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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語聽見範朝風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心裏痛不可言,便低下頭,也不再出聲,隻讓眼淚一滴滴地從眼睛裏流了下了,滴落在寶藍色繡富貴牡丹的真絲被麵上,將那藍色氤成一團一團如煙霧一樣,剪不斷,理還亂。

    範朝風繃著身子,等著安解語迴答他,卻見她隻是低下頭,一句話都不說。

    範朝風一著急,就沒有看見被麵上被氤濕了的地方,便抓緊了她的肩頭,怒不可遏地道:“看著我!你是不是還……”

    話未說完,範朝風便看見安解語臉上縱橫的淚痕,和她臉上受傷的神情,猛然清醒過來,忙將她抱在懷裏,低聲道:“對不住。——是我有些魔障了。”

    安解語伏在範朝風懷裏,想起了南宮雪衣說過的話,心裏越來越恐慌:那件事,是不是也一直是範朝風心裏過不去的坎兒……?若是範朝風無法真正原諒她,那她,要怎麽做……?

    安解語不想把心底的話,隻藏在自己心底,便拭了淚,從範朝風懷裏直起身來,顫聲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其實還沒有真正原諒我……是不是在你心裏,那件事,就是你過不去的坎……?”

    範朝風見安解語誤會了他的反應,心下也是大急,忙道:“怎麽會?我怎麽還會計較那件事?——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根本不與你相幹,你為什麽還是放不下?”

    安解語慘然一笑,道:“我怎麽覺得,放不下的,其實是你……”

    範朝風閉了閉眼,忍住要脫眶而出的淚水,低聲道:“你誤會我了。我隻不過……隻不過……真的很怕你,再不要我了……”聲音越來越低,又忙把安解語摟在了懷裏,就將頭埋在她的後頸處,忍了很久的淚水終於一滴滴落了下來。

    安解語覺察到後頸的淚意,身子僵直了一下,就慢慢柔軟下來,伸手抱住了範朝風的後背,歎息道:“你看,就像我說得,若是有事,我們一定要當麵說出來。埋在心裏,猜來猜去,終不免猜錯。——還傷了心,不值得啊。”

    範朝風終於平靜下來,便裝作若無其事地下了床,去水盆裏擰了帕子過來給安解語擦臉。

    安解語就沉吟道:“既如此,我就不去宜城了。”

    聽安解語這樣說,範朝風反而不忍起來。

    他自從知道大哥和則哥兒來了宜城,就一直十分害怕,生怕安解語知道了,會離他而去。便一直試著瞞著她。

    誰知到底還是被她看出端倪,問了出來。

    知道安解語並沒有動搖,範朝風心裏終於踏實了下來,就把燈撚熄了,放到牆腳。又上了床,將簾子都放了下來。

    床裏黑得深手不見五指。

    安解語躺在黑暗裏,靜靜地思索著如何幫雪衣的仁興堂轉危為安。又忍不住想到了近在咫尺的則哥兒,心裏微微有些刺痛。——那是一種屬於母親對孩子的感覺,不管是遠在天邊,還是近在咫尺,那一種牽盼,並不會因為距離的遠近而改變。

    範朝風迴身抱了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低聲道:“其實他們三人,前一陣子到輝城來過。”又頓了頓,道:“則哥兒還專門到我們家門口轉了一圈,看了看你住的地方。”

    安解語聽了,忙轉了頭到一邊,將眼淚偷偷拭去,才盡量用正常的聲音道:“則哥兒長大了吧?”又想了想道:“他六歲多就去了朝陽山學藝,我再也沒有見過他。算起來,他現在也快十一歲了吧?”

    範朝風想起自己見過的則哥兒,就慢慢給安解語講述他的樣子,他的語氣,還有他的神情。

    安解語聽了,微笑道:“他從小就能說會道,如今肯定更是不得了。”

    範朝風也微微笑了,側身抱著她道:“天不早了,睡吧。”心裏已是下了決心,就算自己如何為難,也不能阻了安解語同則哥兒的母子之情。事成之後,總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他們母子倆經常見麵才好。

    兩人剛剛鬧了一場,都有些累了,便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日醒來,兩人想起昨晚的事兒,都覺得好笑,便互相調侃起來。因昨晚互相猜忌而生的隔膜,便一掃而空。

    剛吃過早飯,範朝風還未出去,五萬就進來道:“宋樓主夫人想過來拜訪。”

    範朝風就歉意地看了安解語一眼。

    安解語含笑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範朝風便點了點頭,披上玄狐皮大氅,出去仗義樓的總舵裏理事去了。

