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在內室裏為裴顧診脈處理傷口,江采瓊在隔著屏風的花廳裏靜靜地陪著蕙芷。


    既已得知了裴顧的傷口並無性命之礙,蕙芷撲通撲通的心跳漸漸平穩了下來。


    迴想方才的模樣,不由得心中苦笑——她啊,如今這般擔心裴師……聽風。


    口中細細咀嚼著他的名字,才慢慢發覺,她早已經這般在意他了。


    涼風的時候會念著備上披風和羹湯,天熱地時候會念著讓人多擺些冰來,生怕他武人習慣,怕熱的緊。


    也早習慣了被他攬在懷裏入睡——時人的規矩,高門大戶的夫妻大約是不能這般整日整夜地親近地,隻是楊氏在府裏沒什麽地位,她管著院子,武威候最近忙忙碌碌,絲毫不會過問後院的事情……


    她的臉色不由得有些發燙起來。


    她已經這般習慣他的存在了,她也已經這般擔心他了,聽聞他受傷的那一刻,心裏真的害怕的不得了。


    瞧起來那麽深的傷口,他流了那樣多的血,就算知道他性命無虞,可心跳如今還是一下一下地跳地厲害。


    若是讓她抓到兇手,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的。


    窗外的雨越來越大,打在屋外的梧桐葉子上,劈裏啪啦地響聲,一下一下地似乎也打在了她的心頭上。


    京城裏正是風雲變幻的時候,她想,裴顧這時候受傷臥床休養,未必不是壞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心裏的念頭百轉千迴,一時好一時壞,旁人也都瞧不出她是如何想的。


    秦淵轉出了屏風,江采瓊抬眼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找了借口走出了屏風,“我去瞧瞧哥哥那裏有沒有什麽得用的藥丸膏劑,若有便托他帶來點。”留下了蕙芷和秦淵兄妹兩人。


    “他身上的傷雖然看著駭人,終究還是沒有傷到要害。靜養一段日子便好,你不用太過擔心。”秦淵看著臉色蒼白的妹妹,想先開口責怪她早些時候的不規矩,口氣卻還是軟和了下來。


    蕙芷臉色還是有些不大好。眼神沉沉地點點頭,聲音低低道了聲知曉了後,抬起了滿是疑惑的眸子道:“哥哥可知道是誰動的手?”


    眼睛裏既有難過傷心,又帶著一股子狠勁。


    秦淵麵上點點頭,卻在心裏搖著頭。神色有些琢磨不定——“瞧著像是簡閣老的人,可簡閣老的手下人為何下這樣的狠手,父親和我還沒有查出來什麽頭緒,聽說裴顧將白虎佩給了你,不妨你也派人出去查一查。”


    讓她去查……


    蕙芷這才想起來她手裏還能動用的一支勢力,不可小覷。


    默默點點頭,眉眼間還是有些擔心,“為什麽偏偏他受了傷……”


    秦淵眼神沉了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瞧著蕙芷眼神慢慢聚攏的恨意。他有些擔心,卻私心裏覺得自家妹子應當是能信的過去的,又接著道,“京城裏人事變動,諸事混亂,你大可以放手去查,有什麽結果派人來告知一聲便好。”


    沒再多想,便道了告辭。


    武威候府裏正氣氛緊張,血氣彌漫,同武威候府離著不遠距離的簡閣老府邸裏。氛圍更是低若冰點。


    院子外麵滴滴答答的落雨聲音——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驚雷陣陣過後,便恢複寧靜。唯獨晚風吹過來,夾雜著水氣,才能讓人記起來原來是落過一場大雨的。


    簡宅書房裏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簡閣老左瞧瞧右瞧瞧,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話來勸,又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一邊是他效忠的東宮太子殿下。一邊是他足智多謀的兒子。


    兩人因為起兵的事情爭執不下,這般冷冷對峙著已經一刻有餘……


    太子眼見心慌,已打算破罐破摔,主張讓水師的右翼將領李誠銘率領水師大軍壓境,直逼京城,篡位奪權。


    桌子上的鎏金六角掐絲小銅爐裏冉冉地燃著蘇合香,


    殿下擔心皇上起了疑心,決定提前發兵起事,如今形式危急,簡清和他勸鑒多時,仍是無用。


    太子似乎心意已決,要速戰速決,簡閣老抬眼看著桌上的鎏金銅爐——若是就此起事,贏了,朝中大權便都是他的,就算輸了……


    輸了又何妨?成王敗寇,痛痛快快地向這看不順眼的朝廷叫板一次,也算值得。


    更何況以太子手中軍隊人數之眾、他手中暗衛能力之強、簡清籌謀之巧妙精細,還有江南官場和後宮支持,又怎麽會輸?


    仿佛能看到事成後大權在握的模樣,一把年紀兩鬢斑白的簡閣老終於伸出衣袖拂了拂自己的額頭,緩緩開口勸道:“殿下說的有道理,你為他籌謀籌謀,讓大軍直逼京城,又有何難?為何非要三萬大軍分別從水路包圍京城?京畿衛那一群草包,哪裏是大軍的對手?”


    簡清眉頭皺了皺,不願開口。


    各種利弊,他早已經給太子解釋清楚,可太子不願聽他所言,隻想一意孤行——若按照太子所說,太子必定要用從江南水師北上的將領李誠銘,而李誠銘心思詭異,生性多疑,除非太子親自去見他,或太子身邊親信帶著太子的親筆信件,否則他定然不會輕易派兵南下壓境京城。


    而一旦太子離京,事情就再也不會有迴環的餘地。


    就算太子沒有離京,派親信去指派,隻怕那幫人手中魚龍混雜,難說真假,若有人拿到了太子的手書,或是捉住了太子的親信,當麵對質,又有誰能幫太子擺脫懷疑?


    他原本打算仔細勸解太子,派陳珺出頭,若是有什麽變動,還能用陳家和秦家的姻親將矛頭引向穆王一邊。


    畢竟秦家一個女兒嫁了陳珺,一個女兒嫁了穆王,若是陳珺有異動,文臣們動動筆杆子就能讓皇上多想幾個來迴。


    沒想到太子如此執拗。再想想簡瀅先前的模樣,簡清心裏直覺得一股火氣往頭上湧。


    太子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冷哼一聲,“孤心意已決,即刻便傳令使眾將士領兵從陸路繞過天津從京北入京,喬裝打扮,夜間行軍!”


    說完揮了揮袖子對簡閣老道:“此事事關機密,請閣老派人知會李誠銘,莫要再讓外人知曉!”


    這話說的簡閣老臉上也是青一陣紫一陣的好不難看。


    李誠銘是太子親信,而太子口中說道的外人,卻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陳珺。


    太子甩了袖子大步離去,丫鬟們進屋子裏收拾茶具,簡閣老低低地歎了氣,還未迴頭的時候,卻聽見丫鬟尖利的聲音——“大公子!”


    簡閣老心頭一凜,轉頭去看,頓時覺得頭痛欲裂——簡清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嘴角赫然帶著一絲血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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