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壞了?”棄與唿延烈皆吃了一驚。


    “幽安一族——”璿元長吸一口氣,“沒了!”


    “道長此話什麽意思?”棄吃了一驚。


    “隻怕幽安一族已遭人毒手,全族覆沒!”璿元抬眼看定了棄。


    “啊!”棄倒吸一口涼氣,“為何如此?究竟何人所為?幽安全族?幽安王呢?”


    璿元看地上那幽安一眼,搖了搖頭:“它腦中全是血腥恐怖的記憶,十分蕪亂,看不真切。”


    聽他如此說,那幽安在一旁竟連聲哀鳴,目中淚光閃動。


    這鳥果然不是凡鳥,不但能知人言,竟還會流淚?唿延烈心中驚詫。


    “我方才所能見到的是:深山幽穀之中,空中無數巨網,四麵皆是青衣蒙麵之人,所用俱為攻城重弩,滿眼金羽紛飛、血如雨下……一隻碩大無朋的幽安拚命將那網撕開一個缺口,自己卻被人射中,墜入血海之中!”


    聽他們談起那場殺戮,那幽安竟又發出哀鳴,望向西方,將頭在地上“砰砰砰”狠命磕了數下,喙中竟流出血來。


    “它這般做法,”棄見它如此,心中生出不祥預感,“莫非是幽安王已經……”


    那幽安抬頭望向棄,雙眼血紅,竟又漸漸燃起怒火。


    棄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為何它對我竟好似十分仇恨?不應該啊——”


    “隻怕它族夷沒與你脫不了幹係!”璿元突然換了女聲。


    “那卻是為何?”棄心中疑惑不解,“這數日我明明與你們呆在一起……”


    “王羽!”女子打斷他。


    “王羽?”棄心中“咯噔”一下,“你是說——”


    “對,”女子幽幽說道,“你手中的王羽乃是贗品,真的早已被人調包!那調包之人隻怕正是利用了你那王羽,將幽安一族誘至某處陷阱之中將其戮殺。”


    她話音未落,那幽安竟發出一聲淒厲長鳴,似要展翅飛去,卻哪裏還能飛得動半分。“撲通”一聲又是重重摔在地上。落地之後,卻仍在地上掙紮,傷口迸裂、鮮血橫飛。


    這鳥性情如此剛烈,昨日莫非便是它自雲中將我們撞了下來?唿延烈暗暗心驚。


    “哎呀!”棄猛然想起一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嘴角滲出血來,“是我大意了!”


    “撲通”一聲跪在那幽安麵前:“棄不慎丟失王羽,累你全族被人戕害,棄九死莫贖,惟願尋到那人,將他帶至你麵前,還你一個公道!”


    那幽安聽他如此說法,停止掙紮,眼中火焰漸漸冷卻,向著西方哀鳴數聲。


    “你是想告訴我們,那人出現在西方?”


    幽安點了點頭,又要站起,卻搖晃了兩下再次倒了下去。


    它突然望向璿元,將脖頸伸了過去,將頭放至他兩手之間。


    “你想要我讀取你的記憶?”女子問道。


    那幽安又點了點頭。


    璿元長吸一口氣,坐直身子,探出手掌,又開始在它頭頂摩挲。方才因恐懼與憤怒被幽安隱藏起來的記憶,終於一點點浮現在她的麵前。


    //


    疏屬山,月夜。


    幽安王一聲長鳴。眾幽安驚醒,這是王在召喚:恩人有要事相托,我族悉數前往!


    眾幽安迅疾列隊,向西來至一片狹長穀地。穀地中一縷青煙扶搖直上,卻是一人正在火上灼燒王羽。王羽見火,幻化出幽安幼鳥虛影,放出炫目金光,將夜空映得透亮。不知他點火用的什麽木材,竟有一股濃香。


    那手持王羽之人青衣蒙麵,背後背負一把十分古怪的長弓,它們卻並不認識。


    幽安王迴首示意,眾幽安隻在半空翱翔,它孤身落至地麵。


    那人靠近幽安王言語,看動作神情似乎是在求助,十分著急驚慌。


    過了片刻,突聽見他大喊了一聲,彎弓搭箭,眾幽安吃了一驚。他那箭卻是往幽安王身後射去,掉頭倉皇往穀底縱落。


    幽安王身後的黑暗中不知何時冒出數團黑氣,身後竟跟著黑壓壓不計其數喪屍,張牙舞爪向他奔逃的方向追去,似乎便是當日荒原上被棄與幽安群合力擊潰的那些妖物。


    屍群靠近,空中的幽安群透過木材濃香聞見了喪屍氣息,頓時騷動起來。


    幽安王猶疑了片刻,終於望空中一聲長鳴,紮向穀底。眾幽安得令,紛紛俯衝而下。


    穀底等待他們的,卻是如飛蝗般的弩箭。那弩箭由攻城弩炮發出,如嬰兒手臂粗細。衝在最前方的上百隻幽安瞬間被洞穿,漫天墜落。


    幽安渾身金羽,猶如精鋼,揮翅便可輕鬆斬斷喪屍首級,凡間兵刃本極難傷害。這些弩箭卻能輕鬆刺破它的防護,自幽安體內貫穿而出,傷處一個黑色血洞,骨肉潰爛、滋滋作響。


    幽安飛行之時兩翼與尾部帶有火光,本極為絢麗。如今上百隻一齊被弩箭殺死,那火光隨著幽安屍身下墜、在半空中漸漸熄滅,便猶如漫天火雲中降下一陣滂沱黑雨,甚是駭人。


    幽安王察覺有異,立時展翼橫在眾幽安之前。它一身羽毛比普通幽安更堅硬百倍,那弩箭射在它周身,濺起一天藍色光焰。幽安王抵擋一陣,亦是疼痛難當,發出一聲憤怒哀鳴。身後眾幽安即刻展翅上飛,卻有無數巨網從天而降,將大群幽安皆扣在其中。


