戩寒迴雷澤去了,一方麵統籌人手為了對抗夜蓮的姐姐夜蘿,另一方麵,我擔心夜蘿會抓芷沁為人質來威脅我,便拜托戩寒替我照看芷沁。

    果然不出我所料,夜蘿在招納部下的同時,也偷偷將黑手伸向了芷沁,幸好戩寒迴去的及時,就在芷沁和傾城要被抓住前,救出了兩人。

    於此同時,幽州的兵馬終於打了過來,燕丘淪陷,雷澤告急!

    魍魎門門主不得不做出將魍魎門搬至試煉之地的決定,畢竟,八大門派中,也隻有荒火教與魍魎門的關係最為緊密——她派夜蘿、戩寒和她手下最得意的新人弟子荊茗一起帶大部分人前行,她則和幾位元老暫守魍魎門。

    在那一次的飛鴿傳書中,她向我交代了魍魎門的一切事項,並且信的結尾說:“身為一位母親,我很高興夜蓮能有你這樣一個朋友,請好好幫助她。”

    合上信紙,我想我已經明白了門主的意圖,她是在托孤,她已經下定決心與幽都妖魔決一死戰。

    可是我,不能阻止她去打這場必死的仗,甚至,不能告訴夜蓮。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再最低的傷亡下,讓夜蓮贏得這次門主的爭奪戰。

    魍魎門已經是居人籬下,馬上又要失去它的門主,它再也經受不起另外一次巨大爭奪戰了。

    合上眼睛,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縱使我算盡機關太聰明,最終,還是有計劃之外的事情發生。

    見到奈何不了芷沁,夜蘿便將手伸向了她在桃溪的親人——紫家我不在乎,鳳家她不敢動,她所能奈何的,也隻剩下桃溪那無依無靠的桃花精。

    “都是我不好。”低著頭,芷沁自責的喃喃,“是我害了桃夭。”

    “不,是我錯估了夜蘿的心計,更沒想到她連窮蟬的人都能聯係到。”夕落是芷沁的表妹,也是芷沁母親那邊最後的親人,夜蘿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這件事情,又聯係到了窮蟬的少門主鳳君逸,這樣一來,事情變得格外棘手。

    更何況,君逸的父親,我母親的雙生兄弟鳳落零當初是因為跟窮蟬門主的獨女兩情相悅,才不接受家裏給安排的婚姻,叛離鳳家的,君逸自然也不會對鳳家有什麽好感,他又聰明絕頂,想要擊敗他,實在是太難。

    “桃夭是為了我才被抓的。”芷沁的自責聲傳來,“我實在拖累你們太多……”

    “誰說的!”沒想到,頭一個出聲反駁的居然是步戩寒,“沁兒,這不是你的錯。”

    “戩寒你……”看著他,我不覺訝然,他應該知道步家派他來魍魎門的目的是讓他娶夜蓮才對,可是現在,事情好像越來越不對勁。

    “我喜歡芷沁。”注視著我,戩寒一字一頓的說,“如果沒有遇見她,也許我會服從家裏的安排,但是現在我不會了。”

    “你喜歡芷沁姐姐?”正想提醒他他的堅持將會帶來的後果,卻沒想到被某個一直不明白現狀的家夥所打斷,雙手一合,夜蓮興奮的嚷嚷起來,“真的啊,那太好了呢,你可不能欺負她哦……”

    “……”懶得跟這單純到家的孩子多說什麽,我看見一邊的芷沁紅著臉,眼中卻寫滿決絕的張開了嘴,心中不由一痛,連忙搶過話來,“既然蓮兒覺得這樣很好,那麽戩寒,你絕對不能讓沁姐受到傷害。”

    “步家的事情我一定會解決。”望著芷沁,戩寒莊嚴的許下承諾,“若是他們不接受,我就帶芷沁浪跡天涯——誰?!”

