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癡,知姐姐,”兩人尚未進到客棧,阿昭已遠遠迎了上來,“你們可算迴來了。”


    見她滿麵喜色,棄忍不住發問:“阿昭妹妹,何事如此歡喜?”


    “哎呀,我們這一趟實在幸運,哥哥竟在這王城中尋見了失散十數年的嫂嫂與侄兒。”阿昭一把拉起棄,往客棧裏麵行去。


    我們不過去了半日光景,他們竟在這王城茫茫人海之中尋見了失散那麽久的至親之人?棄心中亦頗替阿昭高興,不覺暫將那些惱人的問題放至了一旁。


    “哥哥,哥哥——他們迴來了。”還在大堂中,阿昭便開始唿喚。


    一邊迴身同棄說話:“見過那什麽相衍,我們便帶著嫂嫂與侄兒迴蒙震。你們好好辦事,快去快迴!”


    說話間蒙尹已快步下得樓來,周身上下煥然一新。他換上了華貴衣冠,更是不怒而威、氣勢煊赫,將棄一拉:“棄兄弟,我們這便走吧。”


    出得門來,蒙尹隻一揮手。原來車馬早已候在門外僻靜之處,一名親隨駕車,另外數名手捧肩挑各種禮物跟隨。


    蒙尹率先往車上一躍:“棄兄弟,已為你備好衣衫,還要委屈你在途中換掉。”


    棄往自己身上看看,穿的猶是當日被救時隨意換上的衣服,一路車馬顛簸,早已滿是風塵。尋常穿著倒無大礙,但若是要作為貴賓,卻未免有些失禮。


    棄心中溫暖,又有幾分佩服:這蒙尹大哥行事果然爽朗周密。


    臨要登車,知卻突然將他拉住,附在他耳旁輕聲說了句:“見了那人,不該說的不要亂說,切記!”


    哪些卻是該說,哪些又是不該?棄正要發問,“駕”一聲,馬車已經上路,知隻向他遠遠揮了揮手,轉身消失在客棧門口。


    看來此事隻能憑我自己拿捏了。隻是知姐姐為何突然這般吩咐?莫非那相衍……棄不覺多了幾分忐忑。


    蒙尹卻十分開心:“棄兄弟,原以為那暗族現世,定會帶來災禍,誰知竟將我朝思暮想之人送至了我的身邊,你說痛快不痛快?!哈哈哈——”


    “蒙大哥,我們來這王城不過半日,你們卻是如何尋見嫂嫂?”這個問題棄還真是有幾分好奇。


    “我們隨阿昭在那集市上閑逛,陰差陽錯救下了一名被人欺負的少年,結果卻發現那少年脖頸之上有我當年送與老妻的定情之物。你說巧也不巧?”蒙尹笑容滿麵,“跟著那少年,我果然尋見了十七年不曾謀麵的老妻。你可知道,當日我費了多大工夫,輾轉了多少路程,行遍了這浮墟世界,亦沒有發現她的蹤影——今日卻絲毫不費氣力便尋到他們的下落,這可真是太叫人開心了。痛快,痛快!”


    棄吃了一驚:蒙尹看來不過二十來歲年級,聽他如此說,卻是早已踏入中年門檻。亦不知他有什麽辦法,竟能永葆青春容顏。他的妻兒,竟在十數年前便與他失散。看來即便貴為人王,在這亂世之中,亦難保家人周全,有著許多辛酸無奈。


    “你嫂嫂這些年可是吃盡了苦頭,待我們今日事情完結,我便要將他們母子接迴蒙震,過上幾天好日子!”蒙尹還是十分興奮,“這軒轅王城我平日並不願來,誰知它竟是我的一塊福地,還準備了這樣一份大禮來歡迎我,哈哈,看來此番諸事皆會順利。”


    “恭喜蒙大哥!”棄又想起一事,“那相衍卻是何人,大哥今日看來頗為鄭重。”


    “這相衍乃是大哥的舊識,隻是已有十數年不見。”


    “黯禍之後軒轅王陷入沉睡,軒轅國政便由國中一幹老臣操持,相衍卻是其中骨幹。他本甚有政才,兢兢業業,將軒轅國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尤其是在平息與東夷九黎殘部的戰亂之中,立下大功。我與他亦是彼時熟識。”


    蒙尹停了停:“隻可惜,隨著一眾老臣或病或休,大權漸漸落入到他一人手中,他卻開始有些居功自傲、逐日懈怠,露出了一些權臣端倪。以致軒轅國中綱紀鬆懈,世風日下,是故無論官員還是百姓,對他的風評並不甚佳。”


    “我蒙震乃是軒轅藩籬,地處邊陲,雖然族人自古便能征善戰,但遠不如軒轅強大。諸多事情,還要依靠軒轅國一道應對。暗族突然現身,對整個浮墟世界來說,皆是大事。若是暗族東犯,我蒙震定首當其衝,如不能早做準備,隻怕一旦戰事一開,我數十萬黎民又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此前數年我雖未親自來過這軒轅王城,卻每年皆有使者往來兩國之間。對我國的請托,初時他響應極快,近年卻頗多質疑與推辭。暗族一事至關重要,所以此次我親自前來,定要弄清他的態度,以便日後妥善行事。”


    “還有,我此番行為低調,並非要以蒙震王之身份見他,而是以故舊之身份探訪,乃是叫他心裏舒服,這便可以省去許多繁文縟節、官樣文章,盡快將事情辦好。他年歲長我甚多,如今又大權在握,多年未見,我自然需要鄭重些。”


    聽他如此說,棄連連點頭,趕緊換好衣服。又行了片刻,已至相衍府邸。


    竟早有小廝候在門外,一見蒙尹車馬,即刻迎了上來:“來的可是蒙公子?”


