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後渾身僵硬。說起來她跟宣華帝也成親數年,少年夫妻,又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但他們如這般親密的模樣少之又少。她感覺到宣華帝和自己離的那麽近,渾身都難受,便裝作睡得不安穩的樣子,抱著小皇子換了個姿勢,“恰巧”避開了對方。


    然後宣華帝也沒有再蹭過來,而是安靜地看著她的長發,看著她離自己那麽近,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但卻又那麽遠,好像他這一輩子也觸摸不到。


    突然,宣華帝想起一件事,方才……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哭了,該不會是真的吧?瞧皇後先前的表情跟眼神都不大對勁兒,難道——那不是夢?他真哭了?像之前還是小孩子那樣,因為想出恭就——哭了?!


    宣華帝也渾身僵硬起來。如果地上有個裂縫,他現在可能已經跳進去了。本來在崔皇後麵前就不是什麽好人,沒什麽好形象,現在更慘,估計在她心裏,別說英明神武這樣的詞了,能正常都不易。


    ……不如死了算了。


    接下來宣華帝也不敢隨意觸碰崔皇後了,她對自己的排斥太明顯,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很顯然不想跟他接觸,宣華帝對這個事實感到懊惱,同時又覺得棘手,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證明自己的真心,崔皇後跟他從前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一樣,也因此,宣華帝束手無策。


    似乎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厚臉皮地跟著人家。


    因為床上多了個不速之客,崔皇後這晚睡得並不安穩,同時不安穩的還有宣華帝,他一晚上腦子裏跟漿糊似的也不知都在想些什麽,早上到了上朝時間迷迷糊糊睜了眼,還不耐煩地打開來叫他起床的手,嘴裏孩子似的嘟噥兩句,似乎是在抱怨。


    心裏想的很自然:朕不過是個小孩子,為何連覺都不能讓朕睡得安穩。


    “皇上,皇上……”福公公小小聲的叫,不敢太大聲,因為誰都知道這位祖宗有傳說中的起床氣,要是大聲叫,醒過來是會發火的,他這一身老骨頭可經不起板子呀。隻是這上朝時辰快到了,陛下平日也是叫了就起的,怎麽今兒個明明聽到了卻還躺在床上不肯動?


    宣華帝沒醒,崔皇後倒是先醒了。她以手捂口秀氣地打了個嗬欠,然後小心地沒有驚醒小皇子,而是翻身坐了起來,問跪在床邊又著急又不敢亂動的福公公:“怎麽了?”


    “皇後娘娘。”福公公像是看見親人了一般。“您快想想辦法吧!皇上這還沒醒呢,一會兒早朝就開始了,這、這可不能遲到呀!”


    崔皇後看看宣華帝,對方趴在床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不時地還吧唧一下嘴,睡得昏天暗地。她試著戳了戳他,宣華帝動了一下就又死住不動了。崔皇後想了想,推了宣華帝一把:“皇上,時候不早了,你該起了。”


    宣華帝唔了一聲,就像是平時睡覺一般,單手抓住崔皇後手臂順手一拖,把整個嬌軟的身子都拉到自己懷裏,然後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息,俊臉朝她胸口埋。崔皇後什麽時候被這樣調戲過,她臉頰立刻就紅了,試著把壓在自己身上的宣華帝推開,但沒有用。


    至於福公公,早嚇得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


    崔皇後:“……你去告訴前朝,就說皇上身體抱恙,今兒個的早朝免了,該到禦書房議事的直接到禦書房候著便是。”


    “是,奴才告退。”福公公垂著腦袋目不斜視退了出去,然後才驚覺自己竟然一身的冷汗。這、這昨晚是發生了什麽,不僅皇上破天荒地主動要求在除了初一十五之外的日子留宿毓秀宮,早上竟然還和一向玩不來的皇後娘娘這樣親密,伴君如伴虎,即使是他這個從小看著皇上長大的大太監也看不懂了。


    等到福公公走了,崔皇後又試著推了宣華帝幾把,對方仍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反正就是睡,還睡得挺香。


    宣華帝習慣在崔皇後懷抱裏睡了,甚至習慣了她身上的幽香,但昨天晚上不敢靠近她,隻能眼巴巴看著她抱著小皇子睡,所以整個人雖然到了後半夜有了困意,卻睡得並不好。早上崔皇後喊他起床,他下意識就把她抱到懷裏,然後才覺得圓滿,睡得正熟,又哪裏能叫醒。


    崔皇後總不能去掐他耳朵戳他眼球吧,這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夫君,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隻能就這樣被他抱著,好在小皇子睡飽了也醒了,一睜眼發現父皇母後抱在一起惟獨剩下自己一個,頓時悲從中來,小嘴一張慣例嚎啕大哭。


