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通體燦金小鍾悠悠蕩出鍾波,雖不過巴掌大小,卻給人一種沉重如山的感觸,壓得虛空不斷坍塌、破碎。


    “瞬!”


    “瞬!”


    “瞬!”


    一半的獅頭神合力驅使燦金小鍾,另一半,則是口誦言咒,加持在鍾體上。


    它快到簡直無法想象,即便以修羅眼的目力,看到的都隻是一連串黃金殘影。


    遙遙,隻見一道劍光與黃金光相互追逐,一前一後,刺耳的音爆聲劇烈響起,混沌不堪,座座山巒在兩道大光掠過後,瞬間粉碎,脆弱如紙糊。


    整片長空上,都被兩道大光的殘影滿滿充斥,絢爛迷目。


    白術抬手射出道道劍網,絲絲縷縷封鎖在虛空周遭,卻被燦金小鍾猛然撞破,以蠻力打碎。


    他已運用上了遁法極速,卻還是難以擺脫燦金小鍾的追逐,如跗骨之蛆,牢牢纏住不放。


    燦金小鍾鍾體著銘刻蠻龍、毒蛟、大獅、孔雀等等惡獸,宏大而古老的祭祀音悠遠傳來,在祭祀音響起的刹那,鍾體上的種種天龍、孔雀等,也個個眼神靈動,掙脫鍾體,朝白術撲殺過去。


    刷——


    白術如浮光飛影,身形閃動萬千,避開身後猛裂探來的龍爪。


    這些惡獸在脫離種體後,體量就膨脹到小山丘大小,軀體閃耀黃金大光,像芒焰鑄就。


    白術張嘴噴出一道百丈劍光長虹,猛然迴身,白虹在長空一閃而過,猶如熱刀割蠟,無數惡獸的軀殼霎時被分割開,首尾斷裂。


    砰!


    白術雙臂環擾成大圓,一把抱著襲殺過來的小鍾,璀璨大光綻放,熱焰澎湃,讓他幾乎有抱住一輪小太陽的感觸。


    虛空被燒灼,天地元炁都在沸騰翻滾,澎湃萬千,即便未被收進去,也令白術幾乎要被活煉了。


    “天!”


    白術低喝一聲,口誦言咒。


    霎時,他體量變得無邊偉岸,高大巍峨,與青天相融。


    浮雲隻在他的腰胯,獅頭神更像金色的大螞蟻。


    兩條粗大如山嶺的臂膀力道爆開,掀起一場如大地震,大山洪的神能,燦金小鍾被他一把摁進深深地底,不見行蹤。


    “瞬!”


    白術並不罷休,身形如電俯衝,又輪轉十指,如十杆巍巍天柱,朝悠悠升起的燦金小鍾連番刺落!


    轟……轟隆隆——砰砰!!!


    空氣被十指刺成混沌的一團,十杆永不停息的天柱神矛殘影密密麻麻,爆裂無比,在毀滅性的連番擊打下,饒是獅頭神再如何驅使燦金小鍾,也終是無力迴頭。


    最後一頭鍾體顯化的孔雀被一指戳爆,隨著黃金光的黯淡。


    終於,小鍾發出一聲聲脆響,旋即破裂成金粉。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老僧然慶對齊天高的巨人冷笑一聲,他收手一招,便有一束束法光飛入獅頭神的手中。


    盤龍刀、伏魔鐵棍、玄武盾、混沌珠……


    種種法器發出浩瀚如大湖的氣息,波動無窮,白術沉默掃了一眼,甚至在那些獅頭神手中,還有個駕馭飛劍的,正踩著劍光,氣息肅殺。


    “你打死我吧……”


    白術攤開手:“來個痛快點的。”


    “哪有那麽容易!”老僧然慶哈哈大笑:


    “打你是為你好,是疼你!好好感受感受,這其中可是有大好處在!”


    燭照萬千,似一尊燃燃烈火的魔日滾動,瞬息洞穿虛空。


    一尊獅頭神率先擲出離火珠,砸向白術麵門。


    嘭!


    白術雙手持劍,體量漲到萬丈高大,無上的威壓滾滾彌散層雲中,伴生出電光閃雷來,如若仙神巡天。


    不過輕輕一腳,離火珠便被他踩踏進地底,任憑魔火如何洶湧沸騰,卻依舊難以掙脫。


    “天!”


    “天!”


    “天!”


