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撓了撓頭,“但他家人說話還都可牛氣了,吃的用的淨要好的貴的,偏又小氣。上次我送柴禾,他們還嫌太濕,燒了有煙,想壓價。簡直胡說八道,這天氣哪裏能濕?”冬季,最幹燥不過了。

    燕三郎耐心聽他絮叨,道了聲謝就轉身離開。

    靳家又出事了,千歲一下就抖擻精神:“趕緊迴去打聽打聽。”

    ……

    這事兒已經在城裏開始醞釀發酵,畢竟當天堵門看熱鬧的不在少數。人嘴兩張皮,燕三郎要打聽並不費勁。

    何況,靳家老太最近是春明城的名人,曝光度很高。

    燕三郎將其他人丟迴春深堂,剛剛進城,迎麵就遇上了風二爺。對方跟他打了個招唿,熱情滿滿:“許久未見,一起用飯如何?”

    這會兒已過了飯點,燕三郎知道他隻是隨口一說:“剛用過飯了,不若吃茶?”

    “好。”風二爺欣然,立刻領燕三郎找到附近最好的茶樓,要了臨水的小軒入座。

    小廝過來,接下兩人大氅掛好,再奉上暖爐熱茶。

    “易水居很好,家裏人都住得滿意。”風二爺汲一口茶水,愜意地長歎一聲。大冷天裏來一盅熱茶,最是暖心不過,“這幾個月太忙,一直沒來得及登門道謝啊。”

    忙著吃喝玩樂麽?燕三郎笑了笑,也不點破。當時風二爺從他手裏以極優惠價格買下易水居,又說欠他一個人情,但宅子過戶以後,他就沒再跟燕三郎套近乎。這幾個月風家在春明城順風順水,基本立穩腳跟,風二爺就又開始舒心玩樂,聽說還是蘭香坊的常客。

    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今迴他恰好遇見燕三郎,這才又熱情起來。

    男孩也不計較,人情冷暖,他看過太多,早不放在心上,隻有白貓低低哼了一聲,甚是不屑。

    燕三郎知道風家與官署走得近,最近還有人進去做事,與其命黃鶴從市井打聽,不如風二爺這裏的一手資料,於是老實不客氣問:“聽說靳家又出事了?”

    風二爺笑了:“你也關心這個?”

    “靳大少原本要把蓮汀墅賣給我,那宅子都帶我看完了,靳家老太太衝進來坐地起價,硬生生攪黃了。”

    風二爺聽男孩說得有趣,不由得大笑。他也知道燕三郎在幾個月前努力囤積美屋大宅,蓮汀墅是棟好宅子,雙方發生這樣的交集毫不稀奇。

    “那老婆子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奇葩。”風二爺感歎道,“靳大少死了以後,她天天去塗家門前罵街,一罵就是兩個時辰,中氣十足,水都不用喝一口。”

    燕三郎嗯了一聲:“聽說塗家外街上原本有一條青石,放了多少年都是給人歇腳用的,老太太也坐在那裏開罵;這樣罵了幾天,塗家把石條搬走了,希望她沒地方坐就不來了。”

    “是極是極,有這迴事!”風二爺連連點頭,“哪知道這老婆子第二天就自帶板凳過來,變本加厲罵了三個時辰。”

    說到這裏,兩人都是莞爾一笑。

    靳老太認定兒子是被塗家所害,又找不到證據告不了官。她申不了冤也定要出了這口氣,於是天天揀人最多的時候,站在塗家正大門外的十字街上叉腰大罵。

    最寶貝的兒子已經死了,靳家老太生無可戀,並且也是無所畏懼了。

    塗家當然不想吃這樣的虧。

    她要是再年輕二三十歲,塗家肯定二話不說就使人拖下去揍一頓。可是靳家老太年紀大了,萬一有了閃失……因此塗家總管也隻敢派人架她離開,靳家老太自個兒還能溜達迴去接著開罵。

    這樣罵過了一天又一天,塗家在春明城也徹底出名了,連市井孩童都無不知曉。羅應亭就在泯廬開過塗雲山的玩笑,說他家門比過年還要熱鬧。

    塗雲山再好的涵養,那時也快繃不住臉色。

    實在是,丟人丟大發了。

    若在平時,塗家至少有一百種辦法讓靳家老太閉上嘴。可是眼下的春明城,勢力盤根錯節,塗家又新拿出了瘟疫解藥,把自己也推到時勢的風頭浪尖上,明裏暗裏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住,靳家老太隻要有個三長兩短,任誰都會往他們身上聯想。

    那種惡名,他們不想背。

    所以直到這次事件發生之前,連千歲都替塗家憋屈,想不出塗家趕走這塊狗皮膏藥的好辦法

    :“靳家老太太要加油啊!”給塗家多刷點知名度,畢竟黑紅也是紅啊。

    “那麽現在又是怎麽迴事,我聽說官署都出動了。”

    官方出麵,那就不是塗家循私仇了,至少明麵兒上不是。燕三郎和千歲都覺好奇,不知塗家是如何辦到的。

    “根源還是出在靳大少身上。”

    死了好些天的人了,還能興風作浪?燕三郎目光遊移,和趴在邊上的白貓對了一眼。

    風二爺抿了一小塊綠豆糕,再喝茶潤喉:“靳大少死後入葬順利,但在他墳邊倒斃的動物越來越多,起先隻是雀鳥,後來聽說連野狗都死在那裏,還是六七頭。他葬的地方離官道不遠,有人看見了就去報官。”

    “一迴兩迴就算了,後麵有人報說禿鷲也死掉的時候,官署終於坐不住了,差人掘墳看個究竟。這一挖之下——”風二爺嘖嘖兩聲,“靳大少才死了幾天哪,居然就腐得不像樣子,連棺木都爛了。”

    “腐爛了,這種天氣?”燕三郎奇道,“現在可是滴水成冰。”什麽東西放在戶外不會被凍得硬梆梆?

    “就是這麽反常。”風二爺搓了搓手,“官署趕緊叫來仵作驗屍,結果一驗之下就說可能是疫疾!”

    燕三郎臉色微變:“疫疾?是肆虐千食國的疫疾嗎?”

    “仵作也不是千食國人,不敢確定,於是請了刑家和塗家來看。”哪怕知道這包間的私密性很好,風二爺也是下意識壓低了音量,“兩家都認定,靳大少感染的,就是死人無數的疫疾!”

    燕三郎微抽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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