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天疾走的流雲卷起一絲暈眩，風拂過身體牽動發梢，飛鳥振羽聲敲擊耳膜，草腥裹挾塵土撞入鼻息……</p>
他已許久未曾發現，這個世界竟如此美妙，如此令人留戀。</p>
“姬雲君？”一個聲音響起，滿是驚訝。</p>
“怎會是你？”另一個聲音響起，竟有絲絲寒意。</p>
他抬眼，麵前三條人影。中間的那個，他認得：土小四！</p>
“發生何事？卻塵道長呢？可與你在一起？”</p>
姬崖孫往身下指了指：“地下！”</p>
//</p>
“一條”鑽入地下，將亂石泥土小心掀開，挖出一個數丈深巨坑，卻並未發現卻塵等人的影子。</p>
棄與陌離、彭胖子隻得依原樣在大石上一處處去敲，一處處去聽。</p>
忽然，石縫中飛出一物，在空中“啪啪”作響。棄仔細看時，原來是一隻符紙折成的小鳥，正是卻塵放出。</p>
“開！”棄催動根須緩緩拉起那大石，大石底下伸出顫巍巍一隻血手。</p>
陌離與彭胖子趕緊過去，將那人一點點拉了出來，卻是和光。</p>
“快！卻塵師弟……”和光滿身是血，迴頭指著那大石。</p>
陌離探頭往石底一看，卻塵仰麵躺在那裏，麵色蒼白，身下全是血汙，一條腿被巨石壓住，動彈不得。卻塵旁邊還有一人，上半截身子全在巨石之下，已被砸得稀爛。</p>
看見陌離，卻塵咬咬牙，揮手甩出一道符紋，纏住那被壓住的腿。舉起木劍，隻一劍，“唰”竟將那傷腿切了下來。</p>
甩開那斷肢，卻塵向陌離艱難地爬了過來。陌離目眥欲裂、涕泗交流，趕緊伸手拉住，將他抱了出來。</p>
“轟隆”一聲，棄亦是力竭，將巨石放下。</p>
卻塵、和光皆是驚魂未定，趕緊取出隨身藥丸服下。</p>
“姬雲君，姬雲君……”卻塵四處唿喚。彭大嘴向他努努嘴，卻塵迴頭發現躺在地上的姬崖孫，舒一口氣，“我還有數十名弟子困在地下，棄兄弟，還要勞煩你幫我們找一找。”</p>
再往下挖，石頭越發巨大，越難挖掘。不時發現斷肢殘骸，皆是昆侖弟子留下。</p>
又過得半個時辰，竟在石縫中找到兩名命懸一線的昆侖弟子。再往下挖，便再無生命痕跡。</p>
“罷了，去吧！”卻塵滿麵淚痕，仰天大笑，“大廈將傾，獨木難支！這帝都不知藏納多少汙垢，原非我昆侖之力可以洗濯。我昆侖舍身赴死，冒此毀宗滅門的風險，不過想給天下人敲一記警鍾，毋在渾噩中做了芻狗。”</p>
“土小四，你我今日便做個了斷，如何？”竟是姬崖孫顫巍巍站了起來。眾人看他時，皆吃了一驚，不知何時，他已變成滿麵皺紋、須發灰白，一副垂老模樣。</p>
“雲君，棄兄弟……”陌離趕緊勸阻，“今日這般局麵，再不適合比試，兩位莫若擇地再戰。”</p>
棄見他這般情狀十分古怪，不欲乘人之危：“姬崖孫，待你痊愈，我們再戰！”</p>
“土小四，過了今日，隻怕我便難以赴約了。”姬崖孫慘然笑笑，“我雖不知你因何而來，卻不想你失望而歸。”</p>
“我因何而來？”棄眼中光芒轉盛，“極西之地，罔山腳下小村莊，你可記得？”</p>
“極西之地？”姬崖孫沉思片刻，猛然抬頭，“你便是那頭懸日月的少年？”</p>
“我不知什麽頭懸日月，我隻知道村中七十五條人命，皆要記在你的頭上！”</p>
“好好好。”姬崖孫竟似得了解脫，往身後亂石堆中一跳，“來來來！”</p>
他身後升起一麵明鏡，手中多了一方古印，竟又恢複了疏朗挺拔的身形氣度。</p>
見他如此，棄一躍而起：“姬崖孫，你休要後悔！”</p>
身後三支根須動地而來。</p>
姬崖孫身後明鏡綻放光彩，手中古印發出長嘯，聲勢驚人，迎向棄。</p>
“好！”棄再不猶豫，全力衝上。</p>
便在兩人交接的刹那，姬崖孫鏡中光芒突然一斂，古印撒手，竟張開雙臂將胸口對準了那根須。</p>
這一下變起突然，棄甚至看見了他眼中的微笑。</p>
