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妃自打一迴宮,心裏就止不住的不安,來來迴迴問了兩三次親信太監,是否將聯絡秦府的人手都清理幹淨?秦府那個丫鬟是否也處理了?


    太監點頭,都清理幹淨了。


    沈貴妃這心裏才稍平穩了一點點。


    痕跡都處理幹淨,皇後的手腳隻在宮裏,她是絕對一點都查不出來。


    至於被“處理幹淨”的小丫頭諾兒,正躲在六姑娘院子裏的後罩房裏抹眼淚兒。


    還是姑娘屋裏的江娘子看了她一眼,就瞧出了不對——分明是中了毒的人。


    原來她自打一開始和外邊那人有了聯絡,就不曉得什麽時候身上中了毒。十分慢的毒,平日裏並沒有什麽跡象,江娘子之所以一眼看出,是因為大約不日她便會毒發身亡。


    說什麽為她弟弟擺脫賤籍,供他讀書。恐怕如果不是她早早告知了六姑娘,府裏的人沒有早早找出去,她弟弟言哥兒,大約也早就死於非命了!


    諾兒一早就被蕙芷悄悄帶迴了自己的院子裏,柴房裏空無一人,沈貴妃的人手去打探消息也隻是躲在暗處裏聽到了些仆婦們的議論。


    “哎呀那個諾兒難道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成?竟敢謀害侯爺的孩子!”


    “看她平日裏就手腳不幹淨,還好落了胎的是姨娘,萬一她的手腳動到夫人那裏,那可怎麽是好呦!”


    “要不然孫太夫人都驚動了呢!親口吩咐了杖斃,這會恐怕已經丟到亂墳崗裏去了!”


    “也是可憐了那麽小的年紀...”


    “可憐什麽?!就憑她動手害林姨娘滑胎,侯爺又子嗣不豐,杖斃她一萬次,也不足為過!”


    議論紛紛,那丫頭分明就是死的透透的了。


    來探消息的人功夫了得,來去都悄無聲息。


    帶迴去的消息自然是假的。


    不過也與真相無差多少了。


    連藥毒都十分精通的江師姐江采瓊都搖了頭,可見毒已深入肺腑,無力迴天。


    諾兒最終被挪到了侯府偏遠的莊子裏,沒過幾天,人就沒了。


    蕙芷心裏,一陣唏噓。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


    這個丫頭,大約是她長這麽大,頭一次如此地貼近死亡。雖然這丫頭死有餘辜——妄圖借林姨娘的手,來禍害自己的名聲,或是加害母親,無論人前還是幕後,都心思險惡奸詐。


    隻是她原本謀劃將人從柴房裏悄悄挪走,再簡單布置陷阱,背後的人如果來殺人滅口,定能被發現些蛛絲馬跡。


    隻是沒有想到,那些人如此深謀遠慮,竟在最開始就給諾兒身上下了毒藥,發作時間也如此精妙。


    可是這樣的一個丫頭,心思雖然毒辣,究竟也是個好姐姐——如果不是她弟弟被別人脅迫,威逼利誘,她又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到底諾兒還是死透了,蕙芷心裏竟有些的難過。


    江采瓊得知諾兒死了的消息,央求蕙芷讓她去那處莊子看看,她對這樣能在初中毒時讓人無能察覺,又精妙控製時間的毒藥感到很好奇。


    等她從莊子迴來的時候,便一臉不敢相信。


    “千毒門”采瓊對迎麵接她的蕙芷脫口而出便是這三個字。“沒有想到,千毒門在江湖隱匿這麽久,竟然能在京城得到千毒門門下毒藥的消息。”


    無音穀的弱水姑娘,那可是千毒門門主的女兒!


    什麽樣的人,手裏竟握有千毒門的毒藥,簡直讓人費解。


    而諾兒的弟弟言哥兒,不曉得被承安侯秦惟恩帶到了什麽地方,他直言蕙芷不必再管這事。


    當日竟不知這件事背後牽連如此之多,父親本意是讓她做主,看她是否能查出幕後主使究竟是哪家。


    畢竟鋒芒竟直指侯府的嫡女。


    這樣的心思,讓人頗為費解。


    蕙芷自問,並沒有和誰有過怎樣的深仇大恨,就算是四姑娘歲紛,也不過是言語上偶爾刺一刺,雖然不和睦,但終究不是什麽血海深仇罷?


