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不過想將這女子挾持,並不願傷她性命,一條輕輕遞出,卻突然如遭雷擊,劈啪一聲,整個人往後彈飛了出去,在空中翻得兩圈,方才落地。那女子周圍竟有巨大無形力量,如牆般將她與棄隔開。


    不好,此處竟已布下陣法。再糾纏下去,若是那祁無傷過來,隻怕情形會愈發於我不利。棄心中一緊,索性全力往後疾退。孰知退不到一兩丈距離,背後竟也似有一堵牆,將他一擋,一股大力一推,他又落迴了原處。


    嬴協搖著扇,嘴裏嘖嘖有聲,滿眼得意笑容,便好似眼瞅著一頭落入陷阱的羔羊:跑啊,你跑啊,我看你跑向何處?


    此陣是你布下?棄心頭大震。


    奇怪嗎?土老頭未與你提起?棄猛想起當日土丘南所說的嬴協盜書之事,那書中所錄原是各種陣法。


    你既知這是陣法,那你可知道困住你的是何陣法?


    棄搖頭。


    嬴協甚是得意:一陣一題,能解即生。此陣卻是我從老頭那本破書中悟得大道自創的陣法,陣名‘無題’。惟其無題,故其無解。你若不信,今日且試試。


    我隻奇怪,你為甚要屢次三番為難我?棄想起之前種種,心中不解。


    哈哈,兄弟,要怪隻怪你太聰明,運氣又太好。躺著吃屎你不肯,搶著吃肉你不行。孟諸澤中,你僥幸破我魚腸,還摟草打兔子捎帶救了那盲奴一命。昨日,你又破我羅雀,壞了我苦等了三年的好事。我倒要看看,此番這陣,你是否還有命破得。


    孟諸澤中那巨魚體內,竟是你布下陣法?棄大大吃驚,猛想起一事,你說昨日我破了你的‘羅雀’?難道——


    人知道的越多,便死得越快。你竟不明白?嬴協打斷棄的話頭,眼中笑意忽泯,轉為濃濃殺機,身影倏忽不見。


    那祁無傷竟是嬴協,怪不得棄瞬間將種種蛛絲馬跡聯係在一起,竟鬆了一口氣,隻是這陣,要如何去破?


    茫然間,虛空中一把玉扇突然點到,棄急忙避讓還擊,那扇卻倏忽不見,棄發出的攻擊皆擊打在虛空中不可見的牆壁之上,源源不斷反彈迴來,竟讓棄有幾分手忙腳亂。


    如此幾次,棄見那扇隻是虛招,不過徒徒消耗自己氣力,心中難免生出一絲倦怠。


    那玉扇又一次點到,這次棄隻虛張聲勢還擊。孰知那扇竟陡然張開,形似一把巨刃,隻一旋,扇骨飛出,在空中連成一條玉龍,上下翻飛,棄猝不及防,肩背已被它所傷。那扇一擊得手,便即退去,消失在虛空之中。


    這玉扶搖的妙用,土老頭竟也未曾向你提起?哈哈,我原以為他對你有多喜愛,竟將那道匱囫圇相送——


    嬴協,你若還是個男兒還有幾分血性,便休要藏頭露尾,出來與我一戰,我們不死不休!


    哈哈哈,你個土小四,果然是個癡人啊!我若出來,還要這陣作甚?不著急,我們慢慢玩


    在這陣中左衝右突,棄亦漸漸發現一些端倪:這陣竟是以這祠為依托布下,那些無形高牆在這祠中空地中不停移動,將這祠變得如同迷宮。嬴協便躲在那高牆之後,借陣中之力,隱藏身形突施偷襲,一點點消耗掉陣中之人的心力元神,將其折磨致死。


    空中那香愈來愈烈,棄隻得消耗元神之力攝定心神與它相抗。這邊嬴協卻疲時擾怠時攻,棄身上又添數道傷痕。一來二去,棄竟覺得氣息有些紊亂,身體遲重,心中漸漸焦躁起來。


    棄突然想起自己的葫蘆:我莫若躲至葫蘆中,歇上一歇,再出來與這廝纏鬥。


    心念一動,葫蘆上那符紋閃起金光,他人卻呆在原地,進去不得。


    哈哈哈,打不過,想跑啦?嬴協竟然察覺,我這陣師法天地隔斷陰陽,陣中自有乾坤,除非你不入此陣,入了進來便隻能在陣中進退,焉能容你自由來去?


    棄心中吃驚,當日在昆侖,那劍陣號稱上古大神設下,葫蘆亦可將自己吸入保住一命,這嬴協竟果真有幾分本事,竟能將這葫蘆封住。他不知那劍陣乃以守護驅逐為主,兼有好生之德。嬴協此陣卻專為殺戮,又焉會留下半條活路。


    入不了葫蘆,棄有一絲慌亂。那玉扇卻趁機一閃,又來至眼前,陡然變大,隻一扇。棄但覺一股大力,身子竟不受控製,淩空倒飛出去。那扇骨隨即化為一條怒吼玉龍,緊隨他激射而至。棄揚起根須欲要抵擋,那玉龍卻突然散開成為十二條小龍,在空中旋轉飛舞破開根須,眼見要斬進棄的身體。


    便在此時,一物自空中嗚一聲落下,竟將棄套在其中。玉龍在那物上翻飛,斬出噗噗異響,竟無法將其穿透。


    一條身影躍至棄身旁:棄哥哥,我來助你!


