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行得半日,在那山後來來迴迴搜尋了好幾圈,卻並未現揚靈與木婭的蹤影。


    午後,天空突然變得陰沉,一陣陣冷風攪起漫天雪花來。


    棄膝深大雪轉眼將一切包裹湮沒,棄心中愈著急,頂著風雪四處搜尋,將每條山穀、每道石縫皆尋了個遍,卻依然一無所獲。


    那鳥如此巨大,數量又如此之多,能藏身何處?巨鳥似乎是以怪人為食,莫非定要待到夜間,那山石化為人形之時,巨鳥方會出現?棄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匆匆趕迴洞穴,生起火,吃了些幹糧,便開始等待。


    睜著眼等了大半夜,卻隻聽得寒風怒號,那白花花山頭一絲動靜也沒有,什麽怪人、巨鳥,便好似是腦中生出來的幻象,從來都不曾有過。


    這卻是為何?莫非天氣太冷,那石頭真的被冰雪凍上了?棄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一早,天空放晴,棄又趕緊來至後山四處搜尋。


    對棄來說,這山並不算大,隻一座主峰,已被棄細細搜過七八遍。


    那鳥究竟藏身何處?!想到木婭與揚靈,棄心中有些焦躁。


    “揚靈——”他站在山巔,放聲大吼。一抬腿,將身側一塊巨石“嘭”一腳踢得四分五裂,滾落山穀。巨響在山穀迴蕩,餘音不絕,竟將山上浮雪震得“轟隆隆”一大片大片滑落……


    棄猛然想起一事:好,你不出來。你不出來,我便趕你出來!


    //


    迴至機括巨鳥墜毀處,將那些散落在地的裝滿硝石、火油的竹管全部收拾停當,小心裝好。


    來至山背高處,點燃竹管中引線,隻一個個往下扔。


    一時間,山石崩裂,積雪滑落,穀中轟響之聲源源傳來,整座山峰皆在“隆隆”迴響。


    這般放了小半個時辰,依然不見動靜。


    “看來這樣不夠!好吧,我們換個玩法!”棄童心大起,又下到半山,在崖壁上、縫隙間插滿竹管,一溜煙點了過去。


    整個大山搖晃片刻,大塊山體開始滑落。山石混雜積雪猶如白色洪流傾瀉而下,便好似整座山要被人拆去一般。


    如此兩三輪,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便在棄身上的竹管所剩無幾之時,彌天煙霧之中,不知何處“轟”騰起了一團紅彤彤的火雲——是它,那雙頭的鳥王!


    “無知的人類!”鳥王眼中火焰熾烈燃燒,竟然口吐人言,隻是聲音中充滿憤怒,“你可知你在做甚?!”


    棄吃了一驚,卻毫不畏懼:“你這鳥兒竟然會說人話?如此更好!將我朋友還來,送我們出去,此處我便當從未來過!”


    “哈哈……你以為你現在何處?又是在同何人說話?竟有這般底氣——”


    “啞”那鳥王雙翼一揚,翼底無數團火焰激射而出,皆是它的子民,展翼向棄飛撲而來。


    那鳥猶未近身,鳥身上的火焰已是十分灼人。棄自身後取出“緊那羅”,“唰”舞出一麵金色氣盾,氣盾之中,巨馬奔騰,向著空中的鳥群踏了下去。


    “你小小年紀,哪裏得來這寶物?!”鳥王顯然認識這棍,語氣中有些驚詫,出一聲長鳴。


    眾巨鳥聽它鳴聲,紛紛躲避棍影,隻在半空中懸停,蓄勢待。


    “你既然認得這‘緊那羅’,便知它不好惹!將我朋友還我,送我們出去。”


    “出去?”鳥王竟笑了,“這疏屬山乃是被詛咒之地,千百年來無人進來,更沒有聽說有人出去過!”


    “疏屬山?”棄心中一動:莫非便是這山的名字?


    “少年,這棍子主人當年與我有些淵源,你既手持此棍,我不傷你,你自生自滅去吧!”


    鳥王竟要轉身飛去。


    “休要走!”棄心中一急,淩空躍起,高舉“緊那羅”向它劈去。


    “找死!”鳥王眼中火光大盛,“你這少年,我讓你三分,你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棄隻覺得一股熾烈無比的颶風襲到,周身如同刀割、又如火焰焚燒般巨疼,趕緊將棍子迴撤護住身子。


    “嘭”他被重重擊落山巔,渾身好似散架,那鳥王卻出一聲慘烈鳴聲:“啞——”


    周身火焰亦似乎突然低了下去:“你,你究竟是何人?體內為何會有他留下的力量?!”


    群鳥圍繞鳥王低飛,盡皆出哀鳴,似乎極其驚怖。


    棄吃了一驚:方才被擊倒的明明是我,為何他們反倒怕成這樣?它口中的“他”又是何人……休去管他,我不如趁機趕緊將木婭她們救出!


    “你這鳥兒,知道怕了?”棄起身昂大喝,“還不將我朋友放出還我?!”


