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玲瓏又猶猶豫豫地道:“為以防萬一,奴婢又去了叢青院裏查了劉姨娘和碧玉姑娘的屋子。劉姨娘屋子一切合宜沒有什麽不妥...碧玉姑娘的屋子裏,卻在碧玉姑娘每日喜歡喝的花茶裏,發現這花茶裏,放有大量紅花,聞起來,也有股麝香的味道。”


    花茶大概是放了紅花一同製作,又用麝香烘製而成。味道好則好矣,隻是碧玉這麽天天喝,恐怕難以有孕。


    王氏了然。


    碧玉愛喝花茶,還將她那花茶寶貝的不得了,誰都不願相讓。她當初能留在侯爺身邊伺候,手段使的不大光明,她雖然一早就稟明了自己願眾生為奴婢伺候她和侯爺不要名分,也不要孩子,可她當時不過聽聽就罷了。


    她還依稀記得當日得知碧玉伺候枕席時,嘉木堂的景象。侯爺外出隨皇帝南下,雖然立了秋,但秋老虎還是非常猛烈,整個侯府就像被架起來烤一樣。


    侯爺剛迴府便去了孫太夫人那裏請安。


    過了一刻,福壽堂的小丫頭過來道太夫人心疼侯爺長途跋涉,便安排侯爺在福壽堂用膳,歇晌。


    她因為安排侯爺帶迴來的東西有些忙碌,便在嘉木堂靜靜地等侯爺迴來。


    可是歇晌的時間過得有些久,一個時辰後,還是沒有聽到消息。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太夫人一向對她不知主動為侯爺安排妾室,而時常感到不滿,她擔心太夫人會不會安排丫鬟伺候侯爺,於是安排玲瓏出門打聽。


    院子裏有些沉悶,玲瓏匆匆進了院子,她穿著藕荷色對襟小衫,月白色褶裙,裙角繡著一支蘭花,因著走的急,顯得東倒西歪,頭發綰了個髻,珍珠珠花在發髻邊一顫一顫,好像要掉下來。


    她正喝著茶,見玲瓏迴來,看她臉上尷尬發紅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被她猜中了,於是示意身邊的小丫頭都下去,道:“說吧,是誰?”


    因為侯爺迴府,她特意仔細地妝扮過,穿著一件銀紅色流雲暗紋的立領長衫,掛著一條長長的珍珠項鏈,顆顆有拇指肚那麽大,配寶藍色纏枝蓮紋織金馬麵裙,一件羊脂玉的禁步墜在褶子旁,褶子整齊的散在紅木椅子上,鴨青色繡鞋上綴的石榴石攢成一小叢露在裙麵外,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可想到這些事情,她卻是神色懨懨,眉頭皺的極緊。


    玲瓏見她眉間懨懨,趕忙過去半跪在腳蹬子上給她揉腿慢慢說“是老夫人身邊的碧玉,聽說是她家裏哥哥賭錢欠了債,以前也都是來她這裏拿錢去貼,這次竟是賭的大發了,要這個數”伸了五個手指頭,“碧玉平日的私房早被他拿走不知多少了,就算當了身邊的賞賜,也湊不出五百兩來,又怕老夫人答應她嫂子拉她出去配人,您知道,碧玉今年也十八了...”


    到了配人的年紀了,若是家裏人又相好的,求了出去,老夫人也是會給這個恩典的。


    “且碧玉的哥哥嫂嫂,打的便是將碧玉拾到拾到嫁出去,嫁個好價錢。聽說連人都相好了,是北山一個鄉紳家裏跛了腿、敗絮其中的色鬼兒子,聘禮願出五百兩銀子。


    “可是奴婢覺得,她也是有私心的,侯爺畢竟是侯府的主子,再沒有人大過侯爺去的,她那便宜哥哥再來,她既做了侯爺的人,一句外男不便相見,雖說侯府規矩沒這麽大,倒也是說的過去的,二來,她知道夫人是不會把她看到眼裏的,又早早的和繡房那邊打了招唿讓緋玉今日去領衣料,她服侍侯爺歇晌,成了事,礙於老夫人和夫人的麵子,她也隻是個通房丫頭,頂天了是個侍妾,您看她不順眼,過陣子捏個錯處不就能打發了出去?三來,好歹伺候的是侯爺,沒什麽大錯,侯爺說什麽也會留她一命。奴婢看來,碧玉此事雖然做的不甚高明,卻也是迫於無奈保全自己的法子,大約並非衝著富貴來的。以後真收到院子裏來,也隻會對夫人恭恭敬敬,馬首是瞻。”


    聽完玲瓏的話,她這才又喝了口茶,麵色微霽。


    過了兩刻,福壽堂孫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緋玉就親自過來了,帶了一隻黑漆螺鈿匣子,裏麵裝著雕字多寶挑心簪子和翡翠寶葫蘆耳墜子,賠著笑請了安。


    那支分心工藝精湛,鑲嵌了十幾顆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更是雕了佛字,是老夫人五十大壽時候侯爺孝敬的——這大概是給老夫人的意思,算是侯爺給她道了不是。


