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月色下,一隻雪白小貓踞在氈房之上,一雙綠瑩瑩眼睛瞟了瞟棄。


    “是你?”棄並不願見那銜蟬奴,言語中透出一絲嫌惡,“你不是獨自逃生去了?”


    那貓竟抻了一個懶腰:“你不也沒死?”


    棄心中翻騰:若非你將我擄至這什麽浮墟廢土,我又怎會被人追殺?又何至於墜下山崖?聽她這口氣,倒好似這些麻煩是我自己招來、與她全無幹係,這貓還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於是冷冷看她一眼:“你這番前來又有何事?”


    “你就不好奇,為何一出現在這世界,便引發山河震動,便引來眾人追殺?”對棄的冷淡,銜蟬奴卻好似全不介意,“你就不想弄明白,究竟是何人製造了那絡夜羅,又將它送至了姑臧雪原?”


    “翳泉之中又是何人?揚靈與你,又是什麽關係?”銜蟬奴目光閃爍,在房頂上逡巡,“你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麽?”


    所有這些,棄當然想弄明白,但對於這貓,他卻實在並無太多好感。


    於是昂首說道:“你所說的,我自會去弄明白。隻是這些與你又有何幹?你卻定要將我挾持來此,還要對我指手畫腳?”


    “你……姑奶奶我順流而下、沿途尋找你的消息,行了這好幾日,欲要好心助你尋覓真相,你不謝我便罷了,卻還要這般對我?”銜蟬奴竟似乎有些生氣了。


    “你心中所想,隻怕並非如此吧!”這貓當日雖出手相助,但它行事詭異,與絡夜羅之流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棄怎會輕易信她,“若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便直接告訴我,無須掩掩藏藏,拖著我東奔西走。”


    “你的身份?哼……”銜蟬奴冷笑一聲,自口中吐出一物,是那“斷影”,“玄珠有象,太一歸真,號召眾神,無不聽令——你的身份,隻怕與這浮墟廢土上的芸芸生靈皆有莫大幹係。姑奶奶變成今日模樣,你更是功不可沒。所以,你還是同我走吧。”


    她為何要取出那刀?莫非欲要用強?她所說的那一大段什麽“玄珠”、“眾神”的,又是什麽意思?棄心中暗暗警覺:“你究竟是要去往哪裏?”


    “到了地方,你自然便會明白——”


    “阿癡,”恰在此時,阿昭掀開門簾鑽了出來,“你在同誰說話?”


    “哦?”看見房頂上的小貓,阿昭吃了一驚,卻隨即笑了,“好可愛的狸奴……”


    “我說好端端的你怎麽突然就挪不開步了?哼,原來如此,”乍見阿昭,銜蟬奴亦吃了一驚,細看了片刻卻冷笑起來,“隻這天下還沒人敢如此稱唿姑奶奶!”


    刀光一閃!棄深知那“斷影”的威力,滿以為銜蟬奴會要攻擊自己,將身一縱,已在數丈開外。


    “妙!”銜蟬奴卻轉身飛奔而去。再定睛看時,阿昭已消失不見。


    “不好,原以為阿昭與她無怨無仇,誰知它竟將阿昭擄了去,”棄一跺腳,“哎呀,是我一時大意,鑄下大錯了。”


    這銜蟬奴因我而來,若是阿昭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可如何是好?又怎向蒙尹大哥交代?棄心中一陣紛亂。


    “銜蟬奴,”棄一閃身追了上去,一邊放聲大喊,“你別跑,我願隨你去!你快將她放下!”


    //


    不覺來至一處山腳,知停下腳步:“便是此處了!”


    棄抬眼四顧,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背陰之處,草木之上猶有厚厚一層積雪。


    知突然抬手,在棄後心“啪”重重拍了一掌,棄直挺挺飛了出去。


    “噗嗤——你,你為何……”棄噴出一口鮮血,倒在雪地之上。


    知飄然而至,一腳踏在他的胸口,眼中全是笑意:“哈哈哈,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娘尋了十六年,總算將你尋見了,今日看你還往哪裏去?”


    手中寒光一閃,棄掙紮兩下,再不動彈。


    知正欲將他扛走,卻好像突然想起什麽,左右看看,將積雪刨開,將他埋了進去,又在上麵插了根枯枝作為標誌,自己卻一縱身向著山後飛奔而去了。


    過得半炷香工夫,雪地中遠遠滾來一團白球,正是銜蟬奴。她在隱蔽處停了片刻,見周圍再無動靜,一躥躥至枯枝之旁,將那雪堆迅疾刨開。


    隻見棄身體冰涼,麵無人色,胸口一灘血跡。再一探鼻息,竟已經斷氣。


    “哎呀,可惜!”銜蟬奴又驚又恨,“來晚一步,竟被那妖婆子占了先——隻是她為何要將這小子弄死?莫非隻有這樣才能獲取他的力量……”


    卻原來當日銜蟬奴劫了阿昭,隻一路不緊不慢往軒轅王城奔去,沿途還有意留下行蹤,好叫棄能夠跟上。方才它也確實自那酒肆前經過,卻發覺那酒肆之中竟有自己忌憚之人,於是遠遠避了開去。誰曾想棄竟闖了進去,不知為何還同那人一道來至此處,結果反被那人暗算。


    銜蟬奴猶在追悔狐疑,卻聽得身後傳來冷冰冰女聲:“小畜生,你竟還敢迴來?”


