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蒙麵男子怎這般眼熟?”於兒未曾想會在這“奪雲試”上見到棄,更何況是終決局。


    直至男子吼出那三字:拿命來!於兒方才驚醒:那竟是棄,當即便要相認。


    然而場中局勢錯綜兇險瞬息萬變,她心中忐忑,硬是未敢出聲。


    直至嬴協將棄救下,她方大聲唿喚。孰知甫一張口,即被人一把拖入亂雜雜人群中。


    竟又是哥哥於問問!便在她坐立不安時,於問問早已悄悄挪至她身旁,隻是於兒全無察覺罷了。


    “問哥哥,你又做甚?”數次被哥哥阻撓,於兒心中積壓許久的抑鬱之氣終於爆發,“我說過棄哥哥不是壞人,為何你卻總是要阻我與他相見?莫非你心中不願見我與他一起?”


    被於兒言中心事,於問問不覺一怔,手不自覺鬆了。


    正要解釋,於兒一把掙脫,往場內跑去。


    待到得場中,哪裏還有棄的身影。


    “棄哥哥,棄哥哥你去哪裏了,緣何不等等於兒?”於兒氣極,在那場中疾奔,一邊大叫。


    於問問待要追趕,於兒卻陡然迴身,滿麵寒冰喝住:“問哥哥,休要再管我。不然,不然——我便隻當沒有你這哥哥!”


    於問問與於兒自小一起長大,遠赴昆侖之後雖甚少見麵,然心中無一時一刻放下過這個妹妹。今日突然聽於兒說出這般言語,心中猶如利刃劃過,竟全身顫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


    “阿爺,你不知道,我棄兄弟隻一招,竟將那姬崖孫打得滿地找牙。我還從未見過他那般狼狽模樣,痛快,痛快!”嬴協玉扇輕搖,滿臉得意。


    “棄小鬼,你倒與阿爺細細說說當時情狀。”老頭也似頗有興致。


    棄便將當時與姬崖孫過招之事一點一滴說與老頭聽。


    “好,孺子可教。”老頭雙目微閉頻頻頜首,“不過你此番得勝,終究是乘其不備奇襲得手。若是公平較量,那姬崖孫還是強你許多。欲要真正與他一較高下,仍需不斷磨礪。”


    接著話鋒一轉:“棄小鬼,你記住,修行之道,為學益,為道損。知其益守其損,便可日日精進。益損之間,如何平衡轉化,卻要看自身的悟性與機緣了。”


    “阿爺能教你的,皆已教與你。今日往後,你便自去這紅塵中曆練領悟,再無須在我身邊消磨時日了。”


    棄與那嬴協皆十分驚訝,老頭竟是下了逐客令。


    “阿爺,我還”


    “阿爺,我那還有好幾壇歌酒呢,隻等”兩人搶著說話,老頭卻揮揮手,笑著打斷兩人:“去吧,若是機緣未盡,我們自會重逢。”


    轉瞬間,兩人已來至地麵。


    “這老頭”


    嬴協嘀咕了一聲,似有不快,但隨即興致高漲:“棄兄弟,再過數日便是我元暘大圍,往年皆是我那大哥出盡風頭。而今有你,我定可與他一爭高下!來來來,隨我一同看看去”


    拉起棄,不由分說直奔那孟諸大澤。


    //


    這元暘帝都還真是一塊寶地,八條大河氣勢滔滔繞城而走,卻又同在南門外徘徊交匯,衝撞出一處浩浩淼淼深不見底的大澤“孟諸”。


    空中俯瞰,八條大河蜿蜒舞動宛如八條巨龍騰空而起,孟諸大澤便似巨龍爭奪的一顆耀眼明珠,算上帝都皇城中的真龍天子,真真一幅“九龍戲珠”的奇景。


    五月初五,卻是元暘帝國大圍之日。但因了帝都這獨特地勢,元暘帝國的大圍不在深山而在澤國,世人稱之為“水圍”。


    這習俗流行千年,傳聞起因乃是孟諸大澤中,生出過一種兇惡無比之巨獸。


    曾有漁人落水,撲騰唿救時身下血浪翻騰,被急撈上船時腰部以下竟皆成殘骨,漁人連唿“尻被鋸”,痛極而亡,因此巨獸得名“尻鋸”。


    元暘先祖勇士萬人,於澤中圍獵這“尻鋸”,一場九死一生的血戰過後,終在五月初五將此獸製服。


    此後,元暘漁人環水而居依水而食,再未見此物為禍。為祭念先祖亡靈祈先祖蔭庇,遂有“水圍”習俗出現,隻是如今不再圍獵,而改成了競技。


    近年國民富足,加上朝廷利導,天子與民同樂,“水圍”聲勢益發不同往常,萬人空巷觀者如堵,一年賽過一年,竟成為元暘帝國最盛大之節日。


    此前有傳聞說那“尻鋸”複又現身,眾人皆以為今年大圍隻怕要泡湯。孰知那傳聞不過空穴來風,不日有司即發出安民告示辟謠,是故今年大圍比往常又多擔了幾分期待。


    離大圍尚有數日,那澤中已是熱鬧異常。無數快船在水中穿梭來往,號子聲不絕入耳,岸邊鑼鼓喧天,皆是那豪門巨族組織專門的打圍的隊伍在那訓練。


    “水圍”的規則很簡單,每人一船,五船一伍,隻要伍中有一船一人最先取下澤中木製“尻鋸”頭上之紅色綢結,便是勝者。


    勝者除博得彩頭外,更獲禦賜“斬圍”牌匾。一見此匾,人過低頭,馬過下鞍,帝王將相也要鞠躬行禮,乃莫大榮耀。那些豪門巨族組織隊伍,離賽事尚有月餘便日日訓練,隻待拔得頭籌將那禦匾取迴家掛在門頭。