    微微一愣,我們下意思的順著戩寒的目光看去,出乎意料的,門口站了一位白發男子。

    “果然是獨步家最負盛名的戩寒公子,我剛剛接近這裏就被你發現了。”對上我們的目光,白發男子並不慌張,還微微一笑,目光緩緩掃過屋中的我們,最後落到我身上,“初次見麵,澈姐姐。”

    “你——鳳君逸?”那頭皓雪般的短發,一身巨俠飄飄揚揚,以及那鳳家特有的修長鳳目,雖說是第一次見麵,卻想要我說不出他的名字都難。

    “正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鳳君逸才笑道,“不錯,怪不得莫漓會默許你用鳳家的姓氏,你夠得上做我姐姐。”

    “你會不會太自傲了一點?”啞然失笑,我問他。

    “有嗎?”微微側頭,君逸挑眉,“好吧,就算有好了,不過所謂鳳傲步獨,妃傾卓絕,鳳家的人嘛,不傲一點怎麽能行?你當年不就是以十歲的年紀,一身風塵仆仆又濕淋淋,神態卻依舊不卑不亢,笑對魍魎門門主的嗎?”

    “你把桃夭姐姐還給我們!”最先耐不住的是夜蓮,“魍魎門的內鬥,跟她一個外人有什麽關係?——唔!”

    “你不適合做下一任門主。”皺起眉頭看著被我捂住嘴的夜蓮,君逸問我,“這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用意,也太明顯了吧?”

    “你怎麽說也好……我不否認鳳家的用意,但是我對夜蓮,是真心的。”看了一眼低下頭去的夜蓮,我迴答,“夜蘿那個人跟你我太像,你覺得在事成之後,她會留一個威脅在身邊嗎?這種蠢事,鳳家的人不會去做……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夜蓮這種清純善良,正是我所缺乏,所希望好好嗬護的,就像嗬護最為純潔的白蓮。”

    “你說的沒錯。”愣了一下,君逸居然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裏?”略為遲疑,我還是叫住了他。

    “我要去哪裏,要去做什麽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以後不用擔心桃夭的安危了。”停住腳步,君逸並沒有迴頭,“她在我這裏,很好。”

    “為什麽?”我驚訝。

    “我可不像你,能找出那麽多利益那麽多理由作為借口。”轉過頭來,君逸微微一笑,笑容卻是如此溫柔魅惑,“愛上就是愛上了,沒有為什麽。”

    正待我們驚訝時,他又是一笑:“戩寒準姐夫,若是你以後不容於步家,窮蟬門隨時歡迎你和芷沁姐哦。”

    “想都別想,步戩寒他生是魍魎門的人,死也是魍魎門的——死人!”一眼瞪迴去,我咬牙切齒。

    爆笑出聲,君逸幾乎直不起腰來。

    君逸在最後一刻的叛變猶如當頭一棒,打的夜蘿措手不及。

    試煉之地的議事大廳裏,我看見了她,跟我和芷沁一樣的中等偏下個子,雪白的俏麗短發剛及臉頰,堅定的眼,剛毅的唇。

    那是我們第一次正麵接觸。

    盡管沒了窮蟬的相助,她依舊有實力與我們進行爭奪,這完全可以想象的出,如果沒有我,如果沒有戩寒,夜蓮對於她來說,將是多麽的不堪一擊。

    “為什麽?”在動手之前,她深深的注視著我和她妹妹,“她什麽都不懂,她永遠都不會明白你為她付出了多少代價,她永遠都不會理解你所做的事情,也永遠都不會聽懂你的謀略——她根本不可能站在你的身邊,叱吒風雲,縱橫天下。她隻會歎息於你的心計,她隻會成為你的負擔,那麽為什麽,為什麽你會支持這樣的一個人?”

