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目光中一抹驚喜閃過,他身形一晃,出現在我眼前,一張臉距離我不到五公分,道:“本想收你做徒弟,將畢生所學傳授於你,可惜你師父不同意。不過事情發展至此,反而迴到一開始,我把你納入麾下,就不再為難你師父了!”


    我一怔,不自覺地搖了搖頭,鬼修冷冷一笑,道:“我可沒問你的意見。”


    說罷,他衣袖一招,將我籠罩,刹那間,天昏地暗,我的視線瞬間沒入黑暗之中。


    幾分鍾之後,我被用力一甩,撲通一聲摔在了木質地板上,我驚慌之餘抬頭查看,竟發現自己迴到了那七層寶塔之中,但並不是在第一層,四周角落有六支蠟燭燃燒,火焰呈現出詭異的血紅色,看的叫人心髒驟縮。


    而每一根蠟燭底端,都有一根細細的紅線捆住,紅線沿著地麵在我腳下匯聚,形成一個複雜的結。


    而那鬼修,正站在我前麵不足一米處,在他腳下也同樣有一個類似的結,他盤腿而坐,雙手作蓮花狀,口中念念有詞。


    我驚聲問道:“你想幹什麽?”


    他平靜地盯著我,目光中卻有一抹欲望在閃爍,道:“將我畢生功力傳給你。”


    雖然他這般說,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哪裏不對。


    我一下子站起來,往後退,卻發現雙腳動彈不得,低頭一看,隻見兩根紅線死死地纏住了我的腳踝。嚇得我立即用手解紅線,卻發現紅線打的是死結,根本解不開,於是有死命拉扯,越拉扯,越感覺紅線箍得緊,幾乎要嵌進我的皮肉裏麵去,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哇哇大叫起來,就像一隻被捆待宰的羊。


    接著朝鬼修大聲喊道:“你到底要幹什麽!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害我!我招誰惹誰了!”


    鬼修麵對我的質問,冷冷一笑,卻不說話,口中行咒的速度反而加快了。


    伴隨著他的行咒,我看到六支紅燭忽然有血紅色的蠟油滴落下來,浸濕了紅線,而這紅線竟然開始微微抖動,散發出微微的紅光,這光暗紅,在黑暗中格外詭異,宛如幹涸的鮮血,我隻看一眼,全身的寒毛都在顫抖。


    這個房間實在太過蹊蹺,比起傳功,更像是奪命!


    腳踝的紅線越來越緊,讓我一動都不敢動,而我又跟本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麽,心跳飛快,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到了這個節骨眼,我大腦完全一片空白,猶如眼睜睜看著屠刀落下,那種無能為力叫人絕望。


    忽然間我摸到了胸口師父雕刻的金紋神護,猛然想到師父所言,這符乃是保命符,但隻能用三次。那現在是不是我性命垂危了?我的直覺告訴我一旦鬼修念完咒語,我估計就玩完了!


    管他幾次,先用了再說!


    對虧師父有先見之明,讓我將咒言死記硬背下來,當下我也不含糊,人在千鈞一發之際,總會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冷靜和潛力來,於是我手握金紋神護,口中快速念咒,兩個行咒之聲同時在整個空間內響起,我看到鬼修的眉頭一皺,但是他似乎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不能強行停止。


    這對我來說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咒言畢,我高聲道:“承古道,召天運,七星集匯日月明,上仙在,請眾君,金紋神護撼邪冥!”這一聲氣勢如虹,幾乎與鬼修同時落音。


    鬼修猛地睜開眼睛,大喝一聲:“你怎麽”


    他話音未落,隻見以我手心的木牌為中心,倏然爆發出一股恐怖的氣浪,吹得整間屋子的紅線瘋狂亂顫,緊接著一道金色的紋路化作球狀迸發而出,向四周飛速擴散,我看到整個球麵有無數金色的符文流動。


    啊


    鬼修大叫一聲,瞬間所有紅線應聲崩斷,四個角落的蠟燭驟然熄滅,隻留下金光將整間屋子照的金碧輝煌。


    那鬼修仿佛受到了衝擊,身形一晃,竟然直接往後跌飛而去。


    短短數秒,氣浪散去,煙塵彌漫,金紋消失,屋子內倏然陷入一片靜謐。


    我透過刺眼的灰塵緊緊盯著鬼修跌飛的位置,我不清楚金紋神護的威力有多強,是否足夠將鬼修消滅掉,不過似乎確實對他造成了傷害。


    “沒想到你還有護身符!我倒是大意了,不過你真的以為依靠區區一塊粗製濫造的護身符能阻止我的易魂大陣?”鬼修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在整個屋子內迴蕩。


    易魂!?


    這家夥果然沒安好心,他這是想要奪取我的身體,再世為人嗎!


