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

    一如往常,嘉琦醒來後,不見謹年的身影。最近,她似乎習慣了這種生活,更或許,這些年,她都是一直在重複著這種生活,日複一日,隻是不願承認即將冷卻的婚姻,一直埋頭在自己的臆想中。但無論如何,生活總是要繼續,時間還是在前進,她無法停下,也不能停下,因為她還有楚楚。

    坐在車裏,嘉琦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風景,有那麽一瞬,她覺得自己是看見了多年後的自己,沒有謹年沒有楚楚沒有任何熟識的人,隻有她,白發蒼蒼,獨自一人,逆著風前行,追逐著看不見的黎明。以前謹年就總說她絕對不能學車,一是她那嚴重暈車的毛病,二就是她喜歡看那些擦肩而過的風景,謹年還笑說她如果學倒車一定是個中高手。

    唉,真是年紀越大越喜歡迴憶。

    嘉琦跟母親提起工作的事,她本來還以為老人家會極力阻止的,不想這次卻異常通情達理:“想去就去吧,趁著還年輕,多折騰幾年,免得老了以後像我一樣。”

    “媽,”嘉琦眼睛一熱,想著怎麽最近這麽愛哭了。

    “你跟謹年怎麽了?”

    “沒怎麽啊,我們能有什麽。”嘉琦不自在地扭過頭去。

    “那就好,女人啊,無論怎麽要強,身邊還是得有個伴兒,你可千萬別跟媽學。”

    嘉琦初中時,父母就離婚了,她對父親的印象卻非常清晰,他喜歡喝酒和賭博,總是徹夜不歸,媽媽去找他,他會以各種借口搪塞過去,可是如果找的過於頻繁,他迴家後就會打媽媽,醉醺醺的沒有輕重,看見什麽都摔,嘉琦去攔,他就會連著嘉琦一起打,然後又離開,繼續去尋歡。父母離婚時,嘉琦說不清自己的感覺,好像明明知道終點,卻找不到出口,心裏塞滿了東西,無處釋放。

    嘉琦帶了楚楚迴到家時,天色已晚,謹年仍沒有迴來,她哄了楚楚去睡覺,迴到房間打他電話,卻是很機械又清甜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又是關機。

    嘉琦放下電話,決定等他迴來跟他好好談談,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她看了會兒電視,瞥見桌上的報紙,就進書房打開電腦大概瀏覽了一些正在招聘的公司,選好幾家後發了簡曆。又打開郵箱定期清理,正好接收到一封郵件,時間是剛剛,署名是,蘇雪茹。笑著打開信件,是幾張風光優美豔麗的照片,屏幕上均是那一個人,笑的燦爛,張狂。

    嘉琦離開電腦拿過手機,果然,不出一分鍾,電話就進來了。

    “喂。”

    “嘉琦,快去開電腦,看我給你傳了什麽。”那邊聲音嘈雜,偶爾有風的唿嘯傳進來。

    “你在哪兒?”嘉琦皺皺眉,有點聽不清那邊的聲音。

    “我在愛琴海,嘉琦,祝福我吧,我要結婚啦!”似乎是傾盡了全力的話語,透露著單純的喜悅。

    嘉琦卻在聽到她說“結婚”時哽咽住,隻能悶悶的發出簡單的鼻音:“嗯。”

    “哎我說,不至於吧,這就感動了。”

    “你什麽時候迴來?”嘉琦盯著照片上的雪茹,心裏湧出一股期待。

    “我都樂不思蜀啦,哎,我這可是國際長途,先掛了啊,迴去再找你。”

    嘉琦放下電話,看著電腦上的照片出神。雪茹是她的大學同學,畢業後沒多久就出國了,揚言要遊遍所有浪漫之地後,玩一場豔遇然後出嫁。嘉琦羨慕雪茹的自信與獨立,但她也明確知道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她所期冀的不過是一夫,一子,過一生。

    愛琴海,對於她,是一個太遙遠的夢,聽雪茹講過她的傳說,是真誠與愛的神話,那種驚天泣地的愛情,她不敢想,也要不起。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為什麽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卻孤單到黎明……”突然響起的鈴聲在這樣的夜裏顯得異常的詭異,嘉琦似乎是馬上就按下接聽。

    “喂,楚嘉琦吧?”陌生的聲音,低沉,卻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嘉琦心突地一跳。

    “我是謹年的朋友,他喝多了。”

    嘉琦聽那人提到謹年,沒有多想披了件外衣就跑了出去,跟司機說出電話裏那個人告訴她的地址。不一會兒,車子就停在一家酒吧門前,嘉琦抬頭看著門口那個妖豔的門牌:“泊”,應該就是這家了吧,名字聽起來還是很自由的感覺,她想著走了進去。