“不！”棄欲要撤迴，已經不及。</p>
“噗嗤”一聲，姬崖孫被洞穿，跌落在地。</p>
“你贏了。我的命，你拿去！”姬崖孫噴出一口黑血，笑著看棄。</p>
“求仁得仁，你們亦莫要恨我！”姬崖孫又轉向卻塵。</p>
卻塵俯身，往他口中送入一顆藥丸，以一道符紙護住他的心脈。</p>
“你，怎會——”卻塵陡然發現姬崖孫全身經脈寸寸斷裂，氣海已經崩塌，顯然並非方才棄一擊所致。</p>
“不用了，我早已是個死人。你們便將我這殘軀留在這鎮台之下吧，也省去許多麻煩。”姬崖孫笑笑，抬眼望向遠處，竟開始喃喃自語：“生生世世，再休要為人，深山幽穀中，我們餐風飲露、長相廝守，便是無上福祉……”</p>
言畢他闔上了雙眼，片刻間，眉間升起一點五色光芒，竟沒有了氣息。</p>
棄腦中圖卷突然開啟，一處標識閃閃發亮。那葫蘆“嗖”一聲，竟將姬崖孫頭頂五色光芒吸了進去。</p>
//</p>
姬崖孫與姬危的死訊很快便傳播開來，姬氏一族隻說兩人為祭祀先祖之事前往族地鎮台查勘，不知何故鎮台突然地裂，竟將兩人吞了進去，以致屍骸無存，嗚唿哀哉。</p>
寢宮，暘帝臥床不起，懿寧皇後在一旁伺候。</p>
嬴廣跪倒在地：“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今日可好些了？”</p>
暘帝搖搖頭：“自協兒去世，朕便竟日神思恍惚身體昏重。日前又忽聞姬將軍身歿，朕心如湯煮，一時竟暈死過去。這幾日但覺顱內如有鎚擊，突突跳痛，延醫用藥，全無濟於事，反倒是眩暈得越發厲害。日日不敢合眼，耳畔常有唿號歎息之聲，隻恐天命將至，痊愈無期了……”暘帝神色黯然，雙目微垂，竟有淚痕。</p>
嬴廣抓住暘帝左手，涕淚交流：“父皇繼天立極，福祚綿長，萬請不要傷心過甚生此虛妄念頭。宮中諸事，母後自會妥善打理。朝中政務，亦有衣丞相等一幹柱石老臣操持。父皇但保重龍體，早日康複，便是社稷兒孫之福。”</p>
暘帝歎了一口氣：“衣氏一族，素掌廟堂樞機，與太子推心置腹，足可依靠。衣重長袖善舞老辣能幹，實乃太子之良弼。至於你母後，從來賢良淑德，朕並不擔心。”</p>
嬴廣：“衣氏雖多才俊，但能俯仰廟堂執柄天下，卻不過仰賴父皇天恩。衣丞相精忠謀國，不二之臣，確乃我元暘之福。”</p>
暘帝苦笑一聲，頓了一頓抬抬手，皇後明白，連忙屏退眾人，自己也行禮退去。暘帝拉過嬴廣雙手：“廣兒啊，今日你來，朕卻想要跟你說一些父子之間的梯己話。朕問你，朕冊封你為太子，幾年啦？”</p>
嬴廣：“父皇立兒臣為太子，已過十二春秋。”</p>
暘帝：“十二年啦，物是人非，父皇老矣！有些話，是時候說給你聽了。來，坐下。”</p>
暘帝拉嬴廣至跟前坐下：“父皇知道，宮中早有傳言，父皇要廢長立幼，扶協兒做太子。”</p>
“父皇，兒臣明白，那些不過別有用心的無稽之談。”</p>
“那你可知為何父皇待你十分嚴苛，待你三皇弟卻十分寬縱？”</p>
“想是父皇希望兒臣更有出息，愛之深故責之切。”</p>
“廣兒，你這話也對，也不對。”</p>
“父皇，兒臣不是很明白。”</p>
“你是朕的孩子，而他，根本就不是！”</p>
“啊？”</p>
“當年椒妃入宮，不久便懷上龍種。為獨占雨露，竟勾結那禦醫、產婆及一眾寺人宮女上演了一出偷天換日的戲碼，將誕下的女嬰換成了男嬰。事後，又將所有相幹人等盡數滅口。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知天網恢恢，換嬰之時竟被人無意暗中撞破。那人心知此事乃驚天秘密，擔著皇家臉麵和無數人血海幹係，不敢揭發，卻悄悄搜集到各種證據。直至後來，此人因事被連坐，為保性命，萬不得已以此作為籌碼與朕交易。此人心思縝密，交易之日與朕說起此事，恐朕暴怒之下殺他滅口，竟告訴朕他早將此事來龍去脈寫成一箋並與所有相關人、物證明藏匿在一處，一旦他被殺，自有人會根據他留下的線索找到這些並將之公諸於世。他若能得終老，此秘密便隨他下到黃泉，再無餘人知曉。依他所講，朕細細翻檢曆史，甚至悄悄滴血驗親，果然不假。為防他騙朕，朕將他施了宮刑留在身邊，便於監視。你當猜到此人是誰了？”</p>
