自己卻一直奮不顧身。


    越野車上毫無動靜,當柳毅從靠近河邊的灌木叢接近越野車副駕駛座查看時,左側駕駛座的門卻無聲的打開了。六子忽然從駕駛座的位置跌落下來,渾身布滿傷痕重重摔在泥土地上。


    六子!康劍虎又止不住要衝上前去,被我一把按住。


    六子緩緩站起身,兩隻手無意識的耷拉著,自動步槍已不知去向。額頭流下的血漬還沒有幹涸,遠望過去那雙眼睛裏像是空無一物,他呆滯的緩緩抬頭望著頭頂茂密的枝葉。


    他怎麽了?雖然看上去受了重傷,表情卻毫無痛楚。就像是剛才空地上那兩個目光呆滯的村民,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六子他怎麽了?怎麽樣子像是剛才空地上那兩個村民?康劍虎壓低了聲音扭頭問道。


    我沒有來得及迴答,就在康劍虎轉頭問我的同時我隱約看到了手槍子彈出膛的閃光,一條直線劃過林間草木映襯的綠色,嗖的一聲直接擊中了林間恍恍惚惚仍在望天的六子的頸部,血漿瞬間從脖子處飛濺開來。


    六子!!!我大喊出聲。


    親眼目睹這樣的場景,我們三人再也無法按耐不動。


    康劍虎開始朝子彈飛來的大概方向瘋狂掃射,我一個健步衝到被擊倒的六子身旁,而柳毅趁著間隙已經上了越野車,試圖啟動熄火的越野車。


    隻要柳毅能順利啟動越野車,我們就有機會離開。我一手捂著六子血流不止的頸部,抬眼望了眼旁側稍稍傾斜的越野車,一側輪胎明顯已經癟了下去。再低頭查看被擊中的六子果然也是一槍斃命,我的腦子嗡了一聲思索著,對方的意圖已經很明顯,沒有把握的射擊幾乎連瞄準的動作都可以被省略。


    此時我終於明白,那群兇手是絕不可能放過我們的,而剛才假裝撤離其實隻是在布置針對我們的埋伏,絕不能就這樣放棄,該怎麽聯係指揮部?


    我不停在腦海中思索著對策,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啊!啊!啊!持續的射擊與嘶吼,親眼目睹兄弟接連被害康劍虎一直處於失控的憤怒中,直到打光整個彈夾。


    柳毅從越野車中跳出來,朝我搖搖頭,意思是越野車已經無法再使用。我們彎下身朝不遠處的康劍虎靠近過去,又一處非常不明顯的閃光從不遠處康劍虎的背後灌木中悄悄閃了一下,子彈劃出筆直的直線朝康劍虎射去。我們都會死在這兒嗎?我終於有了這樣的害怕,不是害怕我的死去,參軍的那一天起我就想清楚了隨時願意為祖國和人民獻身,但是,在我的指揮下,我的隊友會全部都...一瞬間,過去的一切像幻燈片一般在我眼前迴放,母親還在期待我的歸途,芯蕊仍在盼望與我團聚,我的朋友和兄弟都在看著我,而我的腦海中已經一片空白。我強迫自己趕走害怕情緒,努力冷靜下來。


    一瞬間,過去的一切像幻燈片一般在我眼前迴放,母親還在期待我的歸途,芯蕊仍在盼望與我團聚,我的朋友和兄弟都在看著我,而我的腦海中已經一片空白。


    我下意識用盡全身的力氣飛撲過去,沒想別的,保家衛國是我的使命,而現在,我要保護好我的這幫兄弟,我有責任和義務帶他們迴去。


    當我的身體畫作弧線,飛撲過去準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顆飛馳的子彈時,一切都定格在最後一瞬間。


    子彈朝我迎麵而來。


    死亡,真的會不知不覺靠近


    一種解脫的釋然從全身蕩漾開來,我沒有違背我的誓言,因為我履行了軍人最重要的職責,用生命守護他人。柳毅和康劍虎抱著我癱軟的身體,而我已經聽不清他們在喊些什麽,我雙眼空洞的望著湛藍的天空而伴隨著周身的隻剩下風語輕盈。


    死亡以這種方式到來竟也沒有那麽可怕。


    時間靜止了,穿過無盡的黑暗又穿過那無盡的煞白,仿佛迴到了過去,記憶大概是這一生活過的唯一證明。


    嘿!隊長,我是才結束新兵訓練前來報道的曹永洲。那時的曹永洲還是一臉稚氣,一個剛從訓練營來到正式武警部隊的小夥子。


    喲,咱這兒深山老林的終於來新人了。薑宇軍從凳子一躍而起。


    個兒不高,身子也不壯啊?!呂平扭過頭上下打量著,不過放心,哥罩著你!