    印象中謹年是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的,嘉琦環顧四周旖旎的燈光,和一些偶爾經過她的女生,看上去還是學生的樣子,卻穿著火辣,性感,嘉琦微微紅了臉,不想在這裏久留,就借著燈光按照電話裏那人描述的方向找過去,她現在隻想快些找到謹年,然後離開。

    她看到了他們,謹年臥倒在沙發上,左手揉著眉心,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右手,卻抱著另一個女人,燈光的原因,直到走近她才看清那女人的模樣,嘉琦心裏一顫,若說之前的謹年讓他感到壓抑,那麽眼前的景象便是要將她這麽多天的積累一並爆發出來,她深吸一口氣,不想把這種事曝光在外人麵前,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盯著眼前糾纏的兩人,隻覺得這個女人很麵熟,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你就是楚嘉琦?”身後突然冒出的男聲令嘉琦反射的迴過身,她聽出這就是剛剛電話裏的那個人,“你好,我叫韓子文,謹年的合作夥伴。”

    嘉琦從來不知道謹年工作上的事,謹年不會主動跟她說,她也不會過問,但是一般他身邊的朋友她是或多或少都熟識一些的,而這個自稱韓子文的人,她卻從沒聽謹年提起,這也就怪不得他們最近的關係會僵化到這種地步,原本相交的兩條線漸行漸遠之時,或許交集也會漸漸減少吧。

    嘉琦向韓子文點點頭,上前想扶起謹年,她努力讓自己忽視旁邊一臉挑釁的女人,故作鎮靜,無奈謹年實在太重,她隻好迴頭向韓子文求助:“那個,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把他弄到外麵,車還在等我。”

    韓子文挑眉,注視著她,眼裏探究的意味明顯,嘉琦被她看的不自在,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仿佛過了好久他才邁起長腿把謹年架了起來,嘴裏卻是戲謔道:“你倒是夠冷靜。”

    嘉琦聽出他話裏的諷刺,微微一笑,不做言語,率先走了出去。

    “葉清,你也收拾收拾出來,我送你迴家。”韓子文朝著她身後的女人說。

    嘉琦腳步一頓,葉清,多麽耳熟的名字,轉頭又看她一眼,還是沒有記起具體在哪聽過,她隻是稍作停留就離開了,低頭想著迴去後要跟謹年好好談談,勸他以後最好不要再來這種地方,煙霧繚繞的,影響健康。

    韓子文把謹年送上車就離開了。謹年頭枕著嘉琦的腿,手樓上她的腰,口中喃喃叫著她的名字,嘉琦的眼淚就沒有預兆的掉了下來,這一刻,她真的想不再去在乎那個叫做葉清的女人,不再去在乎這些天兩人時不時發生的不愉快,可是她也知道,他們迴不去從前了,那段甜蜜的往事永遠隻能成為往事,而她還是要麵對現實,認真的理清他們的關係,和將來要走的路。

    謹年的手漸漸開始不老實,他迷蒙的支起身子靠近她,嘉琦一驚,趕忙阻止他,謹年卻抓起她掙紮的手向他身下劃去,唿吸越來越沉重。

    “謹年,你幹什麽?你快住手!”嘉琦抬眼看到後視鏡裏司機見怪不怪的眼神,頓時羞愧難當,大叫一聲拍打著謹年不老實的手。

    謹年卻沒有聽到,繼續他的動作。嘉琦眼看著謹年迷離著雙眼,情急之下,使盡了力氣,朝他的肩膀咬了上去,謹年一痛就放開了她,酒似乎也醒了,四周看看才發覺此時正在車上,他訕訕坐正了身子,撫著剛剛被咬的傷口,哀怨的看著嘉琦,嘉琦狠狠地瞪著他,臉色通紅,眼睛卻異常晶亮,與窗外的夜色鮮明對比。

    “師傅,靠邊停車我們就在這下車。”謹年拉起嘉琦的手突然出聲。

    嘉琦詫異,“你要幹嘛,還沒有到家下什麽車?”

    謹年不理會她,交了錢,開門把嘉琦推下車,自己也跟著出來,晃著身子摟緊她,將大部分的重量加在她身上,“我們散步迴去。”

    “哎,你這麽重,靠著我幹嘛?”嘉琦推他。

    “我喝醉了,站不穩。”謹年口齒不清,有些無賴地說。

    “那就坐車迴去啊,你幹嘛要下車?”

