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師和謝流雲相繼破碎虛空離開後,這鎮魂棺中的空間便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若想離開隻需要抱元守一,觀想我在關外的身體便可以脫離此間的掌控。但我沒有急著離開,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有想清楚。

    以前我跟著薑雪陽修行的時候,就因為心結太多,始終無法突破通靈境界,如今我身世迷霧消散,神識從來沒有如此清爽過。很多我想不通的事情,也在這裏豁然開朗。

    譬如陰司三次點我的名,或許在很久之前陰司就察覺到了我盜命的事。隻是他們圖謀的東西太多,不僅僅要算計魔道祖師,還想把謝流雲一起算進去。對陰司而言,魔道祖師是個威脅,這謝流雲同樣也是。

    魔道祖師固然堪稱萬古奇才,這謝流雲能和他對弈,顯然也是千年罕見。

    論道法修為,這一世的謝流雲遠遠不如魔道祖師,可是他那種氣度,尤其是他最後所說的那句話,世間再無魔道祖師又何必再有我謝流雲,何等氣魄。

    最令我佩服的是謝流雲的算計,柳河愁和他相比處處落在下風。

    兩人的絕世風采,讓我心馳神往。

    老話說的好,君子不患無量見大則量大。我今日在鎮魂棺中的所見所聞,在無形之中改變了我對自己的認知。

    以前我很忌諱七殺命格,現在我也不在刻意規避。

    既然我再也無法和它分割,那麽它就是屬於我的。至於這個攪亂世界之賊會把我帶向何方,我且拭目以待好了。

    許久之後我起身,神威不顯,卻豪情在胸。

    暗自發誓,從今往後不會再妄自菲薄,正所謂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

    即便做不到魔道祖師那般曠古絕今,也要學個謝流雲般的光彩照人。

    ……

    觀想出棺後,我的靈魂再次迴到身體中。當下我手持分水劍,開始向上方遊去。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水上現在什麽情況了。

    等我的人剛從無底洞窟出來,隻聽見轟隆隆一陣聲響,黑洞開始坍縮。

    這動靜極大,地動山搖。

    半座伏牛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黑洞全部吞噬,繼而河水激蕩,九龍窟死水一般平靜的水域開始流動。

    這次流動的不再是死水,而是渾濁中蘊含著生機的黃河水。

    算算時間,正是秋汛要來的時刻。

    九龍窟和黃河水融合,從今往後這裏的一切就會被黃河泥沙徹底掩埋,而那口鎮魂棺或許永遠再也沒有出世的機會了。

    水勢極大,還好我手中的分水劍絲毫不受影響,依然保持直線上升的趨勢。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的人終於浮出水麵。剛一出水就感受到一股溫和的無形之力拖住了我的身體,下一刻我的人淩空飛起,穩穩的落在烏篷船頭。

    此時還是夜晚,卻已經不是我當初下水時候的夜晚了。

    天空細雨蒙蒙,河岸上燈火點點。

    道門和陰司的人退卻大半,天下陰人則是悉數退卻。

    穿上不隻有張之遠和那位戴著遮顏紗的昆侖仙子,我師父薑雪陽還在,而且看她的神情似乎修為盡數複原。我一上岸,她便露出關切的眼神細細打量我。

    “我下去了多長時間?”我問道。

    “到現在為止你已經下水整整七天七夜。”薑雪陽迴答我。

    我吃了一驚,雖然情知下去的時間一定不短卻也沒想過居然下去了那麽久。

    一有了時間觀念,我便覺得全身匱乏,肚子裏更是饑火中燒。之前全憑著精神意誌從水底上來,渾然忘記了肉身這個累贅,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我一屁股蹲在地上。

    見此那昆侖仙子從袖子裏摸出一個瓷瓶倒出數粒雪白的丹丸,遞給我說道:“這雪蓮丹可以為你補足精氣,謝公子先吃了吧。”

    丹丸雪白誘人,但是更誘人的卻是她那一雙柔夷小手,冰肌玉骨吹彈可破。我有心接過,誰知連抬手腕的力氣都沒有,不由得為難起來。

    “怎麽?難道還要喂你不成?”昆侖仙子語氣帶著幾分調侃。

    “多謝仙子賜藥,我來吧。”我師父說道。

    雪蓮丹入喉一片清涼,精神為之一震。

    “不忙著起來,雪蓮丹是昆侖不可多得的靈藥,你先按照我教你的法子打坐調息片刻吸收好了再起來也不遲。我們已經等了你那麽多日,也不差這一時片刻了。”薑雪陽為我著想說道。