    不管易魂之後我的魂魄會如何,我的身軀,應當由我做主,誰也別想奪去!


    我看到煙塵中一個踉蹌的身影慢慢站起來,右手舉起,手指掐著一個指訣。


    我一愣,忽然腳下的繩結紅光大盛!


    刹那間我感覺自己的意識猛然一戰,一股無形的撕扯之力在我心中升起,疼得我捂著胸口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淚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


    這並不是肢體肌膚被撕扯的疼痛,而是仿佛來自心髒來自靈魂被撕扯的疼痛,讓人完全不能抵禦,我隻感覺隨著這種疼痛襲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似有飄忽不定地感覺傳來,好似即將進入夢中,但是緊接著那疼痛又一下子將我拉迴現實,叫我麵目扭曲,青筋四起。


    “哈哈哈,我看上的,早晚是我的!”鬼修一聲大笑。


    隨即一陣疾風撲麵而來,我感覺到一股冰冷刺骨,如同寒霜一般的氣息,從我頭頂灌入體內,使得我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與此同時,一個得意忘形的話音從我體內傳遞到我的腦海中:“哈哈,好鼎爐,天資卓絕,苦修近千年,我終於能夠再世為人,有了這身軀,看我如何叫天下臣服於腳下!哈哈哈”


    不過數秒,我感覺自己的血液幾乎被凍結,全身冷得如墜冰窟,就連哈出來的氣,都帶著冰霜,而我的意識,也越來越恍惚,就好像站在懸崖邊,隻要再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滾!”


    突然,一個氣勢如虹的聲音從我體內爆發,這個聲音既不是來自我,也不是來自鬼修。隻一聲,就如同決堤的百米大壩,驚天動地的洪水直瀉而下,勢不可擋。而我體內,以心髒為中心,驟然噴湧出一股灼熱的氣息,狂暴地向我全身肆虐。


    “你是誰!不!是你!怎麽會是你!”鬼修驚慌失措。


    寒冷如潮水般退去,隨後我的身子猛烈一震,一股黑氣從我嘴中噴湧而出,在空中化形成那鬼修,隻不過那鬼修此刻顯得如此狼狽不堪,就連身形都變得有些暗淡,他一下子跌落在地,連連踉蹌幾步,險些摔倒。


    而他看我的眼神,卻變得無比驚恐和畏懼。


    顯然他在我體內遭受了巨大的衝擊。


    灼熱的氣息讓我全身都變得滾燙如開水,我以為此刻我能夠重新控製我自己的身軀,然而卻驚訝地發現我的意識被莫名其妙擠到了一邊,但是我卻依舊享有感官,能夠看到東西。


    而此刻控製我身體的,是另外一個人!


    我,不,應該是“我”,向前跨出一步,目光如刃,盯著那鬼修。


    鬼修甚至不敢直視“我”,目光不停地逃避,但又不敢不直視“我”,因為“我”的氣勢實在太過恐怖。


    “我”冷冷地說道:“你變了!貪婪殘忍,你的本心何在!鬼修之道何在!”


    “我”的每一個字,都讓鬼修渾身一抖,害怕到極致,就連臉都在扭曲。


    “不不,不是我變了,是你給我的書,讓我看到天道的不公!為什麽你區區數十年便可攀上巔峰,而我苦修近千年,卻還隻是小小戍級鬼城的城主,我不甘心!”鬼修渾身瑟瑟發抖,完全沒了見麵時那恐怖的氣勢。


    “你現在,連當城主的資格都沒有了!書呢?”“我”語氣依舊冰冷。


    “書真的被盜了,不知在何處,”鬼修瑟瑟縮縮地躲到角落去,接著說,“鬼城有鬼城的規矩,隻要我印記還在,我就還是城主,你們凡人決定不了!”


    “我”沒有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鬼修,似乎要用眼神將他萬箭穿心一般。


    失望


    “雲翼!”師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即門被一腳踢開,師父和幹爺爺同時衝了進來。


    看到我的那一刻,兩個人同時一怔,瞳孔發大。


    “我”轉過頭注視著師父,接著低聲說道:“檉兒。”


    師父身子猛然一震,幾秒後,口中呢喃道:“師叔”


    話音未落,我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過了不知多久,我在朦朧中聽見師父在唿喚自己,慢悠悠睜開眼睛,看到師父抱著我,焦急地唿喚我的名字。


    見我醒來,師父眼眶一紅,道:“雲翼,你沒事吧?師父不對,不該把你帶到這裏來!”