    棄扭頭一看,竟是於兒,心中溫暖卻又替她捏一把汗:於兒妹妹,你緣何來了?


    卻原來於兒心細,察覺到棄這兩日心情有異,又見他今日早早睡下,有些擔心,便悄悄守在他房外。果然過了亥時,便見他悄悄出了門,一路尾隨他尋到這祠中。原不想現身,方才見情況危急,再無顧忌,先飛出折戟護住棄,自己閃身進了這陣。


    我還以為是那香卡,或是祁無傷,卻怎會是這死皇子?於兒啐了一口,大聲說。


    他便是那祁無傷!


    你是說昨日便是他殺了那老衣重,還要殺那嬴廣?於兒畢竟女兒心思,聽衣青蘿問衣寒山與姬崖孫,便將她的身份猜出七八分。如今聽說嬴協便是祁無傷,正好放出這個信息,幹擾衣青蘿,為棄與自己爭取一些時間。


    沒想到,於兒語音剛落,空中的香味竟陡的一變,那陣竟搖晃了一下。


    你們兩個賤胚,能留得下命,再去卿卿我我吧!嬴協眼見就要得手,卻一擊不中,還來了個幫手,不覺惱恨。又聽他們談起自己的身份,衣青蘿已有動搖,狠狠截斷他們話頭。


    你說他是祁無傷?可有憑據?竟是衣青蘿在問話。


    方才他自己失言提到昨日‘羅雀’陣法,便是將蒙將軍困住的陣法。那陣眼乃是一隻巨型蜘蛛,名為‘羅雀’。


    胡說八道,我所說‘羅雀’卻是我最鍾愛的一件衣裳,被他們置入了棺槨之中,昨日便是被你弄破。


    你是說你昨日便在那現場?


    我便在那棺中。


    緣何卻不見你人影?


    那祁無傷如此彪悍,我莫非留在原地等死?


    你卻為何要裝死?


    我不過想看看我死了之後會發生什麽,不行麽?


    這嬴協言語極是機靈,棄和於兒竟一時無法將其駁倒。衣青蘿見狀,體香愈濃。


    好在有那折戟保護,嬴協再難傷到二人。


    過了一盞茶工夫,那陣法竟變了。


    那透明牆體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中間竟夾雜著削金斷玉的力量。衣青蘿所釋放出來的味道,慢慢變得辛辣刺激,竟夾雜絲絲酸楚味道。卻原來見到棄與於兒舍命相隨,心中又多了幾分嫉妒與苦楚。


    棄與於兒終於被牆體分開,兩不相見。


    別躲啊——我隻割一下——手呢還是腳呢——還是臉吧


    嬴協卻隻攻擊較弱的於兒,還故意大聲調笑。


    棄與於兒每次驚鴻一瞥看見對方,想要靠近,便會撞上牆體,棄已數次被那牆上的大力所傷。


    聽到嬴協的聲音,棄愈發心煩意亂。


    小半個時辰,棄已是遍體鮮血,雙眼通紅,如同瘋魔一般。


    空中竟又出現了那扇,十二片薄如蟬翼的玉片,在半空緩緩張開。玉片上鏤空處,那血色月光透過來,映照在棄的頭胸之上。棄忽然有些恍惚,竟似是迴到了罔山腳下長河裏,那隨水漂流的葫蘆中,滿天星光閃爍,並沒有月。


    那鏤空處竟是一道道符紋,陡然,那符紋閃出寒光,棄卻全無察覺。


    青蘿!


    衣青蘿身軀一震。


    那是一團光,五彩迷離,中間幻化一個人影,竟是他。這團光,從棄的葫蘆中射出來。


    衣青蘿喜極而泣:你終於肯如此叫我,再不似那般冰冷。


    青蘿,有些事是該放下了。那光頓一頓,我今日乃是來與你作別,亦是請求你的原諒。令弟乃是我所殺。


    衣青蘿大大驚訝,幾乎站立不穩,那陣也搖搖欲墜。


    不!嬴協大吼,他在騙你!你分明看見,那棄是如何將他殺死。


    這棄卻並非殺我之人,反是救我之人。是他將我自萬劫不複的深淵之中拉出來,將我自那牢不可破的囚籠中釋放出來,將我再變成一個人。不是他奪走我的生命,而是我願將生命交與他,作為贖罪。


    青蘿,我姬崖孫一生負盡天下人,唯一不願負的,隻有你!那光竟逐漸黯淡,消失在虛空。


    不!衣青蘿縱身往陣中一躍,等等我!


    那陣崩塌,衣青蘿轉瞬被陣法吞噬,竟亦化為一道光,光中儼然一支青色蘿藤,逐那彩光去了。


    停在棄頭頂的玉扇,嘩啦一聲碎成齏粉。棄頭頂,環繞那日月,又被烙上一圈血色印紋。


    天機樓內,金牌翻滾,金鍾鳴響。


    一道光自塔頂珠中破天而出。


    一儒雅清脆的聲音傳來:哈,此一局我險險勝出,承讓,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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