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離但覺喉頭發痛,渾身再沒有半分力氣。那輕飄飄包袱便好似一塊千斤大石,鎖在身上,梗在胸口,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挪迴那“食無味”。在房中又呆坐了好一陣,才終於起身,抖抖索索打開那包袱。


    包袱中除了葫蘆,便隻剩幾件綴滿補丁衣衫。便在陌離取出那衣衫時,中間竟掉出一方羅帕。


    這帕上等蠶絲製成,入手溫軟,織工精細,並非尋常物件。最引人注目處卻是那帕沿的五彩紋繡。那繡兩指寬窄,手法獨特,竟似是以絲線先編成小辮,再將其迴旋盤繞結成圖案,以金線密密釘於那帕上。細看時,那圖案竟是首尾相連一十二對交頸鴛鴦。


    “這繡如此繁縟精巧,刺繡之人也不知費了多少工夫?老周卻哪裏弄來這等物件?”陌離讚歎之餘,心中十分奇怪。“這繡法十分罕見,看圖案倒似是閨中之物。”


    心中湧起一個念頭,便要起身。才發現窗外月色清冷,城中早已宵禁,隻得複又坐下,盯著那燈花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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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棄卻不見那嬴協蹤影。


    小甘霖亦是幫他敷衍,隻不肯告訴棄他究竟去了何處。


    欲要出門,又有寺人婉言勸阻:“棄公子,您但有需要,差遣小人去做便是。殿下特意囑咐過,這宮中規矩甚多路也難尋,請您不要四處行走,免生麻煩。”


    “這般不自由,豈不成了軟禁了?”棄悶悶不樂,隻待那嬴協迴來便要告辭離開。


    既不能去他處,棄便入那道匱修煉元神與數樣神通。這西池院甚是安靜,無人打擾,數個時辰內又頗有進益。隻是運轉氣息時,竟發現胸腹間微有滯澀,不知何故,棄心中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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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師兄,那宅不過一所空宅,祁無傷這許久亦不曾來過,我等可還要繼續守下去?”問話的正是昨日那名青年弟子,看來昆侖眾人早已悄悄探過那所宅子。“大圍中數位師兄弟皆受傷不輕,不如我先撤迴幫忙照料?”


    “這數日可有發現可疑之人?遇到可疑之事?”於問問看他一眼,並不迴答。


    “卻並沒——哦,對了,昨日有一名中年男子來那茶肆打聽祁無傷消息。還提到一位苗疆女子,說是他的朋友。聽他形容,那女子倒有幾分似那香卡。”


    “那男子形貌如何?有何舉動?”對他這番話於問問甚是留心。


    “那人自稱來自蜀地,做織錦生意。中等身材,倒並無甚特別之處,隻是說話聲音頗清脆。”那弟子一邊迴憶一邊說話,“他隻在那茶肆中打聽了一番,坐著喝了一盞茶便徑直走了,並未過多停留。”


    於問問在腦中搜索,卻想不起這麽一個人來。這時,忽又聽那弟子說:“對了,在那茶肆中他突然失手打翻了茶碗,將我鞋襪也差點弄濕,他卻甚是殷勤,幫我擦了又擦,還硬要替我付了茶錢。”


    “這卻有些奇怪!”於問問心想,“你今日所著可依然是昨日鞋襪?”


    那弟子不知於問問想問什麽,漲紅了臉:“昨日照料七師弟,甚是疲乏,還未來得及換洗。”


    “甚好!”於問問催動離朱淚,他那鞋襪之上,散發出隱隱光芒。


    “你已被那人跟蹤了!”於問問此語一出,眾弟子皆吃了一驚。


    一縷光芒自於問問頭頂巨眼中投出,那陌離在茶肆中一舉一動,盡收眾弟子眼底。


    甫一看見陌離,於問問便覺得此人似曾相識,卻一時無法想起在何處見過。


    “此人有些手段,是敵是友,卻猶難判斷。不如將計就計,趁他以為我等尚未察覺,引他入彀,先探明他的虛實。”於問問將眾弟子召在一堆,耳語片刻,眾弟子盡皆點頭,各自下去安排。


    “這棄嬴協祁無傷與那香卡,如今又加上這男子,這數人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於問問低眉沉思,忽然想起:“於兒卻是有數日不見了,我因她而來這帝都,卻反把她給弄丟了——也不知她現在何處?”不禁有些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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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陌離便來到那帝都最大的綢莊,請人看那羅帕。


    “這卻是苗疆的辮繡。”那莊中一老叟竟然識得,“苗疆女子擅長刺繡,出嫁時卉服鳥章,皆親手縫製。你這羅帕,繡得尤是精致用心,想是那用來定情的信物。”


    陌離拜謝而出,心中思忖:苗疆女子的定情信物,卻緣何會落入老周手中?許是那老周生前與苗疆有甚淵源,亦不得而知。隻是如今這老周已歿,那祁無傷又不得見,卻到哪裏再去尋那香卡蹤跡?昨日那些昆侖弟子似乎也在追蹤這祁香二人,卻不知他們可有什麽線索?