    銜蟬奴一個激靈,在雪地上一滾,口中射出一道刀光。


    “哦?”來人似乎吃了一驚,“‘斷影’?這刀怎會落到你的手上?”


    “噗嗤”刀光射在一堵透明高牆之上,瞬即被那牆消解。


    不知何時知已迴到此處,她的身前浮出一卷古簡。


    “怪不得你能從他手中輕鬆擄走那女孩。”見了那刀,知冷笑一聲,“隻不過,如今既見到了老娘,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妙——”那貓化身一道白光,往遠處一縱。


    “嘭”一聲輕響,白光半空中被攔截下來,再一看,還是那古簡,擋住了她的去路,如鐵桶般正向它緩緩圍去。


    銜蟬奴眼中現出恐懼神色,卻突然又往前一衝,半空中再次射出刀光。刀光中一道黑影陡然飛出,卻是一名姑娘,直挺挺朝著那古簡撞去。


    古簡已被發動,堅愈精鋼,那姑娘若是這般撞上,隻怕會立時筋斷骨折,性命堪憂。


    “小畜生,”知吃了一驚,未曾料到她竟會使出這樣下作的招數,手下不覺慢得一慢,古簡閃開一道縫隙。


    銜蟬奴卻又已化身白光,緊隨在姑娘身後,向著那縫隙射去。


    知眼睜睜看著它要突破古簡包圍,卻無可奈何。銜蟬奴眼中閃出一絲勝利的光芒,帶著“妙——”一聲長鳴自她身側掠過,鳴聲中滿是嘲諷。


    “唿”半空中一道黑影閃過,銜蟬奴的鳴聲陡然化為哀嚎。鳴聲未落,已被那黑影死死扣在身下。


    棄自雪堆中鑽出半截身子,眼神中還帶著一絲不可思議。


    知定睛一看,那黑影已落在地上,竟是半隻葫蘆。


    //


    “知姐姐,我該如何做?”見來至山腳無人處,棄並不知道知的打算。


    “你可信我?”知靠近了棄輕聲問道。


    棄點點頭。


    知麵露喜色,悄悄往他手中塞了一顆藥丸:“將此物吞下,會令你昏睡片刻,將你周身氣息全部掩蓋,形如死屍。你隻需這般這般陪我做出一場好戲……”


    棄醒來時,恰是銜蟬奴欲要脫逃之時。


    突然看見知祭出那古簡,棄不覺一愣:果然是她!心中不覺百感交集。


    還未醒過神來,場上兔起鶻落,形勢已發生疾轉。


    銜蟬奴竟擲出阿昭來為自己打開一條生路,她這般全不顧阿昭死活,將棄氣得眼前一黑。陡然想起當日昆侖之巔絡夜羅曾用葫蘆將它扣住,不自覺自腰間將那葫蘆取下、擲出,誰曾想竟真的將它攔截下來。


    //


    知走上前去,將那葫蘆掀開。銜蟬奴在葫蘆中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再沒了方才的神氣。


    知將它一把提起,拍了一巴掌,自它口中摳出那“斷影”:“許久不見,你還真長本事了,害老娘差點著你的道。”


    棄卻一躍躍至阿昭麵前,將她輕輕扶起。阿昭摔在雪地之上,一眼看去倒並未受傷。


    阿昭悠悠醒來,見到麵前的棄,有些吃驚,四處看看:“阿癡,這是哪裏?緣何當日我隻行出來與你說得一句話,便突然暈了過去?”


    見她無事,棄長舒了一口氣:“沒事了,過些時日我送你迴家。”


    “哎喲,”知行了過來,“果然是個漂亮妹妹,怪不得我棄兄弟心中掛牽。”


    聽她如此說,阿昭偷偷看棄一眼,兩人皆紅了臉。


    “喏,棄兄弟,”知將那葫蘆遞還給棄,“早知道你有這寶貝,老娘,哦不,姐姐,又何必費那麽大力氣呢?”


    棄將葫蘆接過,有些不好意思:“知姐姐,我並未想過這葫蘆能將它扣住,方才隻是情急之下扔了出去,誰知還真就扣住了。”


    又看一眼她手中小貓:“這銜蟬奴曾化身一團黑氣,甚少以這白貓的形象現身,為何如今卻頻頻現出貓身?”


    “嗬嗬,棄兄弟,”知笑了笑,“你有所不知。在這浮墟廢土,它即便有再大的本事,也隻能是一隻貓。它曾被放逐,還能擁有這貓的軀體,已算幸運。我隻是奇怪,你怎會與它糾纏在一起?”


    “我亦是被它從別處擄至這個世界。”棄笑了笑,迴頭看看阿昭。


    阿昭正瞪著大眼睛看著他,顯然棄的這番話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知卻好似一點也不奇怪,甚至有些欣喜,點了點頭:“如此便對了!”


    “怎麽便對了?”看她的反應,棄卻有十分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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