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宮的富麗,足顯出大清國的皇帝對一名妃子的寵愛。

    但是,這份寵愛卻並沒有能夠讓她每況愈下的身體迴複到從前。宮室內燭火昏暗,似乎預示著主人的行將就木,她微弱的氣息很難讓人察覺,但卻因為急促而讓人心驚。所以,當這樣的氣息突然微弱的讓人難以察覺時,守候在一旁的兩名宮女突然緊張起來。

    暗色的綢緞在燭火中搖曳,然後幔帳隨之掀起。

    一名年長的宮女靠近床帳小心翼翼的將手放在海蘭珠鼻前,溫熱的氣息打在手指上,她細看之下發現主子胸口微弱的起伏,這才輕輕的退了出來,卻忍不住躲在一旁低聲啜泣。

    即便是在失去孩子之後,皇太極對海蘭珠的寵愛也是有增無減。所以,不是因為失去帝王的寵愛,隻是紅顏命薄。

    天微明時,永福宮中的眾人早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蘇茉爾早穿好了宮裝,腳下放輕到了莊妃寢殿外。在她身後,宮女們正準備一會兒為主子梳洗的用具。

    突然,哐啷一聲響,一麵銅製的臉盆摔在地上。

    “怎麽迴事?”說話的是巴雅爾。

    蘇茉爾並未開口,隻是靜靜的示意門口的宮女開門,她悄悄進了殿。

    果然幔帳內有微微的響動,莊妃已經醒了。

    “外麵怎麽了?”布木布泰能聽見隱約傳來的喝罵聲。

    “沒什麽,是個新來的丫頭不小心摔了東西。”

    “姑姑送過來是好意,你就多教教也就好了。”

    蘇茉爾立在一旁,主仆二人的幾年相處,了解愈深。每天早上,太陽將升未升的時候都會出現相似的情景,看似無關緊要的話語卻處處帶著要緊。

    “讓他們進來吧。”

    少頃,三四名宮女跟在巴雅爾身後進來,一切按部就班也算是有序。

    “一會兒我想去關雎宮走走。”

    “格格,那邊病氣重,別過了來。”巴雅爾低聲勸阻,手裏的動作卻未停,一朵娟製的海棠插在莊妃鬢角。

    “蘇茉爾,一會兒你跟我去。”

    看了一眼巴雅爾,蘇茉爾想說什麽,但終是沒說,隻是淨了手擺好早膳。

    有些事攔是攔不住的,主子說了要去自然有要去的理由。也許莊妃不如宸妃那般妖嬈、柔美,但在同樣美麗的外貌下,她更有讓人難以琢磨的心思和足以比擬一名男子的智慧,蘇茉爾慶幸自己當初沒有選錯。

    蘇茉爾知道,今天來關雎宮不是示威。因為身為女人,莊妃失去了丈夫的歡心,而海蘭珠則失去了孩子並且命不久矣。扶著莊妃,主仆兩人拾級而上,今天的路似乎特別長。蘇茉爾感覺到,每接近那個人一步,莊妃握著自己的手就緊一分。

    “格格...”蘇茉爾發現莊妃的麵色有些蒼白。

    莊妃深吸了口氣,笑道:“我沒事。”

    幔帳一層層掀起,撲麵而來的藥香越發濃鬱,像一道化不開的厚重石牆擋住了整座大殿,來自地府冥界的氣息在其中蔓延開來。

    “姐姐。”

    蘇茉爾在幾步之外站定,站在對麵的嬤嬤將宮女打發出去,然後同樣站在原地。隻能隱約的聽見大殿深處細碎話語。

    “你來了。”最近海蘭珠總是在清晨時才有片刻清醒,太醫已經束手無策。

    莊妃今天穿了桃紅的旗裝,顯得明豔照人,卻也和關雎宮中的一片愁雲格格不入。她掀開最後一層紗帳,看見形如枯槁的海蘭珠。她的烏發不再光澤,白皙紅潤的肌膚也隻剩下一片慘白,眼眶因為不能進食而深陷。即便如此,依舊難掩她昔日的光彩。

    “你來就是為了這樣站著看我?”

    “不,我來隻是想告訴你,我們都輸了。”

    遠遠的,蘇茉爾瞥見莊妃坐在床畔,不多時便傳來陣陣劇烈的咳嗽聲,老嬤嬤有些慌張的立刻上前,而莊妃也在同時出聲:“快叫太醫來!”

