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道路似乎漫長無盡,謝靈焉淡然一笑,也大步跟了上去。


    她本就是自幽冥中返迴的冤魂,死過一迴,對這些又有何懼?


    “大半夜不睡,躲在這兒是看戲麽?”西陵炎低聲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顯得越發好看。


    因為要照顧受傷的肅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許可在宮中休憩。謝靈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惱地別過頭去。她感到心裏一陣憋屈,自己的一些計劃倒被這家夥全看穿了,哪裏還有隱秘可言?


    四麵又陷入沉寂,誰也想不到,樹叢裏的黑暗之中潛伏著這樣兩個不尋常的人。


    背後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強烈,謝靈焉幾乎要耐受不住,最終,她忍不住迴頭惡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隻是一個人來,沒有問題?”


    西陵炎目不斜視地注視著宮闈局的大門,從善如流地道:“為了引開你的那位護衛,安瀾現在大約正在城牆上飛簷走壁。”


    謝靈焉覺得好氣又好笑,這人居然舍得將自己最得力的護衛派出去,就為了把謝靈安調開,也不知道那位穆安瀾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滿懷怨懟之心。


    “那還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們了。”謝靈焉重新別過頭去。


    西陵炎看著少女瘦削的雙肩和小巧的腦袋,眉頭微微一蹙,這丫頭在他的麵前便特別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間畢竟有著一分盟友關係在,這丫頭總是擺出如此態度,他倒有些難辦了。


    “清寧宮的那個宮女,都供出來了麽?”他問道。


    謝靈焉從鼻孔裏發出輕輕的“嗯”聲,並沒有多做解釋。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地道:“不論明日對她如何處置,都隻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後,會是誰來這裏?”


    謝靈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兒的供詞他們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應該是會派人來救的,西陵屹卻不盡然。”


    小小一個宮闈局,安插幾名眼線進來根本不是什麽難事,作為西陵屹而言,他隻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謝靈焉想起那個氣定神閑的太監範文瑞,他似不為任何一方偏袒,會不會也是偽裝的?他會是誰的人?


    “西陵屹隻會斬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著謝靈焉,“可若是他現在出手,不怕西宮逼急了會反咬他一口?他不會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謝靈焉正要答話,忽然聽得一陣兵刃相接的乒乓之聲,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劍影,看得出是兩道人影在纏鬥,兩邊實力不相上下,不多時,宮闈局中其他人也都被驚動,紛紛湧出來向房頂上指點。


    謝靈焉怔怔地看著他們,既然來者不善,看來派人動手的是西陵屹。可是以西陵屹的行事風格,他一向隻是在暗中行事,為何此番會弄得如此大張旗鼓?


    “趁此機會,你去看看那宮女情狀如何。”西陵炎突然在她耳旁輕道。


    謝靈焉一個激靈,正要開口反駁,西陵炎已經起身向後退去,很快隱沒在樹叢之中。


    她有些呆呆地看著身後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又似有一條明路在牽引著。


    他的話還未說完,謝靈焉已經急切地將他一把推開,徑直繞過屏風往裏走去。西陵炎使了個眼色,穆安瀾立即會意,迅速出手將險些摔倒的向醫正扶住,西陵炎也趁此機會迅速跟了過去。


    相比初見時渾身是血的樣子,如今惠德佑已收拾妥帖躺在了病榻上,臉色已不複初見時的蒼白,隻是仍然不見醒轉。


    西陵炎目光微沉,究竟是誰人令惠德佑受這麽重的傷,又為何偏偏被莊王一行撞見救迴?


    他正想著,謝靈焉忽然湊上去一把扯開了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頭細看他身上的傷口。西陵炎心中沒來由的一跳,這丫頭,雖然如今喬裝為太監,卻也不知男女有別麽?


    “向醫正。”謝靈焉突然開口道。


    聽到叫自己,向醫正連忙抖抖索索地走過來,西陵炎看著他的這副模樣,麵上掠過一絲諷意。


    謝靈焉的目光仍然放在惠德佑的身上,沉聲問道:“向醫正可有認出,這些傷口是何利器導致?”


    少女的聲音不似往日的清亮,甚至帶上一絲陰鷙。西陵炎立即轉向她,卻見謝靈焉的臉色是少見的凝重,全然沒有絲毫的破綻,亦不似作偽。


    她……似乎很在意惠德佑?西陵炎沉吟,方才他說出惠德佑重傷之事後,這丫頭突然間變了臉色,如風一般就向著太醫院跑了過來,如今,已全然沒有昔日的冷靜。


    隱約之中,他隻覺謝靈焉對於惠德佑有著極為特殊的在意。


    西陵炎眉頭微皺,目光漸漸深沉,這個丫頭不是西陵屹的手下麽,為何又與惠德佑有了牽連?或者說,惠德佑暗中實則已投效了西陵屹?