    已有十數年再無人如此稱唿自己,蒙尹不覺愣得一愣,卻隨即笑了:“蒙公子,對,來的正是蒙公子!煩請小哥通報一聲。”


    看來這相衍竟知道蒙大哥要來?棄心中有些奇怪。


    “蒙公子請,”小廝卻抬手一引,“我家主人早在府中等候。”


    “哦?”蒙尹卻並不以為意,隻是笑笑,抬腿便行了進去。


    一名身著華服的老者笑吟吟自房內行出:“蒙震王駕臨,老朽相衍有失遠迎!”


    相衍欲行大禮,蒙尹快步上前將他扶住:“衍公,休要如此,蒙尹今日乃是以晚輩身份過來看看衍公。許久不見,衍公身體依然這般硬朗,真是軒轅之福啊。”


    往後一揮手,眾親隨將禮物抬了進去。


    棄仔細看那老者,一張圓臉,八字長眉,眯縫眼,看來竟十分隨和,與蒙尹口中之人似乎有些差距。


    “哪裏哪裏——你來便來了,緣何還帶這些禮物?”相衍將蒙尹手一拉,十分親熱,“來來來,請上座。”


    兩人又客氣一番,分主賓坐好。蒙尹擊掌,身後一名親隨自懷中取出一物,正是那“翠流金”。


    蒙尹接過,雙手奉上:“聞說衍公晝夜為國事操勞,竟落下失眠多夢之疾。這‘翠流金’出自不周山中,據說乃是當年天裂之時補天之用,最能平衡陰陽、補氣安神,若能隨身攜帶,非但可以夜夜安眠,更有益壽延年之奇效。晚輩特意尋來,還請衍公笑納!”


    相衍眼中光芒一閃,圓臉上漾起笑意:“尹兄弟,還是你想得周全。既是如此,老夫卻之不恭了。”


    伸手將那“翠流金”接過,一邊一迭聲讚歎:“好東西!如此溫潤,手一觸及,竟有一股暖流直入心扉……相衍多謝了!”


    接下來卻話鋒一轉:“尹兄弟,此番前來,打算待上幾日?亦好讓老朽盡盡地主之誼!”


    蒙尹將手一拱:“不瞞衍公,蒙尹此番前來乃是有要事相商。若談得順利,明日便迴蒙震。”


    “哦?”相衍將小眼一眯,將身子往前一湊,“請說。”


    “數日之前,暗族出現在流離之地。”


    蒙尹一字一頓說得清楚,相衍卻好似沒有聽懂:“那又如何?”


    “暗族已十數年不曾出現在人族領地,”見他如此反應,蒙尹有些失望,“蒙尹有些擔心,若暗族東來,隻怕會引發戰火。蒙震自然首當其衝,河洛大地隻怕亦難幸免。”


    “暗族現身,可有人親見?”相衍將身子一仰,“還是說僅僅是根據痕跡猜測。”


    “自然有人親眼見到!”蒙尹往棄一招手,“棄兄弟,請將當日所見說與衍公聽聽。”


    “是,蒙大哥。”棄將當日所見之事複述了一遍。


    “你的意思,暗族現身乃是為了追殺你?甚至還驚動了天族?”相衍將棄上下打量,好似突然來了興趣,“他們為何要殺你?”


    “這,”棄腦中突然想起知臨行前的話語,“晚輩亦不知曉。”


    “莫非你的身上藏有什麽秘密?”相衍雙眉一揚,“乃是能讓暗族覬覦的東西——你究竟是誰?”


    棄不知如何迴答,隻低頭沉默不語。


    “衍公,”見棄為難,蒙尹插進話來,“暗族現世之事已確鑿無疑,我們隻怕還需早定對策。”


    “你這兄弟究竟何人?若暗族為他而來,將他送與暗族,不就萬事大吉了?”相衍站起身來,繞棄轉了一圈,“這有什麽好為難的?亦不需再與老朽商量。”


    這相衍果然全無人情味道,不過他所說的竟有幾分道理,連棄亦不知該如何往下接話。


    “衍公的意思,暗族現世之事,軒轅國並不想管,隻由我自行處理便是?”聽蒙尹的口氣,有些生氣了。


    “不!”相衍雙眼一睜,“老朽的意思是,既然此事的關鍵全係於你這小兄弟一人之身,軒轅國便不能再任由你將他帶走,以免來日暗族肆虐、生靈塗炭之時,你反倒怪到老朽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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