    幽安雖是神鳥,卻一樣懼怕羅網。那羅網不知何物製成,啄不斷、撕不破,眾鳥越是掙紮,它縛得越緊。滿地皆是滾作一團的幽安,弩炮橫射,屍群齧咬,瞬間又有數百隻幽安羽翼上光芒熄滅。


    幽安王見此情形,心知上當,慘鳴一聲,衝天而起。


    又有無數巨網當空而降。幽安王在空中以雙翼勉力撐起巨網,仰頭將喙去啄。那網上竟不知又動了什麽手腳,它雙翼被灼得冒出黑煙,那無堅不摧的長喙竟被網繩生生勒斷,黑血如注。幽安王慘鳴一聲,“嘭”胸中冒出第二個腦袋,繼續撕啄,終於打開一個缺口。


    它俯身向下看時,在空中翱翔的幽安已所剩無幾。幽安王用盡全身力氣,將那網向上抬起,口中發出“啞啞”急促鳴聲,催促剩餘的幽安從那缺口中衝出。


    穀底突然閃過一陣藍幽幽寒光,“叮叮叮……”快如疾雨九支羽箭,均射在幽安王受傷的頭顱之上。那發箭之人的力量竟似乎比弩炮還強,每發一箭便將幽安王身體連同巨網往上抬起一截。手法更是匪夷所思,九支羽箭一次同時發出,卻先後有序全部射在同一位置。眼見著幽安王脖頸下方的金羽被藍色光焰“叮叮叮……”一片片撕落,最後一支羽箭終於“噗”齊根沒入它的頭顱之中。


    “啞——”幽安王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鳴,半個身子的光焰瞬間黯了下去。


    就著月色往下一看,那發箭之人不正是手持王羽之人?


    眼見他又自背後取出一把羽箭、扣在弓弦之上,幽安王眼中竟現出從未有過的恐懼之色。


    幸存的那數十隻幽安本已湧向缺口,見此情景毫不猶豫俯身衝向那發箭之人。


    “嗖嗖嗖……”早有弩炮在身下等待,幽安一隻接一隻又自半空掉落。


    “啞——啞——”幽安王發出痛心疾首的長聲哀鳴,仿佛在提醒族人:如此下去,我幽安一族將自此消亡!


    最後的兩隻幽安終於迴身,又朝著那缺口衝去。


    地麵寒光再度閃起,手法與上次如出一轍。第一隻幽安剛剛衝出缺口,那網連同幽安王、還有未來得及飛出的第二隻幽安已經“嘩啦”一聲墜落。


    “啞——”幽安王身上殘存的光芒被暗夜吞噬,與它做最後的告別。


    它猶在哀鳴徘徊,“嗖嗖嗖”又是一陣箭雨。一支弩箭自它左翼穿過,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來,它將翅一振,在空中顛簸一下,轉身向著東方飛去……


    //


    “夜色之中,青衣蒙麵,怎知是何人?又有黑氣與喪屍,莫非竟是絡夜羅搶在我們之前動手了?”唿延烈小聲嘀咕。


    “那持弓之人確實不知是誰,但那弓我卻認識——”璿元已是精疲力盡,頭頂冒出絲絲白氣,說話的是那女聲,“‘閃’!隻未想到它竟還在人間。”


    “‘閃’?便是那弓的名字?”唿延烈小聲念叨了一句,在腦海中細細搜索,“這名字倒有幾分熟悉,這世上善使弓箭之人……”


    “宇文追!哎喲——”他突然大喝了一聲,竟忘記腿上有傷,跳了起來。


    “此前我聽父親說過,這宇文追乃是當今天下第一用箭高手。他手中那弓,模樣古怪,便叫做‘閃’!”他麵上齜牙咧嘴,言語間卻十分激動。


    “果真是他?!”棄麵上籠著一層寒霜,“便是當日在姑臧降了金人輔那小人?”


    “他自何處得來王羽?又如何知道開啟之法?黑氣與喪屍又是怎麽迴事?”璿元卻在一旁小聲自言自語。


    “對啊——”聽他一說,唿延烈亦是連連點頭。


    “找到他,一切自有分曉!”棄將牙一咬,目光移向西方,荒原盡頭長雲之下,皆是皚皚雪山。他的眼中,亦燃起熊熊怒火。


    “棄兄弟,你見他們行事,安排縝密、殺伐決斷,又焉會留下痕跡?隻怕西去無益。”璿元站起,拍拍棄的肩膀,“聽聞宇文追如今已是蒼蘼上將軍,若要尋他,更何必向西?隻我們卻要快些,隻怕有人又搶在了我們前頭!”


    “道長的意思?”唿延烈卻有些不明就裏,“還有他人也要尋這宇文追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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