    “就想跟你走一走,自從有了楚楚,你都不愛理我了。”謹年說的哀怨。

    嘉琦看著謹年,他半眯著雙眼,頭正極力地靠著她的肩,隻可惜她太矮,他根本靠不到,頭就在那晃啊晃,嘉琦心疼地問:“很難受吧,我們迴家好不好?”說著抬手要攔車,謹年沒有阻止她,抵著她的頭,將她抱進懷裏,隻露出一隻手臂揮舞著。

    謹年是真的喝醉了,上車後就靠在嘉琦身上睡著了,一直到車子停在她家樓下,他才又清醒了些,嘉琦費了好大力才把他弄進屋裏,一躺到床上,他馬上又睡了,嘉琦硬是把他的外衣扯了下來,幫他蓋好被子,自己折騰這麽久也累了,就換了睡衣在他身邊躺下。

    嘉琦的心一直很矛盾,她害怕謹年對她的背叛和欺騙,卻潛意識的想逃開,不敢麵對。

    父母失敗的婚姻給她留下了太多的陰影,她不想楚楚將來也像她一樣,沒有一個可以叫爸爸的人,她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己,就算是為了楚楚,她也要壓下心中的痛,她沒有問謹年葉清的事,謹年也好像已經不記得那晚的事,隻字不提。

    謹年的公司好像也沒有再出什麽問題,因為他最近都不會晚歸,也沒有再像之前喝那麽多酒。他們的生活迴到了原點,每天沉默,沉默。謹年試圖著跟嘉琦聊天,每次她都會找到借口讓他無法繼續深談,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嘉琦,也不再主動,所以就形成了楚楚在時家中一片歡聲笑語,可是她上學離開後,家裏就瞬間一片寂靜。

    又是周末,謹年從早上進了書房就沒再出來過,楚楚被送去母親那裏,嘉琦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一陣電話鈴聲將她從電視劇情裏拉迴思緒,擦擦眼睛,吸了吸鼻子,接起電話,是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

    “嘉琦!”雪茹興奮的叫,“我迴來啦!”

    “真的?”嘉琦驚訝,不是前幾天還在希臘。

    “當然是真的!等我這邊安排好過去看你喔。對了,我結婚你一定要來啊,還有,把你那個寶貝沈謹年也帶來啊。”

    “什麽時候?”

    “還有一段時間啦,改天出來我們再聊喔,我還有事要忙,剛搬了新家,這裏好亂。”

    放下電話嘉琦盯著電視出神,雪茹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不過想想也是,哪個即將要當新娘的人會不高興呢,謹年向她求婚那晚,她抱著謹年足足折騰了一晚,又是哭又是笑的,搞得謹年最後沒有辦法,隻好一遍又一遍的吻她,可是嘉琦像個要糖的孩子,嚐到了甜頭,不斷的送上自己的唇,最後謹年終於沒有克製住,將她壓在身下,那一晚,她徹底成長,不再是小女生,而是蛻變成了女人,謹年的女人。

    又是一陣鈴響,嘉琦接起,是一家名字很拗口的公司打來通知她下周一去麵試,她記得這家公司,剛剛成立不久,是之前查資料時知道的,一個新興的旅遊公司,卻贏得遊客的一致好評。

    她沒有告訴謹年麵試的事,周一早上送走楚楚就直接去了那家公司,麵試的過程非常順利,直到最後,一直坐在中間都沒有說話的人,看向楚楚,一臉和煦的笑意,輕輕開口:“你叫楚嘉琦?”

    嘉琦怔住,這他不是早該知道了,簡曆上寫的清清楚楚,但她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楚小姐結婚了?”那人看看手中的簡曆,抬頭問道,“育有一女?”

    “這些,有什麽問題嗎?”嘉琦小心問道。

    “不要誤會,在我看來,楚小姐各方麵都很適合我們公司,隻是,您是一位母親,我的意思是,這樣如果我們需要你出去帶團,會不會影響對寶寶的照顧呢?”

    “不會的,我有足夠的時間,這點請您放心。”

    “好的,那麽,請問楚小姐什麽時候可以上班?”

    “我,被錄取了?”嘉琦不敢相信地看著前方的人。

    “是的,恭喜。”那人看著她,眼中的笑意加深。

    “謝謝,那我明天就可以來的。”

    沒想到麵試這麽順利,嘉琦來之前還緊張了好久,雖然說準備的足夠充足,可她畢竟已經做了母親,還以為人家會因為這個顧慮而迴絕她。想起畢業時第一次去參加麵試,她還是年輕氣盛的樣子,進去之前就做好了繼續奮鬥下一家的準備。可是那個工作她並沒有做多久,就連帶團出遊的機會還沒有,就得知自己懷孕了,然後,謹年便強烈要求她待產在家,那時她還因為這個和謹年冷戰了一個小時,可是後來迴味出待產的含義,她又開心了,等待著她和謹年的寶寶誕生,對那時的她,已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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