    我對師父點點頭,然後開始按照她教我的靜心咒開始打坐調息。

    又過了一會,我睜開眼睛站起身,先對昆侖仙子道謝,繼而又和張之遠以及我師父見禮。

    “水下的確有鎮魂棺,我的靈魂也進去了。”我說道。

    “可有見到我師弟?”張之遠一聽我說進了鎮魂棺,神情立刻激動起來。

    “見到了。”

    “謝嵐,快告訴我你都遭遇了什麽,不要隱瞞任何你在鎮魂棺見到的真相。你也看到了,河岸上天師府和陰司的人都在等著要一個結果。你現在的命隻憑你師父可保不了你,即便我這把老骨頭也搭進去,怕是也過了他們那一關。”張之遠目光灼灼的看著說說道。

    我轉頭看向我師父,不知為何,做這種選擇之前,我好像已經習慣性的去依賴她了。

    她帶給我的那種信任感,比當初柳河愁給我的更甚,甚至和姽嫿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說吧謝嵐,事無不可對人言。”薑雪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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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接下來我便把進去之後見到魔道祖師和謝流雲對弈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關於我的身世我也做了解釋,隻把一切全推給了謝流雲的算計。

    至於七殺命格,我則是推脫給了魔道祖師,說已經被他破碎虛空的時候帶走了,根本不敢說背負在我身上。反正七殺命格特殊,陰司的三生石照不出來生死簿上也不會寫。

    七殺乃攪亂世界之賊,無論我和魔道祖師有沒有關聯,隻要暴露了我身懷七殺命格肯定會引來道門和陰司的聯手追殺。

    聽我說完之後,三人對於魔道祖師唏噓萬千,更是對謝流雲無限感慨。

    謝流雲說勝負早已注定,他不過是來複盤,所複的是誰人的盤可想而知。

    能以終生為子命運為盤的人,除了冥冥中的那位,還有會有誰呢。

    “還好,從你口中得知了他的消息,也不枉我為你保留掌教之冠那麽多年。我要你下去隻是想讓你替我問他一句,可為當年的犧牲而後悔,如今看來他是不悔的。”張之遠說道。

    “陰司拿我和他相提並論,真是謬之千裏,我薑雪陽何德何能敢和謝行走比肩。”薑雪陽語氣慚愧的說道。

    “那也未必,薑行走不比過謙,論道法修為你或許及不上謝行走,要論別的本事你可未必輸給他。”昆侖仙子意有所指。

    “仙子此話何意?”

    “嗬嗬,在世人看來,薑行走請風神下凡是神明顯靈護佑,在我仙道的人眼中可沒那麽簡單。”

    薑雪陽聞言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才說道:“之前仙子允諾保下謝嵐,還請履約。”

    “謝嵐他放棄了魔道祖師的傳承,隻憑這一點就值得我尊敬,我自然會保護他。雖說世間已無魔道祖師,殺破狼命盤難成。不過他也應該從此便和魔道破軍斬斷情緣,倘若給我得知他再和破軍有半點瓜葛,我必親手來取他性命。”

    昆侖仙子最後所說的這番話聲音傳遍河岸,在場的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張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

    以我現在的道行自然是保命要緊,何況姽嫿受了那麽重的傷,我再見她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在我心裏,隻要她還認我們的夫妻名分,她便是我謝嵐獨一無二的妻子。

    此間事了,河岸上天師府和陰司的人相繼退卻。昆侖仙子逆流而上返迴昆侖,張之遠則是飄然遠去不知所蹤。

    一時間隻剩下我和薑雪陽師徒兩個,在夜雨中結伴行走在河岸上。

    “謝嵐,你今後打算做什麽,可願隨我會終南山?”薑雪陽問我。

    “你是我師父,而且我也決心要走修行的路子,自然要跟著師父走。隻是再去終南山之前,你是不是該告訴我為什麽要收我為徒了?”

    “本來應該告訴你,但是現在看來昆侖仙子似乎對我有所警覺,有些事我覺得你還是糊塗一點好。”薑雪陽罕見的露出幾分為難。

    “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知道,你之所以收我為徒,隻不過因為你是那人。”

    “誰?”

    “你不說我也不說。”

    “好你個謝嵐,膽子大的敢拿師父做消遣了!”薑雪陽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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