    何況還都是一家人呢,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過最近見的十分少罷了。


    父親接手了這件事,隻對她說,“並不知道這裏麵牽扯這麽多,已經遠不是內宅能處理的事情了,你且脫手,幫你母親管管院子,實在不成就請你叔母來主持大局,你從旁協理吧。”


    話是這麽說,可蕙芷一心的覺得是自己沒能處理好。


    但究竟是哪兒沒有處理好,她也說不清楚。


    父親既然讓她不再管這些事情,好生照顧母親,她於是就收拾收拾,帶著江采瓊去探望母親。


    長房裏她可是最小的一個了。


    雖然二房裏的七姑娘八姑娘年紀都小,素日裏見了也都會歡歡喜喜地叫她“六姐姐”,但總是玩兒不到一起去。


    是以母親懷的這個孩子,她心裏非常地期待。


    王氏看到她帶著江采瓊進了屋,忙招唿她們坐下。蕙芷細細地看著母親,好生修養了十來天,麵色紅潤,看起來精氣神非常好。


    她還沒來得及讓江師姐為母親把把脈,母親卻叫珍珠呈上來了一張帖子。


    “賞梅宴上就看你和歲平,與蘇家的姑娘們相談甚歡。這是蘇家姑娘給你和歲平下的帖子,邀你們兩個過幾日過府一敘。你年紀也不小了,蘇家清貴,又有蘇閣老支撐門廳,也是如今十分煊赫的人家,你與蘇家姑娘交好,也甚好。”


    蕙芷在京城的貴女圈子裏,實在是認識的人不多。大約也隻有誠意伯世子夫人,也就是蕙芷姨母家裏的幾個姐妹們,還算熟悉,平日多有聯絡。


    蘇家的三位姑娘,當日在賞梅宴上驚鴻一瞥,都極其漂亮,她也願意與她們交好。


    隻是沒想到,在家裏不顯山不露水的五姐歲平,也入了蘇家的眼,連帖子也一並送了過來。


    王氏給蕙芷交代了些事情後,就吩咐珍珠將帖子送到二房裏去。


    五姑娘歲平聽到了消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喜地喝茶都險些燙到了自己的手。


    抑鬱在屋子裏多日的四姑娘歲紛,也燙了自己的手。


    隻不過她是故意為之。


    中元節的家宴,就算她禁著足,看在她姨娘小產的份上,看在王氏有喜的份上,再想想父親承安侯溫和的性子,她是一定能赴宴去的。


    手腕子上燙的紅紅一塊,連帶著手指都有些發紅,甚至起了小小的燎泡。襖子長長的琵琶袖雖然能將手全然遮在其中,卻也能讓人看到她手上的傷勢。


    她今日是勢在必行,一定要讓府裏的人知曉嫡母王氏苛待庶女。


    姨娘滑了胎,她去看望她,看著姨娘麵若枯柴的蒼白臉色,她心裏極不是滋味。姨娘雖然什麽都沒說,可那股股流出的眼淚,都讓她的心裏覺得十分的委屈。


    憑什麽?


    憑什麽王氏懷了孩子府裏就皆大歡喜,姨娘當日有了喜脈的消息,也未見哪個這麽高興的。


    都是父親的孩子!如果是個男孩子,父親隻有大哥一個孩子,那還不是一樣寶貝?


    憑什麽大過年的她被禁足,蕙芷去賞梅宴也就罷了,歲平那麽個木訥的模樣,竟也被帶出去赴宴。


    這簡直就是生生地打她的臉!


    原本咬咬牙狠心往手上潑的熱茶,歲紛心裏這樣不由分說想了一通,一抬手時,六分故意四分不小心,一整碗的熱茶就傾在了手背上。


    被燙的紅彤彤的手背立馬就疼了起來,疼的歲紛呲牙咧嘴。


    手卻握了緊緊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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