    隊長,二哥都來新人了,咱們都變成老疙瘩咯。康劍虎舉著自己手裏的鐵疙瘩一直來迴練著自己的肱二頭。


    我放下書抬眼瞅了瞅門口有些生澀的年輕人,咱們班一直人不齊,你一來這空著的床總算有人了。


    好,歡迎!柳毅斜著嘴角,輕拍手掌。


    溜,真溜~以後隔壁那群家夥再也不能欺負我們人少了,這樣剛好你才來,排老六,就叫你六子得了。呂平嘴上從來都比較欠,沒少挨收拾。


    行,六子,叫著好聽。曹永洲看著實誠卻也不反駁,就這樣一個班總算齊整了。


    人啊,有時那不經意的瞬間竟成了記憶中的永遠。


    媽?我知道,這不已經在路上了麽,明年過年前就退役了,到時候每年都在家過年,哪兒也不去。我敷衍著匆匆掛斷了與母親的電話。


    你就不肯明說是跟我在一起?芯蕊側過臉雙手交叉瞥了我一眼,輕輕嗔怒道,這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嗯?


    我媽非要讓我帶你迴去,可是今天好不容易能在一起過生日待在家裏咱倆多不自在,難得迴來我還想有咱倆的二人世界。我收了手機望著眼前的芯蕊,心有忐忑。


    二人世界?好啊,以前也沒有見你今天這麽扭捏過。她瞪圓了眼睛。


    燭光晚餐的小方桌上擺著精致的蛋糕,蠟燭已經適才被我吹滅了,不算想象吧,隻是我許了願,卻不知道能不能成真呢?


    放心吧,指揮學院錄取會順利通過的,就為了這個你跟柳毅才放棄了去武警特戰部隊,這段時間你倆的努力領導都有目共睹。芯蕊的心一直都放在我身上,惦記著我的一切。


    為了眼前的這份愛意,此時的心願別無所求,那你來切蛋糕吧?


    芯蕊拿起餐刀,嬉笑著一刀下去卻露出微驚的表情,蛋糕被切開一半,裏麵藏著一個精致的小木盒,這是什麽?


    我最大的心願。


    一枚剔透的鑽戒躺在木盒裏,芯蕊先是眼睛一亮,眉宇間隱含著若隱若現的笑意,但緊接著她卻收了表情左手撐著下巴側過臉,伸出了右手將她修長的手指置於那枚戒指前,故作高冷,你的心願能不能實現呢?我在考慮考慮吧。


    我的心不由地一緊,卻不知是現在還是過去,有時永恆的隻有那一抹擦不去的記憶吧


    柳毅,你給我住手!時光繼續倒流,我死命抱著依舊拳打腳踢不斷的柳毅。


    趴倒在地上的三個小混混見我們糾纏的空檔趕緊起身,撒腿就跑頭都不敢再迴,而柳毅一幅要衝過去徹底卸了仨人的架勢。不遠處的另一側柳素汐抱膝痛哭,嘴裏的聲音細若蚊聲,哥,別打了,別再打了~嗚嗚~


    那時柳素汐才讀小學四年級,而我和柳毅的高中附近經常有不務正業的小混混出沒。


    我保證這世上除了我跟莊顏,就沒人敢欺負你,還敢到我的地界來收保護費?古惑仔看多了吧?柳毅起身拍拍手,朝柳素汐做了個平身的手勢,行了,甭哭了,我看他們也沒敢對你怎麽滴。


    我是怕你把人家打出毛病,媽又要給人家賠醫藥費。柳素汐抹著眼淚聲音幽幽的,怯怯的。


    就你一天給我惹事,不過沒事,有我倆罩著你呢!柳毅拍拍胸膛。


    人家汐汐不用你罩,要不是我一天拉著你我看把汐汐和阿姨都快賠光了。我斜過眼不屑的數落著。


    切!你咋不上來幫忙?


    從小到大,啥時候打架你需要我幫?可你就是打不過我,哼!我叉著腰挑釁道。


    來,當著汐汐的麵今天非要分個勝負。柳毅舉著拳。


    這時柳素汐跑過來從中間隔開,用手挽著我倆的胳膊,走嘍,迴家吧,動畫片要開始了。


    哦?要開始了?柳毅一幅忘了時間的表情。


    多大了,你還跟你妹一起看動畫片?


    福星小子,還是挺好看的,哈哈~柳毅臉上很少出現這樣童真般尷尬的表情。


    哥,走吧,去我家玩~柳素汐用她那特有的聲音懇請道,那幽幽的聲音仿佛拒絕都是一種傷害。


    我無奈的撓撓頭,卻隻好跟著他們一起往迴走


    時光繼續倒流,然而夢境隻剩下黑白色的模糊畫麵。我幾乎已經記不起父親當年的樣子,卻還一直銘記父親留下的話。


    做什麽都要像一個無懼風雨的男子漢。那時我才九歲,父親和柳毅的父親一同出海捕魚,不料遇到意外兩個人都沒能再迴來。那時我和柳毅都沉浸在痛苦和悲傷中,但之後我們兩人卻成了最好的兄弟。


    長大了我要去當兵,做一個頂天立地馳騁沙場的男子漢。才九歲的我聲音顯得稚氣難分。


    柳毅就會拿著棍棒跟在我的身後,好呀好呀,哥去哪當兵我就去哪當兵。


    畫麵忽然跳變,我獨自一人站在幽深的雨林裏,身邊隻剩一片寂靜。我手裏握著槍禁不住旋轉著尋找方向,尋找剛才夢境中的人,但什麽都沒有,在這分不清白晝還是黑夜的雨林裏甚至沒有鳥語蟲鳴,隻剩下我孤身一人。


    永遠的孤身一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起裂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凋並收藏風起裂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