    我淺淺一笑,說:“我沒事。”


    說罷,我翻身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癱軟,一點力氣都沒有。


    師父急忙扶著我,說:“你別亂動,你剛才脫力了,來,把這個吃下。”


    說著,師父遞過來一顆紅色的藥丸,服下之後,我就感覺到肚子裏有什麽東西爆炸開,源源不斷的能量湧向全身,不過多久,我就感覺身體有了些許力氣,這才慢悠悠站起來。


    瞧見那鬼修倒在一邊,被幹爺爺看著,顯得十分虛弱。


    師父冷冷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那鬼修指著我無力地說道:“他,轉世之身,早晚有一天會變成轉世之人!哼”


    師父沒有搭理他,背著我轉身就出去了。


    我們剛離開屋子,隻聽見裏麵傳來一聲長笑,“哈哈哈,好算計!真是好算計!連我都隻是讓你蘇醒的一枚棋子!哈哈哈”


    我在師父背後,問出了一連串問題:“師父,他在笑什麽?什麽好算計。我是轉世之身又是什麽意思?剛才那個在我身體裏的人又是誰?”


    師父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雲翼,有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日後再說吧。我隻知道他說的算計,便是利用他使你身體裏的那個人蘇醒了!”


    師父雖然這麽說,但是我心裏卻已經有個大概了,我是師父的師叔轉世,剛才在我身體裏的人應該就是他。可是為什麽轉世之後他還保有前世的記憶?為什麽他和我恍若兩人?


    而算計,或許是師父的師叔故意將《百年浩劫錄》交給鬼修保管,裏麵的內容使鬼修心生不甘,從而產生奪取我身軀的惡念,鬼修一進入我的體內,就促使了他的蘇醒!


    問題在於,他是如何步步為營,將一切身後事算到如此精準?就連我會進入鬼城遇到鬼修也被他算到了嗎?這是何等恐怖的遠見卓識!而且,他促使自己的蘇醒目的是什麽?


    僅僅這麽一想,我就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被一張大網,牢牢地罩住


    我們離開寶塔之後,看到外麵裏三層外三層圍著不計其數的鬼兵,但是看到我們的那一刻,鬼兵非但沒有為難,竟然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幹爺爺說鬼城可能要易主了,所以這些鬼兵已經顧不得其他了。


    我驚訝,那鬼修要魂飛魄散了?僅僅被師父的師叔如此一次重創就不行了?


    幹爺爺說未必,因為鬼城城主隻要資格不夠,就會易主,至於其中規矩,自然有鬼城的法陣主持,任何人都幹預不得。在鬼城內,鬼城的法陣便是天道。


    走了大約五分鍾。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嘈雜之聲,便加緊步伐趕了過去,來到岸邊,我們聽見一陣吵鬧,似乎有人在爭執。


    探頭望去,隻見狹長的河道內,有一艘烏篷船橫在河中央,將一艘意欲離開的船擋住,爭吵的,正是兩位渡陰人,而橫船擋道之人,竟然是老錢。


    我們趕過去,師父張口詢問,老錢說道:“城主有命,不得擅自離開,他們想要走,那肯定有鬼!我從來不相信你們會偷盜,現在看來,這裏麵的人才是罪魁禍首。”


    另外一個渡陰人伸著脖子嚷道:“好狗不擋道!客人有急事,不能拖延,自然著急離開,屎盆子不要亂扣!”


    老錢轉頭注視師父,師父於是開口道:“出來吧,露個麵,萍水相逢好相識,也不枉我們被白白冤枉!”


    沉默良久,一個人掀開簾子走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本線裝書,定睛一看竟然是之前和我們同時上岸對麵那個傲氣衝天的年輕人,他把書朝我們一扔,道:“雖萍水相逢,卻不便相識,最好此生不再見,書給你們,就此別過!讓道!”


    說罷,年輕人就迴到了船篷內。


    師父撿起書,看了一眼,然後飛快翻了一下,然後示意老錢讓道。


    老錢又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那渡陰人,長歎了口氣,用漿一撐,讓開一條道,任由對方離去。


    然後他問我們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被城主通緝,師父沒有迴答他,揮了揮手說:“可以走了。”


    就在這時,天空驟然大亮,接著便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隆,隻見一道蒼白的閃電忽然從天空中降落,不偏不倚地劈中了遠處的七層寶塔,在空中留下一長串火花。


    不過幾秒,又是一道閃電落下,不過這道閃電的顏色是淡紫色的,比剛才那道還要明亮,幾乎將整個天空照亮,徑直落向了鬼城的另外一處。


    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太祖爺的家就在那個位置。


    緊接著,整座鬼城的燈籠全部亮起橘紅色的火光,仿佛鬼城一下子活了過來。


    老錢見狀大驚失色,道:“鬼城,易主了!”


    師父和幹爺爺卻露出了一抹微笑,幹爺爺看著我說道:“如果沒錯的話,城主是林崇斌了,你的太祖爺,不簡單呐”


    這未免太出人意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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