“寺穀？”</p>
“哎，朕原想將椒妃和這假皇子一並悄悄處理掉。但父皇也是凡人，知道此事時那孩子已經九歲，異常討人歡喜，父皇竟下不去手去……然此事如鯁在喉，父皇日日牽掛，心中糾結。隻不想這孩子竟突然死了。”</p>
“想是這假皇子咎由自取，有人已替父皇將此事辦了。”</p>
“卻是何人，這般合了父皇的心思？”</p>
“據兒臣所知，衣將軍之死卻是與這假皇子有莫大幹係。”</p>
“哦，朕明白了。看來我元暘國百年基業該由何人繼承，早由天定。過幾日，等把協兒……這假皇子埋了，朕便即下詔。哎……我這頭竟又開始疼！痛，痛，痛……”</p>
“父皇一代聖君，福澤深厚，小疾微恙，萬勿掛懷，不日定然康複。今日兒臣先行告退，明日再來請安。”</p>
嬴廣退出。</p>
見他身影消失門外，暘帝竟翻身而起，揮毫寫下一張絹帛，裝入一枚龍紋玉管封好：“來人！”</p>
寺穀應聲而入。</p>
暘帝將玉管往他麵前一遞：“替朕送與祁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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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許久未曾發現，這個世界竟如此美妙，如此令人留戀。</p>
“姬雲君？”一個聲音響起，滿是驚訝。</p>
“怎會是你？”另一個聲音響起，竟有絲絲寒意。</p>
他抬眼，麵前三條人影。中間的那個，他認得：土小四！</p>
“發生何事？卻塵道長呢？可與你在一起？”</p>
姬崖孫往身下指了指：“地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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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鑽入地下，將亂石泥土小心掀開，挖出一個數丈深巨坑，卻並未發現卻塵等人的影子。</p>
棄與陌離、彭胖子隻得依原樣在大石上一處處去敲，一處處去聽。</p>
忽然，石縫中飛出一物，在空中“啪啪”作響。棄仔細看時，原來是一隻符紙折成的小鳥，正是卻塵放出。</p>
“開！”棄催動根須緩緩拉起那大石，大石底下伸出顫巍巍一隻血手。</p>
陌離與彭胖子趕緊過去，將那人一點點拉了出來，卻是和光。</p>
“快！卻塵師弟……”和光滿身是血，迴頭指著那大石。</p>
陌離探頭往石底一看，卻塵仰麵躺在那裏，麵色蒼白，身下全是血汙，一條腿被巨石壓住，動彈不得。卻塵旁邊還有一人，上半截身子全在巨石之下，已被砸得稀爛。</p>
看見陌離，卻塵咬咬牙，揮手甩出一道符紋，纏住那被壓住的腿。舉起木劍，隻一劍，“唰”竟將那傷腿切了下來。</p>
甩開那斷肢，卻塵向陌離艱難地爬了過來。陌離目眥欲裂、涕泗交流，趕緊伸手拉住，將他抱了出來。</p>
“轟隆”一聲，棄亦是力竭，將巨石放下。</p>
卻塵、和光皆是驚魂未定，趕緊取出隨身藥丸服下。</p>
“姬雲君，姬雲君……”卻塵四處唿喚。彭大嘴向他努努嘴，卻塵迴頭發現躺在地上的姬崖孫，舒一口氣，“我還有數十名弟子困在地下，棄兄弟，還要勞煩你幫我們找一找。”</p>