    一念及此,陌離返身折向昨日那小客棧,尋一處不顯眼地方隻裝作等人。


    不多久,便有兩人匆匆而出,正是昨日茶肆中見到的那兩名青年男子。


    “已迴來了?”一名男子問,另一人點點頭,示意他小聲。


    陌離遠遠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向南,走街串巷,看方向竟又是奔那祁府而去。


    “莫非那祁無傷現身了?”陌離心中暗暗激動。


    到得祁府,那兩名男子早不見蹤影,那管家與牆上的字條卻依然還在。


    “這祁無傷果然精明。”陌離繞過院牆,正想去那小門處看看。突然眼前一黑,鼻間一段香甜,竟暈了過去。


    “你這漢子,緣何竟日在我家院外繞來繞去?卻是想要行竊?”


    一炷香左右工夫,陌離醒來,動動手腳,皆被縛得結實,雙眼亦被蒙上。不曾想,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將自己捉了去。問話的男子,似乎是祁府家人。那聲音略帶迴響,想是自己被他們帶至了一處僻靜空曠的地方。


    “小人卻不是賊,不過外地客商,找祁先生有生意要談。”


    “要談生意,隻從大門出入,卻作甚賊頭賊腦四處窺探?你究竟打的什麽主意,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那聲已透出幾分不耐煩,空中‘啪啪’作響,似是皮鞭發出的聲音。


    “冤枉啊。小人自蜀中來這帝都販賣織錦,人地兩生,不過想央祁先生提攜,絕非那偷雞摸狗之人。”


    “你看不見我家門前貼的大字?先生不在府中。猶在狡辯,我看你是皮肉發癢。”那皮鞭帶起一陣涼風自陌離麵前掠過。


    “慢著!”那皮鞭卻並未落在陌離身上,想是被另一人攔下了。


    “你既說上門央祁先生幫忙,卻緣何無有贄禮?既是蜀錦商人,可有隨身帶得織錦樣品?若是放在客棧,你卻住在哪家客棧?我這便著人去取。”此人說話言辭鋒利咄咄逼人,陌離愈發小心:


    “小人的一個朋友與貴商行的香卡姑娘熟識,是她薦我來祁先生府上,樣品早已托她轉呈。小人來前,她還反複叮囑,說祁先生是那疏朗曠達之人,最好結交朋友,萬不要拘那些俗禮,是故空手而來。這確是小人糊塗了。”


    “哼!”那人冷笑,“空手而來?你懷中卻是何物?莫要以為無人知曉。這青蚨蟲粉,慣用於盯梢探路隔空取物。猶要嘴硬,有你的苦吃。”


    他們竟已將我懷中那青蚨搜去,那羅帕隻怕也已落入他們手中,不如我索性這般說,陌離心一橫。


    “與蟲子一處那羅帕你們可看見,便是那朋友贈與小人的信物。你若識得,那上麵卻是苗家‘辮繡’,足見小人與香卡姑娘的淵源。至於那蟲子,乃是小人前幾日在那迎章大集隨意買的,不過覺得好玩,卻從未想過要用它來行那醃臢之事。”


    “巧舌如簧的東西,不殺殺你的氣焰,隻怕你不知道我祁府的手段。”


    陌離隻梗著脖子等那鞭子落在頭上,孰知過去半晌,全無動靜。仔細聽聽,那兩人竟都走了。


    “他們將我扔在這不知道什麽地方,這可如何是好?”


    “誒,有人嗎?有人嗎?”陌離大聲唿喚,卻隻有空蕩蕩迴聲。


    “咦,這裏縛了個人。”卻是孩童的聲音。“是哦,還被蒙了眼睛。”


    陌離聽得真切,生怕把那孩童嚇跑,柔聲說:“阿叔在與人捉迷藏呢,那人隻跟阿叔說去去就來,孰知去了個把時辰,再不見蹤影,莫非卻是在騙阿叔?”


    “阿叔你卻是個癡人,哪有被人綁著捉迷藏的,那人定是騙你。”


    “卻原來是騙我。你們幫阿叔解開可好,阿叔帶你們買蜜餞吃。”


    “我要吃桂花糕。”“我要吃馬蹄糕。”“我卻要吃雲片糕,那雲片糕最好吃。”眾孩童許是覺得他癡,並不害怕,吵吵嚷嚷鬧成一團。


    “好好好,你們要吃什麽阿叔都給買來。”


    孩童將陌離蒙眼布揭開,陌離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置身一破屋之中,這屋雕梁畫棟設有神龕祭台,隻是如今布滿灰塵蛛網破舊不堪,看樣貌是一處被棄置的家廟。那大點的孩童又弄來一些碎陶片,將陌離手腳上的繩子盡數割斷,便一哄而上扯著他的衣服往那糕點鋪拖去。


    “你們輕點,輕點,阿叔不會跑。阿叔卻問你們,這裏到元益豐祁先生府邸有多遠啊?”


    “努,那裏便是。”眾孩童齊齊指向一處,卻依然緊緊抓住陌離並不鬆手。


    陌離仔細辨認,原來那廟離祁府不過一箭地,隻是中間隔著一片半人高雜草,外麵圍著一堵搖搖欲墜土牆,因此自己並未留心。想那兩人便是從那土牆傾圮處將自己捉去廟中。


    “那兩人並未將我捉進院裏,亦未傷我,卻緣何要蒙住我的雙眼?莫非怕我看見他們的樣貌?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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