    鳥王竟乖乖聽話,身後飛出兩片雲彩,乃是它的兩片金色巨羽。巨羽之上,正是揚靈與木婭。


    “棄哥哥!”看見棄,揚靈自羽端一躍而下,卻雙腿軟,竟一下撲在棄懷中。


    揚靈羞得滿麵緋紅不知所措,棄卻若無其事伸手將木婭自羽端接下。


    迴身將她倆上下打量一番,見兩人安然無恙,棄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你既將我朋友還我,我亦不與你為難!”棄向那鳥王行了一禮,“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前輩告知如何方能從這疏屬山出去?”


    那鳥王眼中滿是哀怨神色,搖了搖頭:“出去?隻怕你這一生是難以出去了!”


    “那卻是為何?”棄並不相信,“那雲中明明有一扇門!你們生有雙翼,飛出去不就是了?”


    鳥王有些驚詫:“你體內既有他留下的力量,必是與他有些淵源,怎會對這山一無所知?!”


    棄有些茫然,不知該如何迴答。那鳥見他如此,卻歎了口氣:“也罷,我亦不想探究你與他之間究竟什麽關係。看你如此茫然無知,我便說與你聽聽。”


    “我族名幽安,原是分享大日榮光的羽之神族!”巨鳥昂,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似乎又迴到當日在天地間自由翱翔的日子。


    “當年神族之間曾生過一場戰爭,那是一場毀天滅地場的惡鬥……我族本是勝方,卻因為我的一句直言,竟陷入這萬劫不複的境地。”它眼中的光芒轉瞬即逝,化為深深的憤怒與仇恨,轉而哀傷。


    “這疏屬山,便是他為我族設下的詛咒!”它仰天長鳴,眾鳥追隨,大山因這鳴聲亦在顫抖。


    “這山原在大荒之東,乃是當年神人大戰之時的一塊戰場。戰況慘烈,方圓數十裏積屍數丈,將整個疏屬山厚厚覆蓋。不知何故,墜入此山中的屍身並不腐爛,隻是石化。在白晝或者無月的夜晚,屍身不過一堆白森森的山石。可是月出之後,屍身化成的石塊便會融化,內裏如植物般生根芽,重新生出血肉和魂魄。”


    “他將此山封入虛空,亦將我族一並封入其中。騙我說:乃是為了防止我族為他人所害,為我族辟出的一塊福地。我幽安一族,幼時食屍,成年食魄。那屍山中生出的屍身、魂魄,本是我族喜愛之物。初時,我族還以為是他的恩賜,皆對他感恩戴德。可是年深日久,我族便現其中之惡毒用心。原來所有屍身、魂魄之中,皆含有劇毒。若在此山之外,我族自有解毒之法。可被困此山之中,卻是一籌莫展。明知屍魄中有毒,卻又不得不以之為食——長此以往,我族便將消失泯滅在這山中,再無人知曉記得!我族亦試過要自此山中逃出。奈何那雲中之門上施有封印,我族根本無法靠近!”


    聽他如此說,棄大致明白了山中的情況,亦解答了心中一些疑問。


    “在下還有一事不明,”棄朗聲問道,“你為何要捉住我這兩位朋友?”


    幽安王露出慚愧神色:“我族禁忌殺生,但孩兒們已許久不曾食用過新鮮屍魄,突然現你的兩個朋友,便將她們帶來與我……”


    棄頓時明白:眾鳥是想待木婭與揚靈二人死亡之後,再將她們——


    一念及此,心中一陣不適。


    “啞——”幽安王突然又是一聲哀鳴,眼中光芒瞬間黯淡下去。


    “前輩,你這是怎麽了?”棄吃了一驚:莫非方才它擊打我那一下,自己吃虧不少。


    眾鳥一收,皆偎在它翼下,將它托起。鳥王強打精神,眼中流露出不舍:“魄毒已入我骨髓深處,我隻怕難再活過這個冬天。我的這些子孫被我所累,我若去了,他們可如何是好……”


    棄突然想起一事:“你方才說若在山外,你們有祛毒之法。不知這祛毒之法,究竟如何?”


    幽安王無精打采:“那法說來十分簡單,隻是——告訴你也無妨:隻須龍魄一顆,便可祛我全族千年之毒。”


    “龍魄?”棄一拍腦袋,自懷中取出當日土丘南所贈之物,“你說的可是此物?”


    幽安王看一見棄手中一枚珠子,大如鴿卵,七彩豪光縈繞。眼睛立時瞪得老大,渾身火焰“唿啦”燃燒起來:“正是!”


    群鳥皆出震耳欲聾的歡快鳴聲。


    棄手一揚:“送與你!”


    “啊?”幽安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用嘴接過,一邊向著棄連鞠了數躬。翻身翱翔至半空之中,眾鳥紛紛跟隨。


    “啪”一聲,那龍魄被它以巨喙擠破,無數七彩豪光自魄中溢出,猶如一尾尾七彩遊魚。


    群鳥在空中翻飛搶食,天空瞬間化為一片金色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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