    “水圍”乃是元暘國之“全民運動”,不分貴賤,人人皆可參與,此前連續三年的勝者便是東宮皇太子嬴廣,那匾至今掛在嬴氏宗祠之上。


    那皇太子素來仁義,竟將去年所贏彩頭全數捐出,故而今年彩頭勝過曆年雙倍,報名參賽人數較去年又增加了三成。不知為何,前兩日三皇子也倉促組織了一支隊伍參加,卻至今還沒有伍長。


    棄上次過這大澤是在夜間,白日一見,煙波浩渺,又不尋常。


    “若兄弟願意,便來做這伍長如何?”嬴協拉著棄,徑直來至自家隊伍前,眾人趕緊行禮。


    “眾位兄弟,好好出力,若是賽得好,嬴協絕不虧待大家。”


    “這位棄——土兄弟,便是昨日‘奪雲試’上魁首,他之神采,想眾位已有所耳聞。今番由他帶大家打圍,大家可有信心?”


    “奪雲試”上蒙麵男子挑戰姬雲君之事已在帝都傳得沸沸揚揚,眾人哪會不知?一聽說三皇子身後少年竟是那人,齊齊喝起彩來。


    棄少年心性,來這熱鬧之地,被那鑼鼓號子激得心潮起伏,如今又被眾人一陣喝彩,懵懂中便將這伍長差事應了下來。


    //


    於兒無味至極,恍恍惚惚行至一地,竟又是那“食無味”。


    見於兒手持木板,小二徑將她引至二樓,此次卻不是“問柳”,而是另外一處“聆風”。


    這“聆風”朝西,窗外密密匝匝植滿紫竹,恰可遮擋盛夏暑氣。和風一至,滿園竟盡是琳琅之聲。於兒細看,卻原來每株竹枝之上,皆以細線懸掛各色小小玉石,風吹玉振,叮叮當當發出脆響,合著颯颯竹葉舞動,宛如天成妙曲。


    腰間那“折戟”竟也發出幽鳴,與那玉聲唱和。夕陽透過竹林,偶爾照射在玉石之上,便似紫簾翠幕中綠雲流動,綠雲間又有七彩繁星閃爍,渾不似在人間。


    “姐姐,您來啦!”卻又是那小丫頭,“要些什麽,您盡管吩咐。”


    “你們掌櫃呢?我想見見他。”


    “姐姐,您稍等,我去看看掌櫃他在不在。”小丫頭劈劈啪啪跑了。


    於兒吃茶等候,片刻後小丫頭迴來:“姐姐,對不起,我家掌櫃臨時出門去了,這幾日恐皆不在店中。姐姐您想吃些什麽,我先安排人幫您做來。掌櫃吩咐過,持此板者,便是貴人,但凡小店有的,您隻管要,一應開銷皆由小店自行承擔,您盡管放心。”


    於兒隨便點了幾樣。小丫頭退下,菜肴片刻間便端來。


    於兒一嚐,這些菜肴雖亦十分可口,卻沒有上次吃到的那種令人心動的味道,心中十分奇怪。


    “你們這雅間可能長租?”於兒愛惜此處,不覺發問。


    “姐姐若要住,我同櫃台說聲便是。”不想那小丫頭滿口答應。


    “毋論何人問起,皆不要透露我的消息。”


    “姐姐放心。”


    “此處甚稱我心意,還正好可以甩開那些惱人的昆侖弟子。”於兒長舒了一口氣,這便住下。


    //


    “那棄竟能在‘奪雲試’中拔得頭籌,真真不可思議。”


    “是啊,短短半個月時間,他如今的實力,竟已跨入中流境界了。他竟是如何做到。”


    “雖然他實力很強,可終決時那女子輸得也太容易了些罷。”


    “這台上比試,實力固然重要,心態尤其要緊,卻是那女子太急了些。”


    昆侖眾弟子你一言我一語,猶在討論那“奪雲試”。於問問心中有事,並不做聲。


    “這三皇子嬴協卻是個喜歡折騰的主兒,這不‘奪雲試’剛完,又忙著去弄那大圍了。”


    不知是誰突然提了一嘴,眾人的話題立時又轉移到那大圍上去了。


    於問問心中也是有無數疑慮得不到解答,也曾以那昆侖白羽向師尊征詢,然而師尊也甚是詫異。


    此時負責保護於兒的兩個弟子匆匆迴來了。


    “如何?”於問問將兩人拉開。


    “自校場離開後,她並未迴到客棧,我倆將平日裏她常去的地方皆尋了一遍,亦未找到。”兩人搖搖頭。


    “好,我知道了。有勞兩位師弟。”於問問心頭煩亂,“我且去那大澤看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棄天行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銅聲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銅聲馬並收藏棄天行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