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湛周身的威壓襲來,如泰山崩於頂,他被秦湛死死壓製,半點動彈不得。


    一道冷如冰霜的目光,如利劍向江雲疏身上直直刺來。與江雲疏目光相對的一瞬,那一雙深邃的眼眸中光華如電,幾欲將人洞穿。


    周遭威壓過於猛烈,江雲疏現在的身子柔弱不堪,實在支撐不住,一絲猩紅從唇角溢出。


    為什麽秦湛沒有死?!隻因為他受天道眷顧?!而自己的一敗塗地便是命中注定?!


    什麽叫死不甘心死不瞑目,莫過於今日這般!


    江雲疏狠狠攥緊了拳頭。就算今天是以卵擊石,他也要和秦湛輸死一博。


    ——他看不慣秦湛這般「小人得誌」的模樣。


    一片僵持的死寂中,二哥溫柔的聲音在江雲疏識海中響起:「小疏別怕,我在。」


    雖然二哥的語氣一反常態地溫柔,江雲疏卻還是心頭一跳,不知道這個變態要做什麽。


    二哥話音落下的瞬間,江雲疏腳下本已安靜的土地猛然震盪,一瞬地動山搖。


    耳畔一聲轟然,如雷霆萬鈞。


    江雲疏轉眸向響聲傳來的方向眺望,隻見山頭矗立相望那一雙高高的白塔,其中一座在電閃雷鳴之中,轟然倒坍下去。聲響如天崩地裂,揚起的亂石在暴雨中四濺。


    亂石紛紛墜落,丈寬的巨大碎石向江雲疏和秦湛的頭頂重重壓下來,轉眼近在咫尺。


    江雲疏不閃不避,心中甚至有些覺得有些寬慰。


    有那麽一瞬間,甚至希望這巨石真能把自己和秦湛一起砸死,實現自己前世未曾實現的、和這個偽君子同歸於盡的願望。


    白塔傾倒的瞬間,秦湛的目光一暗。


    他祭出長劍揮劍一擋,劍氣形成一道無形屏障,砸向頭頂的巨石在半空炸裂,化作碎石塵埃四散落地,沒有一塊落在身上。


    趁著秦湛分神,江雲疏的識海中,二哥隻短促地喊出一個字:「走!」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江雲疏把握著劍柄的手一鬆,轉身就逃。


    秦湛沒有追,他沒有時間多做計較。


    腳下的山體還在不停震盪,群魔咆哮聲如風雨雷霆,對麵另一座白塔孤零零在山頭聳立,也已搖搖欲墜。


    插在山頂那一柄長劍,光華震盪,劍身上的裂痕如一條細蛇蜿蜒遊走,裂痕運來越長。


    千年之前前,那人將自己的身軀和魔王一起埋葬在落雁山下,留下長劍和一雙白塔鎮守封印。


    一旦劍裂塔倒,便是天傾地覆,便是那人再也看不見心心念念的清明世界。


    秦湛半跪下來,雙手舉起手中的長劍,對著山體中那長劍的身旁直直插下去。


    「轟——」


    一陣明光四溢,一瞬猶如白晝撕裂了黑夜。


    狂風暴雨驟停,哀嚎之聲驟熄。


    雙劍並肩而立,山體中那把開裂的長劍停止了震顫。


    一絲猩紅從秦湛的唇角淌下。


    秦湛放開自己的劍,徐徐起身,獨自在山巔佇立,與對麵那一座孤零零的白塔相望。孤獨與孤獨,脈脈相對,卻無半言。


    獵獵山風捲起他深青的衣袍,似夜光下海浪滔天,映無數星辰璀璨。漆黑如夜的雙眸裏,充斥著血色。


    一輪血色的明月,從孤零高聳白塔後徐徐東升。


    八角九重,白塔上七十二風鈴搖動,聲如梵唄。


    那一雙白塔,本是為了秦湛今生為他誓死守護的希望。


    如今卻沒能守護好。


    秦湛獨自在山巔佇立了良久,仿佛也化作了一座挺拔的高塔。直到白塔旁的明月從血色漸轉金黃,移上中天,方才獨自往山下走去。


    山下無字的碑石已倒,秦湛在那倒坍的石碑前停下腳步,半跪下來,從袖中取出一枝海棠。


    淺金色的月光下,一枝西府海棠清麗穠艷,宛如從枝頭初折。


    指側帶著薄繭的修長手指握著一枝西府海棠,將嬌艷鮮嫩的花枝輕輕放在冰冷堅硬的石碑上。


    千年來,秦湛每一年都要折一枝他最愛的西府海棠,帶著海棠來看他一次。


    千年來,那翩若驚鴻的身影再也不見。唯有海棠與石碑,年復一年。


    秦湛抬眼望石碑後看去。


    月光將一麵碎石照亮,那一麵碎石之前的背光處漆黑一片,是一個大小幾乎與人等身的淺坑。


    秦湛的瞳孔一縮,立即起身走到那坑前。碎石坑有兩尺餘深,大小正好容納一人。


    秦湛的目光掃過石坑旁,泥漿中是一片不足巴掌大的碎布,被爛泥汙染得看不出本色。


    用拂塵咒落去汙泥,手中躺著的是一片鮮紅的布料,帶著半道金色的雲紋。


    秦湛認識這片布料,應當是從那人的衣襟上落下的。


    望著眼前空蕩蕩的亂石坑,秦湛攥緊了手中那一片碎布,雙眸中一片深不可測。


    .


    大雪紛紛。


    兩旁是陡峻的石壁,峽穀間,路麵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雪白。


    七八個或長著犄角、或沒有收起耳朵尾巴的妖修扛著兵器走在山穀間,在雪白的路麵上留下幾串漆黑的腳印。


    妖修們身旁,兩隻帶著灰黑雜毛的白色妖獸在拉著一隻漆黑的鐵籠子,賣力前進。


    鐵籠中躺著一名身形修長的紅衣男子,一身紅衣被汙泥染得斑駁,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晶瑩白雪。他赤著雙腳,雪白的腳踝處鎖著一道漆黑的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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