    白術再度口誦言咒,加持己身。


    他的雙眼已如兩輪燦燦大光日,浮雲在及膝處流淌,就像天界的巨靈大神矗立極天之下,生命精氣澎湃如大海潮,蓋壓半邊天空。


    “百尺樓”和“曜靈”也迎風便長,變作兩道百千丈的長劍,璀璨無邊,白術隨意一個動作,便有無窮的血氣沸騰,覆蓋曠野,稍稍一抬手,絲絲縷縷沉重如山的劍氣,都喧囂澎湃!


    “來戰!”


    巨人吐氣如雷,怒喝出聲。


    一唿一吸,與天地相通!


    “天!”


    “天!”


    “天!”


    “天!”


    ……


    四十九尊獅頭神也齊齊怒嘯,瞬息變作四十九個齊天高的大神將,迎向揮劍殺來的白術。


    轟!!!


    在一聲似要崩開這座小洞天的大音裏,白術和獅頭神的身影稍觸及分,各自轟隆隆倒飛出去,在地表犁出深不見底的溝壑。


    曜靈和百尺樓被巨力從手中打開,跌落極天,劍體沉重壓塌了數座山嶽,爾後光華黯淡,潰散成三尺長短。


    白術和獅頭神的身形也在倒飛途中,飛速的縮小,變化成原本麵貌。


    言咒雖短暫賦予了他們力拔天海,鯨吞萬象的力量和體魄,卻終不能持久,一擊之後,兩方各自力竭。


    刷!


    白術也不待立定身形,就射出道道五色繩索,牢牢捆住一個倒飛的獅頭神。


    他飛速臨近,將繩索上的獅頭神當做兵刃,朝一個個怒吼襲殺過來的獅頭神砸落。


    在一片神光亂射,電芒衝天中,兩者再度戰成了一團。


    白術馭動兩柄飛劍如遊龍,層層五色光化作一百零八道璀璨孔雀環,懸掛在周身上下,他掌心玉樞雷光閃爍,每一擊,都大開大合。


    鏗鏗鏗!


    金屬顫音轟鳴,震動四方長空,白術剛馭劍力劈了獅頭神打出的重重山海,將它頭顱削去,卻見一杆金屬大矛如若流光,瞬息刺向後心。


    “移!”


    那大矛洞穿虛空,銳利不可當,殘破的孔雀環壓根無法抵禦,在唿吸間被大矛刺破,森寒的殺意鬱結,像是連元神都要凝固了。


    避無可避之下,白術匆匆口誦言咒,將急射心髒處的大矛挪轉方向,轉動了這絕殺一擊。


    轟!!!


    一片片山嶽被大矛波及,轟然爆碎,殘破的土石擊天而起。


    白術身軀被殺意波及,微微有些僵硬,他避過一個獅頭神射來的雷光,默然不語。


    神通,法器,修士該有的東西,這些傀儡造物個個不缺,甚至高明不知凡幾。


    更令白術訝異的是,這些獅頭神的眼界極其高遠,戰鬥經驗豐富到令白術都心悸的程度,好幾次,他都被瞧中神通中細小的破綻,險些落敗。


    這種眼界和見識……


    白術瞥了眼正哈哈大笑的老僧然慶,心頭無奈。


    唯一慶幸的,是這老和尚或許還保留了最後一絲做人的底線,沒有令這四十九尊獅頭神結成陣勢……


    “山海印!”


    有低喝沉沉傳響。


    一尊獅頭神捏印擎天,一座座大山和片片神海浮現,走獸飛禽,遊魚深蛟,濃鬱的生命精氣傾瀉滾滾,甚至讓腳下這片因為交戰而破損不堪的土地,都萌生出絲絲綠色。


    獅頭神向前沉重邁出七步,步步震動虛空,如神祇臨世。


    七步之後,天宇也是一片沉肅,獅頭神的形體驟然崩解,承受不住這記神通的大反噬之力,化作一顆圓溜溜的明淨獅子珠。


    而那片無邊山海,已震動一聲,朝白術沉重壓落!


    劈啦啪啦——


    山海印雖未至,白術腳下本就殘破的地麵,卻又再度溝壑縱橫,狼狽不堪。


    “重!”


    “重!”


    “重!”


    ……


    剩下的獅頭神口誦言咒,加持在山海印上,那這一印,幾乎有破滅萬象,粉碎虛空的無邊觀感。


    巍巍壓力下,白術的脊骨已微微震動,他才剛發出十八道玉樞神雷,破去了三層山海。


    轉瞬,就已避無可避!


    砰!


    砰!!


    砰!!!


    一層層山海被削去,神光亂飛,打得大空一片蒼蒼茫茫!


    白術揮劍斬出道道百千丈長的流光,奮力向前,高木、大石、奇峰、無窮海水……每一次劍光與山海交擊,都迸出滔天的法力來,恐怖至極!


    最後一聲巨響!


