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袖一邊摩挲著軟滑的布料,一邊迴想當日自己做的事,忍不住冷汗連連——添香說的“鬧出消息”,又豈止是攜芳高熱不止?


    六姑娘自從滿了十歲,夫人就手把手教她管家,教的耐心詳細,麵麵俱到,過了半年,自從姑娘屋裏管事的奶娘迴鄉奔喪後,夫人幹脆就不再設立管事媽媽,派了年長的攜芳和佩蘭兩人協助,姑娘以一己之力,就慢慢將自己院子管了起來。


    所以一個有頭有臉的貼身丫頭,高熱不止,這樣的事情,是鬧不出什麽大消息來的。也別忘了,姑娘身邊還有個藥到病除的女醫者江采瓊呢?


    瞞下這樣的消息,對於姑娘這個小院子,並不算是什麽大事。


    更何況當日裏抬攜芳下來的人,有幾個婆子都是前院管事那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恐怕是侯爺的意思,她見過添香匆匆迴來後,在院子口也是被兩個陌生的婆子拉著,緊逼不舍地詢問了半天才放她進了院子,自打那天進了院子後,玉華館就像鐵桶一樣被封鎖了起來,隔了幾個時辰她才知道,原來同去蘇府的五姑娘竟然也在玉華館裏住下了。


    消息在院子裏,也竟然封的這麽緊。


    那麽添香所謂的鬧出動靜,僅僅是攜芳的受涼高熱不止,又怎麽能鬧出動靜——攜芳渾身是血的迴來,這些日子,也不見外麵有人來打探消息的,要將事情鬧大了,除非一個法子:玉華館裏出了人命。


    她雖不懂醫理,但攜芳重傷在身,還昏迷不止,這時候如果發了高燒,就算江采瓊醫術再好,攜芳的命數,也未必能被她握在手中。


    好在攜芳命大,不然……她恐怕,在後悔中度過一輩子,或是生不如死,或是連累父母,也都未可知。


    每每想到這裏,綠袖心裏就說不出的陰晴不明。


    隻有攜芳傷重高熱不止,失血過多,死在了玉華館,處理屍體非同小可,夫人和太夫人才一定會注意此事;而一旦事情鬧了出來,兩個姑娘在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就不是簡簡單單一句“驚馬”就能說的清楚了。


    哪裏見過,驚馬會驚的車裏一個丫頭渾身是血,兩個姑娘昏迷不清?


    隻怕是遇到了什麽人,發生了什麽事。而這樣的消息一旦在府裏傳開,丫鬟婆子們的嘴皮子簡直是這世上最快的工具,隻怕不出三日,整個京城就會都知道,侯府裏的兩個姑娘在外遇到了歹人,渾身是傷,昏迷不清地迴了府。


    流言蜚語一傳開,兩個姑娘恐怕就不能安安穩穩地等著及笄嫁人了。


    是絞了頭發做姑子,從此青燈古佛殘卻一生,還是一條白綾赴死以證清白,都難說。


    何況重傷的是六姑娘身邊的人,聽說五姑娘卻是另一輛車轎迴來的,若說五姑娘還能為自己辯解、巧舌如簧地逃開流言,六姑娘卻恐怕無法善終。


    從蘇府開始,這局麵當真就是走一步,看三步,而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毀了秦府的姑娘。


    隻是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秦府的姑娘們養在深閨,等閑不出門見人,怎麽會和別人結下這麽大的仇怨?


    綠袖想到這裏,深深地吐了口氣。安安靜靜地在屋子裏裁了許多天的布,被軟禁在了屋子裏。姑娘不要她去屋裏侍候,攜芳那裏,佩蘭和阿蔓都防備她像防著大惡人一樣不讓她靠近攜芳,但凡她走出房門一步,就能感到旁邊小丫頭尖銳的目光直盯著她。


    而過了這麽久她才明白,添香當日所告訴她的話讓她做的事情,不過是背後一群她不知曉的幕後之人,要毀了六姑娘的手段中,小小的一個手段。


    而她呢?


    更是個連棋局都上不了的,在邊角裏散落的小棋子,可用可棄,沒有她,也會有別人。


    如果如同添香所說,事情鬧出來了,恐怕死這樣的下場,對於她而言,已經是最輕巧的刑罰了。


    她是正正經經的家生子,還有父母親人,就住在侯府後麵的巷子裏……


    ***


    秦惟恩帶著王氏迴了嘉木堂,囑咐她仔細休養,又再三叮囑身邊的人小心伺候,轉身去了書房。


    秦淵一早就在書房裏等著他,將前一日與裴顧私下見麵查到的事情一一說來。


    “裴顧轉過二月份,就會進宮入職羽林衛,在武英殿當值。”秦淵抬頭看了看父親,接著說,“上次因為上元節的案子,裴顧動用了白虎衛查到了皇宮裏去,近些日子錦衣衛頻頻外出查案,不得不收迴手腳。”秦淵聲音清亮,聲線卻沉穩如一,不起波瀾。


    秦惟恩的手指輕輕地扣在桌子上,“錦衣衛這次出動的人馬不少,一定不是小案子,消息至今沒能查出來,恐怕皇上要秘密地查,豈能是你我隨意探清?先將紅藥處理了再說。裴顧有沒有提起,京郊的人馬是哪裏派來的?”


    “是沈府出手無疑,人手中有幾個是楊家培養的斥候與死士。人手沒了以後,楊府裏很是慌亂了一陣。”


    然而楊府也並沒有再進一步的行動,連沈家都消停了許多。


    大約是最近幾日,沈貴妃在宮裏的日子,過的遠不如從前那般說一不二了。三皇子開口向皇上討要四姑娘做側妃,安能說不是一種示弱的法子?


    “可打聽到了為三皇子定下的正妃,是哪一家的姑娘?”秦惟恩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角,又很快平複。


    “查到了。”秦淵抬頭,輕輕說出口:“沈蕊。”


    沈貴妃的親侄女,沈晉融的長女,也正是蘇家宴會上,同秦府姑娘針鋒相對的那一個。


    ***


    歲紛自從宴席結束了迴家裏,就似有若無地覺著府裏的氛圍格外的不對——五妹妹和六妹妹的馬車過了杏林胡同後驚了馬,迴府後就莫名其妙地染了風寒,幾日不見人影,哦,聽說今個兒嫡母在二房氣暈了過去,她倒是過去了。


    可五妹歲平也一直聽不到什麽消息……


    她正對著窗子發愣,手裏拿著的竹繡棚,花鳥還隻描了一半,卻看見林姨娘弱柳扶風地過來尋她,臉上的表情,著實讓人說不出是喜還是憂。


    歲紛起身扶林姨娘坐下,正要關切她身子恢複的如何了,就聽見姨娘石破天驚地說了一句:“三皇子要討了你去...”


    一聽到三皇子的名頭,歲紛就驚喜不已,然而林姨娘繼續握緊了她的手,又續了句,“做他的側妃!”


    歲紛登時就呆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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