再往下挖，石頭越發巨大，越難挖掘。不時發現斷肢殘骸，皆是昆侖弟子留下。</p>
又過得半個時辰，竟在石縫中找到兩名命懸一線的昆侖弟子。再往下挖，便再無生命痕跡。</p>
“罷了，去吧！”卻塵滿麵淚痕，仰天大笑，“大廈將傾，獨木難支！這帝都不知藏納多少汙垢，原非我昆侖之力可以洗濯。我昆侖舍身赴死，冒此毀宗滅門的風險，不過想給天下人敲一記警鍾，毋在渾噩中做了芻狗。”</p>
“土小四，你我今日便做個了斷，如何？”竟是姬崖孫顫巍巍站了起來。眾人看他時，皆吃了一驚，不知何時，他已變成滿麵皺紋、須發灰白，一副垂老模樣。</p>
“雲君，棄兄弟……”陌離趕緊勸阻，“今日這般局麵，再不適合比試，兩位莫若擇地再戰。”</p>
棄見他這般情狀十分古怪，不欲乘人之危：“姬崖孫，待你痊愈，我們再戰！”</p>
“土小四，過了今日，隻怕我便難以赴約了。”姬崖孫慘然笑笑，“我雖不知你因何而來，卻不想你失望而歸。”</p>
“我因何而來？”棄眼中光芒轉盛，“極西之地，罔山腳下小村莊，你可記得？”</p>
“極西之地？”姬崖孫沉思片刻，猛然抬頭，“你便是那頭懸日月的少年？”</p>
“我不知什麽頭懸日月，我隻知道村中七十五條人命，皆要記在你的頭上！”</p>
“好好好。”姬崖孫竟似得了解脫，往身後亂石堆中一跳，“來來來！”</p>
他身後升起一麵明鏡，手中多了一方古印，竟又恢複了疏朗挺拔的身形氣度。</p>
見他如此，棄一躍而起：“姬崖孫，你休要後悔！”</p>
身後三支根須動地而來。</p>
姬崖孫身後明鏡綻放光彩，手中古印發出長嘯，聲勢驚人，迎向棄。</p>
“好！”棄再不猶豫，全力衝上。</p>
便在兩人交接的刹那，姬崖孫鏡中光芒突然一斂，古印撒手，竟張開雙臂將胸口對準了那根須。</p>
這一下變起突然，棄甚至看見了他眼中的微笑。</p>
“不！”棄欲要撤迴，已經不及。</p>
“噗嗤”一聲，姬崖孫被洞穿，跌落在地。</p>
“你贏了。我的命，你拿去！”姬崖孫噴出一口黑血，笑著看棄。</p>
“求仁得仁，你們亦莫要恨我！”姬崖孫又轉向卻塵。</p>
卻塵俯身，往他口中送入一顆藥丸，以一道符紙護住他的心脈。</p>
“你，怎會——”卻塵陡然發現姬崖孫全身經脈寸寸斷裂，氣海已經崩塌，顯然並非方才棄一擊所致。</p>
“不用了，我早已是個死人。你們便將我這殘軀留在這鎮台之下吧，也省去許多麻煩。”姬崖孫笑笑，抬眼望向遠處，竟開始喃喃自語：“生生世世，再休要為人，深山幽穀中，我們餐風飲露、長相廝守，便是無上福祉……”</p>
言畢他闔上了雙眼，片刻間，眉間升起一點五色光芒，竟沒有了氣息。</p>
棄腦中圖卷突然開啟，一處標識閃閃發亮。那葫蘆“嗖”一聲，竟將姬崖孫頭頂五色光芒吸了進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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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崖孫與姬危的死訊很快便傳播開來，姬氏一族隻說兩人為祭祀先祖之事前往族地鎮台查勘，不知何故鎮台突然地裂，竟將兩人吞了進去，以致屍骸無存，嗚唿哀哉。</p>
寢宮，暘帝臥床不起，懿寧皇後在一旁伺候。</p>
嬴廣跪倒在地：“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今日可好些了？”</p>
暘帝搖搖頭：“自協兒去世，朕便竟日神思恍惚身體昏重。日前又忽聞姬將軍身歿，朕心如湯煮，一時竟暈死過去。這幾日但覺顱內如有鎚擊，突突跳痛，延醫用藥，全無濟於事，反倒是眩暈得越發厲害。日日不敢合眼，耳畔常有唿號歎息之聲，隻恐天命將至，痊愈無期了……”暘帝神色黯然，雙目微垂，竟有淚痕。</p>