    “你說的對,她什麽都不明白,她甚至會指責我的狠毒,幹擾我的計劃。”微微點頭同意她的意見,我苦笑,“但是,你又如何忍心毀去如此清純的一抹笑容?因為我永遠也得不到那抹潔淨,所以我不得不珍惜。”

    “你是把她當做幹淨的那個自己來愛著。”苦澀一笑,夜蘿閉上眼睛,“可惜我們終究是敵人,否則……”

    “沒有什麽否則了。”略為生硬的打斷她的話,我迴答。

    刀光劍影,耳邊生寒。

    芷沁有戩寒護著,夜蓮本身武藝高超,沒想到,打到最後,需要被保護的,居然是一直在運籌帷幄的我。

    冰心堂的醫毒我學的不多,武藝也就是個半吊子功夫,在這種高手迴合中簡直低弱的可笑,一把牙刃劈過來,我的左臂頓時鮮血直流,再是一次,刀尖險險的擦過我的咽喉。“姐姐!”驚唿一聲,夜蓮迅速向我衝來,手中的嘯傲直取那個人的右腕,“你迴後方去,這裏太危險!”

    “我沒事。”苦笑一聲,我後退入安全區域內,“君逸,你除了看好戲之外,就不能幫幫你姐姐嗎?”

    “姐姐,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窮蟬的少門主耶。”睜大眼睛對著我,鳳君逸迴答的那叫一個輕鬆自如,“魍魎和窮蟬那是死對頭,我不趁火打劫就不錯了,還讓我幫忙?”

    “……”懶得跟這家夥計較什麽,我迴觀戰況。

    縱使夜蘿很厲害,但是最後的贏家,還是我們。

    打掃戰場,安撫傷員,囚禁死敵,我們忙的不亦樂乎。

    但是我,還是抽出了時間,去看已經被軟禁起來的夜蘿。

    “你這實在沒有一點被囚禁的樣子。”看著依偎在冰冷石頭上的夜蘿,我苦笑。

    俏麗的短發在空中劃過優雅的曲線,夜蘿笑笑:“怎麽,願賭服輸,我失敗了,自然就應該心平氣和的接受。”

    “你不怨天尤人?”我詫異,“你不失魂落魄?”

    “怨天尤人有什麽用處,既然我沒有成功,那麽就一定是我做的不夠好,拿外界的變化來作為自己失敗的借口,那不是我。”懶洋洋的合上眼睛,夜蘿反問,“為什麽要失魂落魄?沮喪能挽迴一切嗎?既然不能挽迴,那麽為什麽要浪費時間在沮喪上?”

    “倒是我膚淺了。”點點頭,我伸手打開牢門,“不過,我想,即使你有多憔悴,也不會寫在臉上吧,因為,你是如此驕傲的女子。”

    微微一愣,夜蘿久久盯著我,然後苦笑:“居然被你看破了,帆澈,有些話不說我也不會將你當啞巴的。”

    “你走吧,你的武藝很不錯,外麵天高海闊,我想,你會找到屬於你的那條路的。”拍拍她的肩膀,我沒有多說什麽。

    她挑眉,然後反問:“你就不怕我來日功成名就迴來奪位?”

    “來日你若功成名就,那麽一個魍魎門門主的地位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麽。”背對著她,我神情安然,“何況,你不是那種負義之人。”

    輕輕笑了起來,她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離去。

    自從我進入魍魎門起,我就一直等著這一天。

    夜蓮的白河套外麵,終於穿上了當年她母親接見我所穿的那身容華,紫藍色的袍服長可及地,上麵用著均勻的黑線繡著一個又一個“魍”字,重重疊疊。

    一步又一步,我扶著這位比自己還要高半頭的少女走上漆黑色的王座,她的笑容清麗溫雅,綻放在試煉之地的幽暗中,仿佛一朵至純至雅的白蓮。

    我所穿的是梅林夜影,淡薄的紫色傲然獨立,右腕上繡著一朵鳶尾花,跟在我們身後的戩寒則是一身劫火,這是魍魎門門主與左右二護法所特有的服裝,莊嚴而幽暗。

    無數的蝙蝠在空中掠過,放眼望去,試煉之地一片淩厲。

    我微笑,然後轉過身來,俯視門主位下的芸芸眾生。

    “戩寒,你在想什麽?”意外的,我瞥到戩寒的唇角也帶著一絲微笑,便忍不住好奇的問他。

    “我大哥同意芷沁與我的婚事了。”他的聲音淡淡的,卻掩不住那極度的欣喜,“有魍魎門和妃家做主,他又怎能不答應呢?”