    隨著身後無邊山海崩殂,發冠不知所蹤,披頭散發的白術飛速馭虹而上,眼神如電。


    “掌中佛國!”


    見白術斬破山海印,四十九尊獅頭神瞬間氣息合一,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齊手施展出這門佛家大神通。


    一隻金色巨掌橫跨虛空,發出清淨禪音和光明佛光,無邊廣大,朝白術輕輕抓去。


    金色巨掌籠罩三千裏,填滿這座枯寂的小洞天,掌中隱隱可見模糊的禪塔、佛寺、七寶池林立,莊嚴光明,璀璨無邊。


    “這是……”


    白術心頭一震,他極力運轉修羅眼,要看穿金色巨掌中每一次的細微變化。


    掌中佛國……


    這門神通給他極不好的感觸,若是被收進去,隻怕再也不能掙脫出來。


    一道道玉樞神雷狂射,萬丈雷光洶湧如瀑,逆流衝向高穹上緩慢覆壓來的金色巨掌,煌煌奪目。


    轟!!!


    衝天雷瀑來勢洶洶,卻如泥牛入海般,激不起分毫響動。


    金色巨掌中禪光明淨,像安坐功德蓮台的大佛微微探手,俯身向人間世界。


    雖然雷光激蕩,五色虹絢爛,但在一旁觀戰的無晦眼中,任憑白術如何施為……


    隻見那籠罩半座小洞天的金色大手輕輕一抓,白術便被徹底收進掌中佛國之中,再激不起絲毫動靜。


    終究是輸了……


    無晦搖搖頭,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


    四十九個被點化出性靈的金剛傀儡,四十九個金剛一重,且氣息圓融如意,並不相互排斥。


    麵對如此敵手,縱然自己是金剛三重的修士,也不好分說輸贏。


    山海印也就罷了,但最後出現的神通掌中佛國。


    無晦自認,即便是自己,也想不出什麽法子來破解。


    那是堂堂皇皇,光明正道的以勢壓人,挑不出錯漏,也找不出破綻。


    四十九尊獅頭神齊手施展,佛陀大手一招,便足足覆蓋了小半座洞天世界,如此聲威,如此力量……


    “鐵蛋看來是輸了……”


    無晦對身側的然法和然須開口:


    “但然慶師叔也太過賴皮了,就算把我這個金剛三重放上去,也破不開掌中佛國呀!”


    “你專注藥理,卻是疏於武道了。”


    握定金龍禪杖的然法睜開老眼,緩慢開口:


    “天人,是淨妙至善者,可心中若無大執著,大金剛念頭,也難以入門,然慶師兄雖有些公報私仇的意氣,卻的確是為他好。”


    在無晦被然法一番話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然法突然望向上空,嘴角微微帶笑。


    無晦順著然法的目光望去,隻見虛空微微晃蕩,一個衣襟染血,雙眼眸光黯淡的少年人,突兀顯化出來。


    最後刹那,靠著玉樞神雷製造的絲絲破綻,白術不顧一切運轉修羅眼,終於從那無漏一擊中,看到了短暫的生機。


    “你的破綻……”


    白術喘了口粗氣,雙眼血流不止,他看向背負雙手的然慶,顫聲道:


    “獅頭神的破綻,我已經看出來了!”


    “哦?”然慶挑挑白眉,放聲大笑道:“如此大言不慚,我倒要聽聽你是何言語?”


    “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五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行變化而成鬼神。”


    白術抬起眼,他的視野裏一片朦朧:


    “四十九尊獅頭神,你煉製得不到家,並沒有契合大衍之數,由生轉死,由死轉生……”


    白術忽得一笑:“隻要同時碾碎這七七四九之數,獅頭神,便是真切破了!”


    連番鏖戰下來,形勢如何,白術心頭也大抵有了考量。


    有獅頭神施展山海印,一印轟出,自身也被反噬巨力震死。


    而在四十九尊獅頭神齊手施展掌中佛國時,明顯,它們還保留了最後一份力道,意猶未盡。


    “就算是,那又如何?”


    聽見白術的言語,然慶不置可否:


    “四十九個金剛,縱是你的那落迦之矛,也不能區區一矛就刺死!”


    “拖延個瞬息功夫,四十九……”


    然慶哈哈大笑:“依舊是四十九!”


    “那落迦之矛不行,但我還有一門神通……”


    白術輕聲開口,五指箕張,旋即緩緩合攏在一處,


    他的氣勢一路路攀升,被無限拔高,像萬千隕星環繞,聖潔璀璨的大須彌山。


    虛空無聲處,陡然傳來清晰可聞的沉重雷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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