    蘇茉爾在心中冷笑,立刻上前扶住看上去搖搖欲墜的莊妃,雖未抬頭細看宸妃病容,但莊妃桃紅衣袖上點落的幾處暗紅已說明了一切。

    直到坐在永福宮的寢殿中,莊妃才露出難掩的激動,但卻沒有絲毫笑意,接著,是突然而來的淚。

    “格格,您寬心。”蘇茉爾奉上一盅寧神的茶。

    “蘇茉爾,我告訴她了!我告訴她了!”茶盅被碰翻在地,侍女們因為莊妃的失態而跪了一地。

    “都出去吧。”巴雅爾說完便率先走出屋子。

    當年,宸妃所生的阿哥夭折後,她雖然恩寵未斷,但卻一直再未受孕。偶然間,蘇茉爾在去禦膳房時發現,海蘭珠身邊的嬤嬤將什麽東西放進了她每日愛喝的湯中。後來,莊妃宮中失竊,蘇茉爾找了機會扣到那嬤嬤身上,威逼之下才得知,那湯裏放的是致人不孕的藥,而指使之人恰是皇太極。

    這樣的事實,對重病中的宸妃無疑是一道催命符。而就在方才,莊妃親自貼上這道符,送自己的親姐姐上路。

    ☆☆☆☆☆☆

    京城以東,一片林海環繞下藏著一處絕景——山峰環抱之中,瀑布直落入底,直落而下的水住突然迸裂開來,成了波光一片。

    水畔,一男一女相隔數步,女的正在洗衣,男的背著柴草顯然是剛剛砍柴歸來。

    而這兩人正是當日滄州武林大會之後,消失在江湖上的慕容羽和藍羽衣。

    “今天怎麽去了這麽久?”藍羽衣剛好洗完了衣服,再看慕容羽,“是傷口又疼了嗎?”

    慕容羽背對日光而站,麵上神色難辨,卻又默不作聲。

    直到藍羽衣因為擔心上前,他抓握住她雙手,“我找到出去的路了。”

    可以說,兩人是逃離滄州的。隻因為,藍羽衣在陶襄雲安排的兵圍武林大會前一刻將實情告訴了慕容羽。而當他知道真相的一刻,竟機緣巧合的遇到了匆匆趕來的陶玉鞍。

    但是,為了藍羽衣,慕容羽選擇了逃。而陶襄雲的追兵最後將兩人逼到此地,兩人墜下山崖,才有了這一年的自在日子。

    她知道,他放不下,若不是因為困在此處,恐怕慕容羽早就迴了武當。

    “你去吧,我不攔你,但是我不會跟你一起去,因為...”藍羽衣麵色微赧,她低下頭,一隻手輕撫著自己小腹。

    “羽衣!”慕容羽很興奮,他丟下手裏的柴火上前抱住心愛的女人,“你是說真的?”

    “是。”

    “多久了?”

    “有三個月了。”藍羽衣輕聲說著,然後輕推開他一些,望著他雙眼說:“所以我要在這兒等著你迴來,你要記住,還有妻兒在等著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遠在蘇州,傅憶竹失魂落魄的跑迴住處。

    “吳叔!”

    無果正坐在院中,麵前擺了無數藥材,有的要晾曬,有的還未切開,藥香充滿整座院落讓人聞之清心。

    “慢點兒,出了什麽事?”

    傅憶竹穩了穩心神道:“城門前貼了告示,是要抓陶哥哥的告示!”

    無果一驚,囑咐傅憶竹在家等著,自己則去了城門處看告示。

    一張告示已經被人圍的水泄不通,很多人都在指指點點,但沒多一會兒就都散了。適逢亂世,糾眾起事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三天兩頭的通緝百姓已經見得多了,也就變成了一時的熱鬧。

    “犯民陶玉鞍,勾結逆黨...”

    “嘖嘖...”

    無果看向身旁的人,原來是消失了一陣子的殷蠲。

    “殷老前輩!”

    “姓陶的小子現在被朝廷通緝,江湖上也因為雪珠重出江湖而將矛頭對準了他,看來這迴事兇多吉少嘍!”

    “殷前輩可知道鞍兒現在何處?”

    殷蠲突然吼道:“你當小老兒我是順風耳?還是奶媽子?幫你帶著他?有本事自己去找!”看無果像是吞了蒼蠅的神情,殷蠲又說:“你不是真的看上了那病美人兒了吧?”

    “我...”

    “看!你已經說不出否認的話了!你在心裏已經承認了!”殷蠲大笑著說,一手還拍著無果肩膀,“不如你索性娶了她,然後再去找你的好侄兒?這主意不錯吧?”

    “此一去,不同以往。”無果想起當年因為雪珠,陶遠就曾九死一生,雖在薛峰幫助下他和王珞瑤逃走,但中未能免了慘死的下場。

    “若不是你一直跟在傅憶竹身邊為她續命,她能活到現在?話說迴來,如果你死了,她又能活多久?”殷蠲說的語重心長,隻等著無果點頭答應,他似乎已經摩拳擦掌的要當這個主婚人了。

    “我真的可以嗎?”

    當晚,殷蠲將一套紅紅彤彤的嫁衣放在傅憶竹麵前。

    “這是?”

    “穿上它。”一身喜服的無果站在門口,這一次,他絲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情意,即便不被世人接受。

    “無果,你真的願意娶我?”

    “是,我願意!”

    傅憶竹該高興的,但此時,她卻莫名的心痛,“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真的,夠了...”

    “完啦,無果小子!人家姑娘不想嫁你了!”

    “憶竹,為什麽?”無果走到她麵前,蹲下來,兩人目光相對。

    “我不要再拖累你,更不要你可憐我而娶我!”

    無果想要告訴她自己的心意,“我不...”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傅憶竹捂住雙耳向外走去,無果想要拉住她卻又怕傷了嬌弱的她。

    “這我可不知道怎麽辦了。”殷蠲立刻溜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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