    碧玉畢竟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翡翠的耳墜子,想來老夫人的意思是碧玉即便被收了房,也隻是個通房丫頭,老夫人不會抬舉她,隨便任她拿捏處置。


    侯爺迴府後第三天,老夫人就做主給碧玉開了臉,貼身侍候侯爺,又賞了大夫人兩匹貢綢,並沒提要抬妾,大房裏也隻稱唿她碧玉姑娘。


    而碧玉也在她身前請罪跪了一整天,垂著淚感激她和侯爺,願一輩子肝腦塗地侍候左右,並願意終生無有所出,請她放心。


    她當日麵上雖然和顏悅色,心裏卻有些嗤笑碧玉的做派。


    怎麽會有伺候枕席的人,不願意生個孩子呢?就算做一輩子的通房,有個孩子將來也好傍身。


    沒想到碧玉真的用這種法子立誌終身不孕。


    事已至此,諾兒說的話,就十分的不可信。


    背後指使,一定另有他人。


    難道是林姨娘為了拉她下水,自己行的苦肉計?


    畢竟林姨娘這一胎,本來就懷的不大妥當,如果不能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施展苦肉計將她和蕙芷都拉下水,也未嚐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可是林氏那樣嬌嬌調調,委實不像能周密行事的人。何況聽下人們的稟報,林氏每日臥床養胎,小心翼翼,已經開始動手做小衣服虎頭鞋。


    那就大概也不是林氏了。


    那這人,究竟是誰?王氏隻覺得這件事情如一團亂麻,頭痛不已,沉聲問:“若是不說,就施刑吧。”


    諾兒低頭不語,悲從心來,垂淚不已,哭的聞者傷心。


    段媽媽正要叫門外候著的粗實婆子進門裏來。


    突然一聲清脆的女聲傳入耳中:“你若是不說,母親將你賣出去,你以為你還有命,能活著看你弟弟讀書成人考中秀才不成?”


    趴在地上的諾兒一個激靈就抬起頭來,正看到從嘉木堂內室的屏風裏麵走出的六姑娘蕙芷。


    她身量高挑纖細,天青色蓮花牡丹紋的雙麵羅的小襖,月白色五穀豐登的織錦裙子,一身華貴又淡雅,嘴角含著笑低頭看著伏在地上的她。


    真是雲泥之別。


    諾兒心裏冷嘲一聲,心底無盡地淒涼。為什麽平日裏不問世事的六姑娘,竟然能知曉她弟弟的事?


    那麽,她的弟弟言哥兒,現在在哪裏?會不會已經被侯府的人發現綁藏起來?


    那人的蹤跡,難道也被發現了嗎?


    王氏顯然沒想到蕙芷一早就偷偷坐在嘉木堂的屏風後麵。


    人這麽多,又亂糟糟的,她根本無瑕注意屏風後的動靜。


    她拉著蕙芷坐在自己身邊,小聲嗔怪她:“你什麽躲進來的?又是怎麽會知道,諾兒的弟弟?難道這件事情,和外院還有牽連嗎?”


    蕙芷但笑不語,握了握母親的手“您甭在意,是父親吩咐我做的。”然後扭頭對著站在身邊的攜芳做了個眼色,攜芳下去,不一會兒就帶進來一位大夫,站在門口的屏風外。


    王氏有些疑惑地看著蕙芷,正不曉得她要做什麽,段媽媽卻將手裏的物什交給一邊的珍珠,過來扶著王氏走進了內室。


    王氏聽到那句“是父親吩咐我做的。”知道蕙芷不曾唿來,就隻得從善如流地由段媽媽扶著她進了內室,放下了簾子,在一節潔白的手腕子上搭上一方錦帕,才叫大夫進來把脈。


    蕙芷看著母親進屋,走到諾兒身邊,蹲下身子,低聲說:“林姨娘傳過去的消息,是不是也是你遞過去的?”


    然後讓人搬了個小杌子,安安然然地坐在諾兒麵前,低頭看著她。


    諾兒大驚失色,渾身都沒有了血色。


    玲瓏跟著夫人進了內室,珍珠和琉璃留在外麵。珍珠看六姑娘這個樣子,大概是有什麽要緊的話要問,匆匆進了內室一趟,出來便說:“劉姨娘、碧玉姑娘受了委屈,今日早些迴去歇息吧。夫人身體不大好,過幾日兩位再來問安可好?”


    劉姨娘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碧玉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珍珠服侍她到偏室梳洗幹淨,由小丫頭服侍著也離了嘉木堂。


    蕙芷好暇以整地喝著珍珠呈上的大紅袍,珍珠泡茶功夫極好,平日裏難得喝上一杯。


    諾兒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和盤托出,卻聽見內室一陣賀喜的聲音。


    “你自個兒好好想想,是說還是不說。說了,還能救你弟弟一命,侯府大不了花費些心思送你們遠走他鄉;不說,你的命是沒了,你弟弟的命,說不定會怎樣呢。他是好是壞,是得償所願安穩讀書平安度日,還是被人泄憤一刀斃命,你都沒那個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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