    西陵炎沉思,從此前那個總是隱伏在暗處相助於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殺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這丫頭身上所維係著的人與物仿佛蛛網一般張開、延伸著。


    心中驀然思及一事,西陵炎深深地望了謝靈焉一眼,若有所思地握住拳頭。


    這邊向醫正一聽謝靈焉發問,趕忙道:“以下官之見,行兇之人所用的絕非普通刀劍。”


    謝靈焉微微頷首,這才抬起頭來,明亮清澈的眸子牢牢地鎖定在向醫正的身上,“大人何以見得?”


    被這雙眼睛看著,向醫正沒來由的有點心虛,遲疑了片刻才訥訥地道:“惠大人身上傷口眾多,但大多細密平整,想來行兇之人所用的是用一種極薄又極利的刀刃;同時,若是行兇者的動作極快,以這等利刃,極有可能令傷口不容易發覺。”


    一字一句,都在印證著謝靈焉的推斷和迴憶。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中不斷翻湧著的畫麵終於漸漸平息,不錯,那種神秘的刀她一輩子都不會忘——那也曾出現在父母屍體上的痕跡,那傳說是風煙衛特有的武器!


    這一切,又怎能稱得上是巧合?


    她才拜托了師兄各方調查風煙衛的線索,也得知了師兄這幾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莊王與長樂侯家次女一同還朝,師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襲擊……


    風煙衛,他們果然還在受人指使活動著。


    謝靈焉微微眯起了眼睛,憑著這一世意外得到的新生命,果然注定有著諸多的事情去做。


    終於,謝靈焉臉上的陰沉之色一掃而空,朝著神色緊繃的向醫正寬慰一笑,“大人辛苦了,隻因陛下得知此事後大為光火,對惠大人的傷情極為看重,請向醫正一定要對惠大人悉心照顧,一旦惠大人醒來,立即派人報知陛下,切記,毋須經由旁人。”


    向醫正鬆了口氣,點頭哈腰道:“既是陛下吩咐,臣必將殫精竭慮令惠大人康複。”


    謝靈焉頷首,風煙衛在宮中必然也有耳目,但盡管對師兄一擊不得手,顧忌著皇宮重地,想來也不會在太醫院中動手。她抬頭下意識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西陵炎,卻沒有見到人影,不禁有些愣了。


    “郡王方才匆匆走了。”另一名醫正上前稟報道,“給肅王太妃請脈的時辰到了,郡王和穆侍衛一同去了聆心閣。”


    原來是照看他的母親去了麽?謝靈焉微微勾唇,忽然間想到一事,馬上轉頭朝著向醫正問道:“那日受傷的二位娘娘,如今可都大好了麽?”


    向醫正垂頭思忖片刻,方才道:“肅王太妃娘娘已經精神了很多,能下地走動;東宮娘娘如今倒是越發閉門不出了,身體雖無大礙,成日裏卻是極為萎靡,陛下就此事敦促過,可是娘娘不願配合——臣等也是束手無策啊。”


    他邊說邊偷偷瞧著謝靈焉,“若是陛下要為此事責罰,臣等也是無可奈何的……”


    謝靈焉抿唇,心頭浮起一絲不安。若是東宮太後長此下去,這後宮之中能壓住西宮太後魏梅心的人便又要少一個了。


    沉默了半晌,謝靈焉微笑道:“有勞向醫正,本……咱家自會向陛下美言幾句。”說完,轉身匆匆走出了太醫院。


    裝作不經意地轉至萍雲宮附近,謝靈焉在四麵盤桓片刻,突然見前方的路上走來兩名容貌陌生的宮女,徑直向著萍雲宮走近。


    謝靈焉對自己說,如西陵炎尚且牽掛他自己的母親,而那個對於自己如母親般的善良女子,她果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她在心中略一思量,想起這服色正是延壽宮中伺候昔日的太後、如今的太皇太後淳於氏的宮女所著,立即瞅準時機潛身進入萍雲宮內,緊緊盯著那三名宮女。


    三名延壽宮的宮女行到東宮太後門前,守在門前的小宮女正打著瞌睡,猛然見到她們到來,連忙笑著迎上前去,“是什麽風把三位姊姊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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