嬴廣抓住暘帝左手，涕淚交流：“父皇繼天立極，福祚綿長，萬請不要傷心過甚生此虛妄念頭。宮中諸事，母後自會妥善打理。朝中政務，亦有衣丞相等一幹柱石老臣操持。父皇但保重龍體，早日康複，便是社稷兒孫之福。”</p>
暘帝歎了一口氣：“衣氏一族，素掌廟堂樞機，與太子推心置腹，足可依靠。衣重長袖善舞老辣能幹，實乃太子之良弼。至於你母後，從來賢良淑德，朕並不擔心。”</p>
嬴廣：“衣氏雖多才俊，但能俯仰廟堂執柄天下，卻不過仰賴父皇天恩。衣丞相精忠謀國，不二之臣，確乃我元暘之福。”</p>
暘帝苦笑一聲，頓了一頓抬抬手，皇後明白，連忙屏退眾人，自己也行禮退去。暘帝拉過嬴廣雙手：“廣兒啊，今日你來，朕卻想要跟你說一些父子之間的梯己話。朕問你，朕冊封你為太子，幾年啦？”</p>
嬴廣：“父皇立兒臣為太子，已過十二春秋。”</p>
暘帝：“十二年啦，物是人非，父皇老矣！有些話，是時候說給你聽了。來，坐下。”</p>
暘帝拉嬴廣至跟前坐下：“父皇知道，宮中早有傳言，父皇要廢長立幼，扶協兒做太子。”</p>
“父皇，兒臣明白，那些不過別有用心的無稽之談。”</p>
“那你可知為何父皇待你十分嚴苛，待你三皇弟卻十分寬縱？”</p>
“想是父皇希望兒臣更有出息，愛之深故責之切。”</p>
“廣兒，你這話也對，也不對。”</p>
“父皇，兒臣不是很明白。”</p>
“你是朕的孩子，而他，根本就不是！”</p>
“啊？”</p>
“當年椒妃入宮，不久便懷上龍種。為獨占雨露，竟勾結那禦醫、產婆及一眾寺人宮女上演了一出偷天換日的戲碼，將誕下的女嬰換成了男嬰。事後，又將所有相幹人等盡數滅口。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誰知天網恢恢，換嬰之時竟被人無意暗中撞破。那人心知此事乃驚天秘密，擔著皇家臉麵和無數人血海幹係，不敢揭發，卻悄悄搜集到各種證據。直至後來，此人因事被連坐，為保性命，萬不得已以此作為籌碼與朕交易。此人心思縝密，交易之日與朕說起此事，恐朕暴怒之下殺他滅口，竟告訴朕他早將此事來龍去脈寫成一箋並與所有相關人、物證明藏匿在一處，一旦他被殺，自有人會根據他留下的線索找到這些並將之公諸於世。他若能得終老，此秘密便隨他下到黃泉，再無餘人知曉。依他所講，朕細細翻檢曆史，甚至悄悄滴血驗親，果然不假。為防他騙朕，朕將他施了宮刑留在身邊，便於監視。你當猜到此人是誰了？”</p>
“寺穀？”</p>
“哎，朕原想將椒妃和這假皇子一並悄悄處理掉。但父皇也是凡人，知道此事時那孩子已經九歲，異常討人歡喜，父皇竟下不去手去……然此事如鯁在喉，父皇日日牽掛，心中糾結。隻不想這孩子竟突然死了。”</p>
“想是這假皇子咎由自取，有人已替父皇將此事辦了。”</p>
“卻是何人，這般合了父皇的心思？”</p>
“據兒臣所知，衣將軍之死卻是與這假皇子有莫大幹係。”</p>
“哦，朕明白了。看來我元暘國百年基業該由何人繼承，早由天定。過幾日，等把協兒……這假皇子埋了，朕便即下詔。哎……我這頭竟又開始疼！痛，痛，痛……”</p>
“父皇一代聖君，福澤深厚，小疾微恙，萬勿掛懷，不日定然康複。今日兒臣先行告退，明日再來請安。”</p>
嬴廣退出。</p>
見他身影消失門外，暘帝竟翻身而起，揮毫寫下一張絹帛，裝入一枚龍紋玉管封好：“來人！”</p>
寺穀應聲而入。</p>
暘帝將玉管往他麵前一遞：“替朕送與祁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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