    “你呀,自從遇見芷沁起,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她,真叫人難以想象,你就是當今步家最為傑出的英年才俊。”無奈的笑笑,我把手遞給夜蓮,“步獨公子的名聲到了你這代,恐怕會落下個情癡的稱號了。”

    “那又如何?”他毫不在意,“人生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風與月——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卻還沒有嫁出去,反倒在這一邊笑什麽?”

    “我?我早已嫁給魍魎門了啊,陪嫁就是我的一生。”打趣一般的笑笑,我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至於我高興的原因,除了夜蓮終於坐上門主的寶座之外,還有我完成了對鳳家的承諾——”

    那是在我十歲那一年的夏天,我的父母血染比良坡,那一年的陽光依舊和煦溫暖,那一年的江南依舊風和日麗。

    那一年,芷沁姐姐剛剛被軟禁起來,那一年,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兩位表親,妃鳳曉和鳳莫漓。

    “我們不可能幫助你救出芷沁。”與我同歲的鳳曉這樣告訴我,“澈兒,求人不如求己,你的身上也有鳳家的血液,我們鳳家的人,從來都是屹立在高峰上的強者。”

    “澈兒,紫家是不可能放過芷沁的。”莫漓表哥深深的注視著我的眼睛,“以鳳家內定的下一位當家的名義,我允許你以鳳家的姓氏,以你自己的能力,來奪取你想要的一切,你並非池中之物,總有一日,將一飛衝天。”

    而如今,我就站在這試煉之地的最高處,長長的寒風卷起濃重的紫袍,站在這裏,我叱吒風雲,笑傲江湖,八大門派誰人不對我敬上三分,四大家族莫不知曉我的名字。

    漓哥,曉兒,你們看到了嗎?

    蓮澈風附記之鳳夜:

    “鳳小姐。”影組組長展星痕走進來,僅僅是對我一點頭,就走到帆澈姐的麵前,低聲的向她請示起命令來。

    微微苦笑,我知道我這個魍魎門門主做的有名無實,基本上,門內所有事務都是由我的左右二位護法處理,其中左護法步戩寒又懶於管理,幾乎所有權力全都落在了人稱鳶尾鳳的右護法鳳帆澈一個人身上。

    不,我沒有一點責怪澈兒姐姐的意思。

    我從小就明白,身手,我可以,但是運籌帷幄的心計,我沒有。

    所幸的是,鳳傲步獨,妃傾卓絕,大荒四大家族權勢熏天,而我就得到了其中兩個家族裏的翹楚來做我的副手。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到澈兒姐姐的時候,那時她剛從冰冷刺骨的水中出來,嘴唇凍得發紫,長長的黑發一縷一縷的,狼狽的搭在肩膀上,可是她的神態平靜堅定,仿佛她才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也許,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就深深為她所吸引。

    母親將她留在了我的身邊,可是她總是那麽憂傷,我知道,她心裏念念不忘的,一直都是她的姐姐,芷沁。

    於是我努力在她麵前做出各種事情,期望引起她的注意,我聽說江南那個地方開滿了鮮花,於是找遍整個荒火山口,隻為采來那一朵嬌嫩的鳶尾花來,以博取她的一笑。

    她以為我喜愛那荒火的熾熱,其實不然,我討厭那吞噬一切的肆虐,若不是為她采花,我才不會跑遍荒火教,我所喜歡的事情,隻有安靜的坐在她的麵前,看她忙碌於繁重的事物,而她偶爾抬起頭來對我和我手中花兒的微笑,就已經是我全部的幸福。

    的確是魍魎門成就了她的威名,可她,也將一切獻給了魍魎門,而我,所能做的,隻有在每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用一朵小小的紫色鳶尾花兒,博她一笑。

    我想,我大概是有史以來最不成器的魍魎門門主,但是,我想,我也許還是有史以來,最為幸福的魍魎門門主,因為我想要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簡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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