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叱過後。


    天地間,都是默然一肅!


    狂亂的飛雪如薄紙,紛紛退卻,似被無形的力道裁剪開,直直剖成兩半。


    地麵,一條粗暴而深不見底的巨縫瞬息暴起,煞氣狂飆,像是天神持著刀斧,開鑿出混沌裏第一片清濁之氣。


    山,被切開!海,被切開!


    攔在麵前的一切,天地,都統統被切開!


    二十丈高大,無數腐爛肉塊堆疊的血肉心髒動作一停,那巨大而畸形的軀殼微微顫抖,密集且粗大的紅色血管正做著褻瀆的蠕動,可突然,它們也齊齊停了下來。


    空氣靜默了半響,沒有響動,就連風雪的雜聲都被排斥在外。


    靜謐的小天地,沉沉包裹住了一切。


    一切,都陷入絕對的死寂。


    良久,在無聲的死寂中,微微的,有窸窣的響聲飄起。


    噗……


    像是花生殼被捏碎的清脆聲音,玄空愕然瞪大眼,滿臉驚愕。


    噗!


    噗!!


    噗!!!


    一聲接一聲,一聲比一聲快!一聲比一聲急!


    巨大的心髒顫了顫,猛然從中爆開!


    漫天血雨噴灑,帶著死魚似得腥臭氣息。


    那些腐爛的肉塊散了一地,粘稠的黑色液體吱吱喳喳,它們有如活物般,彼此跳動,彼此咒罵著,正要將身體再度重組。


    可是——


    一股無形的力道如驚天長虹,正橫貫在血肉心髒周圍,任憑它們如何跳動,如何掙紮,都無法重新凝聚軀殼。


    “大老爺!厲害啊!”


    玄空呆了半響,用力擊掌稱讚,手舞足蹈。


    血肉心髒的難纏,他並不是沒體會過,就在方才,玄空還險些被腐爛血管纏住,生生撕成兩半。


    《風雷小遁》、《威德正拳》、《大碎玉手》……除卻《妙元長春功》對玄空自己毫無作用把。


    一路以來,白術在有暇時還曾點撥過玄空一二。


    三門武學,一門是遁術,另兩門,卻是不折不扣的殺法。


    玄空悟性本就不凡,一點就透,幾日時間下來,也很快到了圓滿的境地。


    可饒是如此,全力出手下的自己,居然連一根血管破不開。


    麵前的白衣僧人隻是輕輕一指,血肉心髒便被劃成兩截。


    如此情景,由不得玄空不驚懼。


    “還沒完。”


    聽到後方的響動,長著妖冶金瞳的俊秀僧人淡淡迴過頭。


    他眼中像是流淌著熔化的黃金,洶湧的威嚴和烈怒,正從那雙黃金瞳裏噴薄而出。


    短短對視了一眼,玄空的元神便傳來陣陣刺痛,禿頂的胖童子連忙偏過臉去,不敢再看。


    “護住他。”


    白術對玄空吩咐一句,示意他護好冷汗岑岑的馬羅。


    在他話音剛落,身後,那堆腐爛臭的肉塊驟然變化。


    血液、筋骨、皮膜、四肢……在原體被斬成兩截,再難複原後。


    餘下半截肢體開始重組,腐肉塊們紛紛跳動,瞬息凝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它赤裸著身體,鮮紅的皮膜和肌肉裸露在外,隱約能看見不規則的髒器,說不出的詭異可憎,正從它身上散開。


    “%****%###——”


    突然,它歪著腦袋,被血肉縫合,還尚未分開的嘴裏,模模糊糊說出一段意義不明的音符。


    白術皺了皺眉,他沒有聽懂。


    “###~****——”


    見白術毫無反應,那詭異生物又是一擺手,竟傳遞出一道神意來。


    陰晦,如同晦暗森林裏的喃喃低語,通篇都是無意義的叫喊和笑聲,啜泣和哽咽的聲響,始終迴蕩不休。


    “我聽不懂啊……”


    白術抬起頭:“會說大鄭的官話嗎?實在不行,汾陰一帶的方言也是可以的。”


    血肉人影的眼睛如同橘燈,它定了半響,猛得撲殺過來,在空中帶起一連串的轟然爆響和殘影。


    它的身影忽東忽西,肢體呈螺旋狀扭轉,頭顱彎曲到不可想象的地步,瞬息間,就飛跨了數十丈的距離。


    轟!!!


    白術輕描淡寫,揚手便甩出一條鱗甲崢崢的大赤龍,將飛撲過來的模糊人影打得倒飛出去。


    赤龍的每一寸鱗片都縈繞著灼灼火光,緋紅如血,它纏繞在人影上,頓時便有皮肉被燒焦的糊味傳來。


    籠罩在火中的人影癲狂亂叫,手舞足蹈,可任憑如何如何,都掙脫不開赤龍的束縛。


    嘭——


    那血肉人影驟然炸開,連赤龍都微微震顫,趁此空隙,人影驟然解體!


    一條條人麵蠕蟲飛竄著,紛紛灑在地麵,以落雷的度蠕動身軀,朝地下,朝空中,朝四方逃離出去。


    跌坐在地的馬羅目眥欲裂,他掙紮想捏起宣花大斧,卻連起身都是艱難。


    “定!”


    這時,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白衣的僧人迴頭,對馬羅微微頷,示意他不必驚疑。


    在馬羅身側,禿頂的醜胖童子縮了縮脖子,他望著眼前一動不動的人麵蠕蟲們,麵上有些無奈。


    遙想幾日前,他也是被這招定住,堂堂大好地行鼠,這才無奈淪落為靈獸。


    這東西,有點厲害啊……


    玄空摸了摸禿頭,有些眼饞。


    要是學會了這個“定”字,那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了……


    “施主現下傷勢未愈,不要輕易妄動,若是真炁逆行,那可就麻煩了。”


    血色心髒看似唬人,實則手段也不過了了。


    戰力約莫在陽符一重上下,隻是生命力旺盛得驚人,被言咒斬成兩段後,竟還能重組身軀。


    它一身所在,也隻是精神汙染略微棘手了些。


    馬羅沒有高深的元神秘法,是以才能被輕易捕捉,自己的泥丸宮也受到重創。


    白術修行婆稚觀想法,元神便猶如一尊阿修羅,滾滾殺意彌散下,血肉心髒的精神汙染傷不了他分毫。


    隻是那土耗子……


    白術瞥了眼莫名洋洋得意的玄空,笑了笑。


    這土耗子,竟也能抵禦血肉心髒的精神汙染,想來他的身上,也有些東西。


    被言咒定住的人麵蠕蟲們一動不動,它們的人麵千奇百怪,或是男人、女人,也有孩提或遲暮老人,它們都木然著臉,神態僵硬。


    心髒、人影、蠕蟲……


    也不知這鬼東西到底有幾種形態,它每次重組身軀,都會令白術意外。


    白衣的僧人提起心力,不再猶豫。


    “雷!”


    他唇齒微動,虛空中便有大雷音的聲音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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