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慘!”恩人太可憐了,黃大更是暗下決心要幫他。

    趙豐不知他的宏願,手裏活計利索:“看了幾條街,隻有這家書鋪願意低價轉讓,我就盤下了。”饒是如此,他還是將手頭東西全當掉才能盤下這家店。

    “書鋪?”黃大明白了,“那店家跟你說,這裏原來是書鋪?”

    “是啊。”趙豐茫然,他才開店沒幾天,時常見到周圍人對他鋪子指指點點,也知有些古怪,但找人問起,沒人肯說。

    “這裏原是壽材鋪子。”

    “壽……”趙豐呆滯,好一會兒才苦笑,“難怪便宜轉讓,難怪這裏生意不好。”

    他就說麽,便宜無好貨。關鍵是,他也隻盤得起這樣的兇鋪了。

    “後麵定有起色。”黃大安慰他,“對了,你一個外鄉人,作什麽跑來春明城開店?”

    “我原生活在千食國中部的希吉鄉。”趙豐笑了,“來這裏是受人所托。”

    經他說起,黃大才知道千食國還有這麽個地方雲集大量手工匠人,製出的燈籠能供應十裏八鄉,其中還有高品質的,連數十裏外的大城也專程跟它們購買。

    趙豐也出生在匠人世家,但其父始有遠見,堅持讓他從小念書,並且拜在鄉裏的楊夫子門下。楊夫子性情平和,待他極好,不久後趙豐父母渡河溺斃,他就收養趙豐直至成人,情同父子。

    不過去年年中,楊夫子也染病過世,臨終前交代趙豐將遺物送迴自己家中。

    夫子姓楊,家人卻姓風。

    趙豐早知道楊夫子不是希吉鄉人,但千食國隨後就遇上大疫,百姓流離。他費了好大力氣,四處奔走打聽,幾乎將身上銀錢全部花光,才知風家舉族遷到了春明城定居。

    楊夫子的囑托,趙豐是一定要完成的,因此一路南下春明城。

    黃大聽到這裏就奇怪了:“你知道自己要找的是哪個風家嗎?”

    “大致知道。”趙豐抵達春明城也有半個月了,不像初來乍到那樣一頭霧水,“千食國來的風姓人家,在春明城的本就不多,夫子又交代了家裏的概況,所以——”他撓了撓頭,“大概是挺有名氣的那個風家吧。”

    “住在易水居的風家?”黃大比他更了解春明城。何況這個風家所住的大宅,還是從燕三郎手裏買過去的。那時物價已經飛漲,兩位主人又是黑心商人,能從他們手裏買宅子的肯定是大戶人家沒錯了。

    “好像是呢。”

    “你還沒上門?”黃大奇道,“風家若知道你送來夫子遺物,感激之下至少有些酬謝吧?”風家就算遷來春明城,經曆數月發展之後,也是坐實了高門大閥的噸位,要酬謝趙豐這麽個窮苦少年不是舉手之勞麽?

    趙豐臉上閃過幾分不自在:“不圖他們東西,我想在春明城先站穩腳跟再登門拜訪。”免得寒酸又風塵仆仆。楊夫子已過世大半年了,交托遺言遺物也不急在這一時。

    這少年自尊心倒是很強。黃大摸了摸後腦勺,對此不能理解:“你倒是跟我家小主人有些相似。”借助外力不好嗎,為何非要自己遭罪餓肚子?

    趙豐也不多加解釋,笑了笑道:“如今鋪子開起來了,再待兩天,我就走一趟風家,了結夫子的心願。”說到這裏,臉上微現黯然。其實正因他與先生關係極好,視其如養父,才不願被楊夫子的家人看輕,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

    這天趙豐做了兩個燈籠,手藝嫻熟,黃大讚不絕口。多虧春深堂的廊燈不需要彩繪,隻需要打好框底,繃好絹紗就行,否則三五天也做不完一個燈籠。

    門口時常有帶娃的大人走過,孩子們被他店內外五顏六色的漂亮彩燈吸引,都想進來看看,於是這天下午還賣掉了幾盞小提燈。

    連著來了幾位客人,趙豐去前頭招唿,黃大在店裏百無聊賴,隨手翻開桌角一本舊書。

    不料這書積灰太厚,也不知多久沒人碰過。他這麽一翻動頁冊,灰塵撲麵而來,激得他連打兩個噴嚏,鼻水長流。

    那動靜太響了,門口的大人孩子都朝他看過來。黃大趕緊背轉過去,想找個東西擦鼻子。

    這模樣也太狼狽了。

    不過趙豐的桌台上都是竹蔑、絹紗等工具,黃大沒找見軟紙,於是目光落在了那本厚書上頭。

    書上積灰厲害,紙張倒是雪白。黃大想起趙豐先前說過,這是原先的壽材鋪子老板拿來墊桌角的厚書,想來也沒甚用處,於是在“哧啦”聲中順手撕下一張紙,飛快地擤了擤鼻涕。

    趙豐賣掉一隻燈籠,正往迴走,頭腦忽然微一恍惚。

    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身體當中被剝離出去,可是再一感知,又沒有任何異樣。

    大概這幾日忙著開張、做燈籠太累了,身體有些疲憊。趙豐並沒有放在心上。

    黃大正在將紙團捏進掌心,同時指了指厚書:“這書沒甚用吧?”

    “沒用。”這些天忙得要命,趙豐無暇翻看書本。他順著黃大手指看去,不由得一怔。

    黃大捏紙團的動作,他是看見了的,但目光下移,卻發現攤開的書中根本沒有撕頁的痕跡!

    他記起這不是線裝書,按理說黃大撕書怎也會殘餘頁根才是。

    再凝神細看,趙豐不由得輕咦一聲。

    黃大還在揉鼻子:“怎麽?”

    “這書上好似有我的名字。”攤開的書頁繪著繁複的紋路,像人發粗細的絲絡,看久了眼暈。但也許正因為眼暈,趙豐的眼睛自發濾去了細節和背景,最後竟然從這一堆紋路當中看出了兩個字來:

    趙豐。

    “怎可能?”黃大笑了,順手指了指右頁,“如果左頁是你的名字,那這頁呢?”

    趙豐辨了幾息,就覺頭暈:“看不清。”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書本這一頁的左右兩個圖形原本並不相連,但趙豐總覺得在他的注視下,兩側的紋路如有生命一般緩慢對接,一條條、一道道彼此互纏互連,像是要重新織成一張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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