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芷聽見那個“哥哥”低沉的聲音,手裏的湯匙突然沒有拿穩,盛起的第二隻元宵無聲地掉進了青色小碗中。


    那男子的聲音,竟莫名的熟悉,仿佛在哪裏聽到過一樣。


    而秦淵在走出門的那一刻登時有些發愣。


    說話刁蠻的女童穿著紅色緙絲的鬥篷,紮雙丫髻,帶著一對精巧的鏤空金對釵,非常的天真爛漫,但卻莫名讓人覺得那對釵待在她小小的發髻上會墜下來一般。


    那女童看見有人出來,沒有仔細瞧就直言:“我哥哥是武威候世子,你是哪裏的人?快快讓屋裏的人把屋子騰出來。”


    秦淵的內心卻是一陣起伏。


    那女童口中的哥哥,武威候世子,不就是當年無音穀中,拜在屠岸青師伯門下的聽風師弟?


    秦淵顯然沒有想到,同出師門的兩人,竟然能在這種境況下相遇。


    裴顧見到秦淵,麵上也是一僵,隻不過這種僵硬的表情,在眾人看來,些許與他這個刁蠻的妹妹大言不慚有關罷了。


    裴顧低聲嗬斥:“裴顏,不得無禮!”


    裴顏一聽哥哥叫她全名,就覺得有點不妙,哥哥平日裏都隻溫柔地叫她“顏顏”,於是她的嘴巴嘟了起來,低低嘟囔道:“也不曉得哪裏小門小戶的人,叫他們讓開就好,哥哥何必要嚷我!”


    說著說著聲音大了起來,顯見地很不滿。


    秦淵走上前,剛要開口說話,裴顧就作揖與他相互見禮,道:“家妹無理,還望公子見諒,驚擾府上家眷,顧實感愧疚。”


    早在誠意伯府上再見到暖暖的時候,他就知道暖暖的哥哥,明遠師兄定是承安侯府的世子。


    秦淵笑地有禮又頗帶距離:“早就聽聞過武威候世子的名字,今日才得一見,在下是承安侯府上,帶弟弟妹妹出來賞賞花燈。”


    兩人於是一副久聞對方大名,如今才相得一見的模樣,寒暄地很。


    裴顏拽著裴顧的袖子,裴顧揉著她的腦袋,道:“這位是承安侯府的世子爺,剛剛你無禮在先,還不過來賠禮?”


    裴顏才訕訕地上前,行了禮道了福,訥訥地低垂著腦袋道:“對不住,方才多有得罪,世子哥哥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氣。”


    秦淵失笑,做主請店家在屋裏加了座位,請兩人一起用元宵。


    裴顧連連擺手,“本就是家妹無理,怎麽能再打擾貴府女眷?”


    秦淵道:“無妨,擺上一展屏風也就是了。”


    於是裴顏歡天喜地地進了屋裏,安排她坐在了蕙芷這一桌上。幾個貼身丫頭看有人落座,於是都從旁邊的小桌上起身,到自家主子後麵服侍。


    歲紛、歲平和蕙芷都在細細打量剛剛那個說話刁鑽的女童。


    五六歲的模樣,穿著打扮很是富貴,緙絲的鬥篷,貢緞的小襖,小小年紀還做了金線繡斕邊的湘紋裙。


    小孩子長個子快,裙子總穿不了多長時日就要換的,這樣的打扮,多少有些奢靡。


    不過蕙芷轉念想到,武威候的繼室楊氏,母家與宮裏的麗嬪楊氏是一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約連帶著武威候夫人,也在武威候福裏水漲船高起來吧?


    不然怎麽會將這樣五六歲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養出來了這樣刁蠻任性的模樣?


    好在裴顏禮儀學的還好,與秦家幾位姑娘見禮。


    因有外人在,秦家眾人都起身與之見禮,店家聽了吩咐很快擺上一副墨色山水的大繡屏,秦澤、秦波由秦淵與裴顧相互介紹認識,這邊小姑娘裴顏也與歲紛、歲平和蕙芷幾人相見,通了齒序姓名。


    又與裴顧隔著屏風見禮。


    蕙芷依稀透過屏風的空隙,又看到了他身上掛著那枚白虎玉佩。


    裴顏聽到幾人名字不同,訝然道:“既是一輩的姐妹,為何名字卻不相同?”


    蕙芷但笑不語,三人中兩人庶出,惟有她一個是嫡出的,可她卻年齡最小,何況說這樣的話題,實在不合適。


    歲紛則尷尬地很,要怎麽說?說她和歲平因為是庶出所以名字排在“歲”字,而侯府的嫡女排“蕙”字?


    歲平默默給裴顏倒了一杯茶水,“大姑娘不如嚐嚐這裏的元宵,口感實在是上佳,小菜也別致”,然後收迴了手,笑地很坦蕩,“名字不同,不過是嫡庶有別罷了,別的可都是一樣的。”


    裴顏自知討了個沒趣,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地低頭乖乖吃了一顆元宵,驚喜道:“真的很好吃!”


    她年紀小,家裏人口單調,並沒有什麽庶出的兄弟姐妹,也不大知道這些有什麽不同。


    在裴顏看來,麵前的這幾個姐姐,模樣穿著打扮都是差不多的樣子,並沒有什麽差別。可畢竟年紀小,一嚐到可口的元宵,她登時就樂的臉上笑開了花,模樣天真,倒讓歲紛覺得她是無心之失。


    蕙芷卻不動聲色地看了歲平一眼。


    這樣的做法,上次再誠意伯府裏為她解圍,這些事情都讓她覺得,二房的姑娘,心智都強過長房的歲紛和她幾許。


    不然怎麽能讓厭煩妾室庶子庶女的二叔母,對她總是另眼相待?更遑論,即將入宮的三姐?


    這邊吃的安靜,屏風那邊幾人卻聊的開心,甚至沒多久,哥哥秦淵就與裴顧通了年齡、表字。


    原來裴師兄字嵐卿,號聽風。


    “嵐卿號聽風?這名號是如何來的?”秦淵裝作非常感興趣的模樣,不動聲色地問他。


    “先妣在世時,曾親自為顧選了院子,取名聽風堂,顧不才,就自取了名號,以此懷念母親。”


    秦淵自知他提到傷心事,連連將話題轉到別處。


    蕙芷莫名地,聽到他說的這句話時,淡淡地語氣,心裏揪了一下。


    記憶雖然不在,可當日的感受,約莫還在。


    聽著聲音,就仿佛眼前出現了一雙極哀戚的眼睛,讓人看了就覺得心酸。


    蕙芷正吃著元宵,卻覺得口中索然無味,鼻頭一算,眼角都有些紅了起來。歲平看了,問她:“這是怎麽了?眼睛怎麽紅成了這樣。”


    蕙芷慌忙醒悟,指著一小碟子辣椒調的小菜:“太辣了些,嗆眼睛。”


    屋子裏氣氛正好,蕙芷耳朵尖,卻突然聽到外麵有打鬧的聲音。並不是市井流氓間簡單的打鬧,而是——


    她分明聽到了刀劍的聲音!


    甚至有冰刃利器沒入血肉的悶悶敦敦地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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