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好了沒?”


    西跨院東北角,呂泰捧著本小冊子,仰頭望著梯子上的內衛。


    “大人稍候。”


    那內衛說著,把半截身子探出牆外,用尺子測了瓦簷的探出長度,這才迴頭稟報:“刨去兩側四寸二的瓦簷,牆厚約有一尺六。”


    “十二丈七尺四寸,再加上一尺六寸,那就是……”


    呂泰嘴裏念念有詞,提筆在那小冊子上寫下了一長串的數字。


    等寫完了,他便吆喝道:“西跨院裏這就算是量完了,走,咱們繞到牆後繼續量。”


    七八個內衛拿尺子的拿尺子、搬梯子的搬梯子、捧墨汁的捧墨汁,全都隨著呂泰往院門口趕。


    這眼見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險些就和個悶頭往裏闖的人撞了個正著。


    呂泰急忙往後退了半步,抬頭見是那‘監斬’的太監,又閃身避讓到一旁,躬身見禮:“孫公公。”


    “嗯。”


    那孫太監沉著臉點了點頭,目不斜視的與呂泰擦肩而過。


    可剛跨過門檻,他忽又想起了什麽,轉迴頭仔細辨認了呂泰一番,皺眉道:“你是王守備身邊那個……那個誰?”


    “司務呂泰。”


    “對對對!”


    孫太監不耐煩的指派道:“你們王守備人呢?我今兒轉了一圈也沒瞧見他!”


    “大約是在後院吧。”


    呂泰不是很確定的道,眼見孫太監轉身欲走,忙又喊住了他:“孫公公,您也別太著急,這派人去滄州報信,總也得花上幾日光景。”


    “我不急。”


    孫太監脖子一梗,陰陽怪氣的道:“但皇上那邊兒可還等迴話呢,反正誤了差事,這板子也打不到我身上!”


    “誤不了、誤不了。”


    呂泰指著身旁那些內衛,道:“這都在為殺人做準備呢,隻等滄州那邊兒布置妥了,立刻開刀問斬!”


    孫太監狐疑的打量著,內衛們手上的梯子、繩子、池子、硯台,隨即衝鼻孔裏噴出股濁氣來,翻著白眼揚長而去。


    顯然,他認為呂泰是在隨口敷衍自己。


    但呂泰還真沒說謊。


    昨兒晚上預警石像立下大功之後,王守業對其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覺得這東西要是用好了,說不定在很多場合都能收到奇效——唯一的問題就是分量太重,運送起來頗為不便。


    既然要拿來大用,基本性能總要搞搞清楚。


    所以今兒一大早,王朗守業便讓呂泰丈量出,預警石像於昨晚被殺內衛的距離,然後再以此為基準,在更廣闊的的範圍內展開測試。


    至於測試用的‘消耗品’,自然便是那不知有幾條命的墨韻。


    按照王守業的話說:反正都是要死,不如讓他死的更有價值些。


    卻說這穿牆過院的,兇殺現場又分散在三個方位,丈量起來諸多不易。


    足足花了一個上午,好容易才丈量清楚。


    呂泰正猶豫著,要不要折迴去再驗算一遍,免得出什麽差錯,就見王守業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


    離著老遠,他就揚聲問道:“呂司務,可曾丈量好了?”


    呂泰忙迎上去躬身道:“迴大人的話,卑職剛剛丈量完,正打算再驗算一番。”


    “驗算就不必了,隻要別差太多就成——對了,最遠的離著有多少丈?”


    “約有四十七丈六尺。”


    “那就從八十丈外開始試!”


    王守業說著,順勢向身後一招手,立刻有內衛抬來個血葫蘆似的中年男子:“一事不煩二主,你大致量個距離出來——必須要快,他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這是?”


    “昨兒中毒的賊人!那兩個年輕力壯的挺過去了,這個因為上了些年紀,離那甜水膠又最近,所以就沒能抗住,現如今就隻餘下一口氣在。”


    王守業說著,又連聲催促道:“趕緊的,莫讓他白死。”


    呂泰不敢怠慢,忙指揮著內衛門,大致丈量出了個八十丈開外的距離——其實都快有九十丈了,可這幾步路一顛簸,那賊人眼見氣息越來越弱,實在也容不得仔細丈量。


    “快快快,把床板放在地上!”


    眼見呂泰畫好了標記,幾個內衛小心翼翼的把擔架放在地上,又有人把手指伸到他鼻子底下,隨即喜道:“有氣、還有氣!”


    “閃開!”


    身後暴喝一聲,等抬擔架的避到一旁,就見個手持繡春刀的內衛,搶上前來手起刀落。


    那腔子裏還噴湧,旁邊又有人扯著嗓子嚷道:“賊人已經伏法!”


    “賊人已經伏法!”


    隔壁院子裏也響起了同樣的唿應聲,然後是更遠處,約莫也就幾息的功夫,消息就傳到了西跨院裏。


    錢啟聽到喊聲,又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石像,隨即小聲道:“大人,這好像……好像沒什麽反應啊。”


    “應該是超出距離了。”


    王守業點點頭,隨口吩咐道:“告訴呂泰,讓他在七十章處做好記號——那幾個賊人嘴硬的很,說不準就有熬刑不過……”


    說到這裏,他皺著眉停了下來,沉吟半晌之後,才再次囑咐道:“告訴沈長福,動刑之前準備幾樣吊命的東西,什麽參片、保心丹的,總之不能不能讓他們白死!”


    “卑職明白!”


    等錢啟領命離去之後,王守業獨自一人守在那石像前,默然半晌,忽地幽幽長歎了一聲:


    “唉,迴不去了。”


    他迴不去的,既是原本的世界,更是原本的那個自己。


    區區幾個月的功夫,王守業就已經見慣了生死,到現在甚至可以絲毫不帶感情的,處置別人的生死。


    這要擱在穿越之前,他壓根就連想都不敢想!


    “大人。”


    正感懷著,趙奎便匆匆的走了進來,躬身稟報道:“周經曆從順天府迴來了,說是已經查到了那些賊人的根腳了。”


    這麽快就查到了?


    順天府的辦事效率,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了?


    “聽說是有書吏,認出了賊人的畫像——那賊人好像是城西一家賭坊的東家,估計平日裏沒少同衙門打交道。”


    明初是嚴禁賭博的,更遑論開設賭坊。


    即便現如今風機廢弛,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染指這門生意的。


    不過這就更奇怪了。


    一個有錢有勢的賭坊老板,冒著天大的危險,跑來偷佛光舍利作甚?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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