    被小皇子的哭聲吵醒的宣華帝茫然地睜開眼睛,立刻被崔皇後一把推開。她迅速離他遠些,先下床,然後抱起小皇子。小皇子到了母後懷中也就不哭了,睜著一雙還濕漉漉的大眼睛,帶著控訴地望著宣華帝,似乎在譴責他竟然偷走了母後。


    宣華帝這迴是真醒了,他還有幾分迷惘,從床上坐起來,和平時一樣雙手放進腿彎,好像一隻大狗。然後他茫然地看看這邊看看那邊,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又立馬把手抽出來,正襟危坐。


    崔皇後忍無可忍,她沒見過這種近乎智障的宣華帝,他是不是吃錯了藥?“皇上,時辰真的不早了,你還是快些用點早膳,到禦書房去吧。”


    宣華帝懵逼地想到:哦……今天朕要上朝。


    但問題在於他一點都不想去。非但不想去,甚至還想繼續倒在床上再睡一會兒。


    實在是做小孩子的時候嗜睡,每天七八個時辰也不在話下,迴到成年人身體自然不一樣,但愛睡覺的習慣竟然也帶迴來了。他撓了撓頭,因為睡姿不老實,黑發有些毛躁,“朕沒睡好。”


    沒睡好?崔皇後險些翻白眼,她懶得去理宣華帝,揚聲喚了宮女進來,宮女們手上端著銅盆熱水毛巾,都是準備好的:“時間不等人,皇上還是快些吧。”


    出乎意料的,宣華帝很聽她的話,乖乖下床洗漱,崔皇後也把小皇子交給陳嬤嬤帶走,然後梳洗打扮妥當,隻是正在描眉的時候卻被湊熱鬧的宣華帝奪走了眉筆,非要給她畫眉。


    崔皇後的內心是拒絕的,但不好拂宣華帝的麵子。雖然跟宣華帝關係向來不好,但崔皇後大多數時候都是很給對方麵子的,尤其是她才剛答應母親,會試著跟皇上和諧相處。但是這未免也太和諧了,崔皇後有點接受不來。


    宣華帝細心地執起眉筆,手裏舉著筆端詳了崔皇後半天,覺得她的眉毛生得纖長烏黑,實在是不知從何處下手,就訥訥道:“朕覺得……你的眉毛已經很好看,不用畫了。”


    崔皇後:“……”她把眉筆取迴,自己對著鏡子描繪,宣華帝就癡癡地呆在一邊看著,那眼神讓崔皇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起身。


    早膳已經準備好,她帶著小皇子用膳比較花時間,宣華帝吃得風卷殘雲,說來也是奇怪,崔皇後發現皇帝吃的全是斐兒以前愛吃的,而斐兒現在都吃些從前不愛吃的。這是怎麽迴事?


    她心中好奇,但並沒有多做詢問,隻當是個巧合。


    早膳後宣華帝就不能賴在毓秀宮了,他還有很多政事要處理,終於麻溜地滾了,不過走之前還告訴崔皇後午膳記得等他,他到毓秀宮來。崔皇後隻覺得他腦子瓦塌了,平時十天半個月不到毓秀宮來也正常,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她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於是便當做宣華帝隻是隨口說說,可誰知到了午膳時間他還真的來了,隻是這迴來身上沒穿龍袍,而是換了一襲墨色繡著金龍暗紋的袍子,玉冠束發,說不出的俊俏風流。


    隻看這張臉,也不難理解為何後宮的妃子們為了爭搶他的寵愛擠得頭破血流。


    宣華帝舔著臉來的,他當然知道崔皇後不歡迎自己,但那又如何,要是因為崔皇後不歡迎就不來,那他一輩子也別想如願以償。反正現在比的就是耐心跟決心,這兩樣宣華帝都不缺。


    他精明是精明,在某些方麵卻仍然有些缺心眼。


    這迴別說是崔皇後,就連宮女嬤嬤們都覺得不對勁了,偏偏宣華帝好像真的就隻是來用頓午膳,吃完後擺駕迴了他的禦書房繼續上午的政事,忙得像狗一樣。而從禦書房到毓秀宮這路程還是挺遠的,所以他真的隻是為了專程來吃頓飯?


    崔皇後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宣華帝了,大概她從來也沒懂過他。


    本來崔皇後都想好了,這昨晚都在這歇著了,早膳午膳也都在這用了,晚上總不會再來了吧?說實話白天其實還好,晚上宣華帝又是大哭又是犯病的,崔皇後是真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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