    安解語就讓五萬給迴話,說恭候宋樓主夫人大駕光臨。

    南宮雪衣過來後,安解語帶她去了正屋後麵睡房的小套間裏。又讓六萬送了茶水和點心過來後,就守在外間的大門口,不經通報,不得讓人進來。

    南宮雪衣見安解語如此慎重,心裏有些惴惴不安,不過好歹按捺住了心裏的焦躁,對安解語道:“語娘,無論好壞,你給我痛快吧。”說完,滿臉希翼地看著安解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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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語微微一笑,道:“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南宮雪衣躊躇一會兒,道:“先聽好的吧。——我要點兒好消息,讓我先開心一下也好。”

    安解語就給她續了一杯茶,才看著南宮雪衣,慢慢地道:“好消息就是,我可以幫你重振天地玄黃賭坊。而且我保證要讓吉祥如意賭坊的如意算盤落個空!”

    南宮雪衣的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花兒一樣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才道:“如果這是好消息,我真是不關心那個壞消息了。——隻要你能幫我重振仁興堂,我什麽都不在乎了。”又鬆了一口氣,道:“就算一會兒的壞消息,是你告訴我,宋遠懷又跟別的女人勾勾搭搭了。——我都不介意了。”

    兩人在屋裏說著話。不妨外麵的屋頂上,有兩個“登徒子”,正躲在那裏,將耳朵貼在了屋頂的瓦片上,一動不動地偷聽著屋裏兩人的“密談”。

    聽了南宮雪衣的話,一個“登徒子”愕然地抬起頭來,卻正是仗義樓的樓主,輝城新任的城主宋遠懷。

    此時他正苦了臉,向著對麵那個低了頭,肩頭一聳一聳,明顯正在偷笑的人,發起了牢騷:“安兄弟,你說這女人怎麽記性那麽好呢?還有她那個破幫派,依我說,早關門,早了事。如今竟然比我還要重要!”又豎起兩條修長的劍眉,嘟噥道:“什麽叫‘宋遠懷又跟別的女人勾勾搭搭了’?——我什麽時候跟別的女人勾勾搭搭過!”一幅忿忿不平的樣子。

    “我實話告訴你,這幾個月,我天天在自己家的睡房裏打地鋪。哪兒有空跟別的女人勾勾搭搭?我都快成了和尚,忘了女人都長得什麽樣兒了!”宋遠懷繼續發牢騷,“我寧願雪衣用鞭子抽我一頓了事,也好過現在這樣如鈍刀子割肉,零零碎碎受苦。——喂,這招兒會不會又是你夫人教的?雪衣心地厚道,以前從來不會這些歪門邪道!”

    對麵的另一個“登徒子”正是範朝風。

    他一早到了仗義樓的總舵,跟宋遠懷說了兩個女人的“密謀”,宋遠懷就坐不住了,死活拉著他要過來“關心關心”。

    範朝風拗不過他,又不能正大光明地迴到屋裏去,隻好命苦地跟在宋遠懷後麵,去自己家裏做“賊”。

    這會兒聽了宋遠懷的話,範朝風做出一臉嚴肅的樣子,正色道:“沒錯。跟別的女人過夜怎麽能叫勾勾搭搭呢?——雪衣真是不會說話。”

    宋遠懷怒瞪著對麵的範朝風,從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道:“你就是要跟我做對,是不是?!”

    範朝風又板了臉道:“宋城主,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什麽叫‘我夫人教的’?——你也配讓內子出手?”又嗤笑道:“若真是內子教的,出了這種事,你夫人管保早就把你閹了,還輪到你在這裏唧唧歪歪?!”

    宋遠懷嚇出了一身冷汗,就拍拍範朝風的肩膀,同情道:“兄弟,你真不容易啊。——我現在終於明白你怎麽在女色上這般潔身自好了。”又心有餘悸地笑了一下,道:“還是雪衣心疼我……”

    範朝風見宋遠懷一幅沒出息的樣子,就知道南宮雪衣這次給他的教訓,大概可以持續終身了,便又故意嚇唬他道:“你也知道,雪衣跟語娘要好,以後你要再犯錯……”說著,便瞟了一眼宋遠懷的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位置。

    宋遠懷立刻覺得蛋疼起來,連聲叫道:“我這不是改了嗎……!”

    範朝風忙低下頭,忍住笑,小聲道:“你再大點兒聲,雪衣的飛鏢正好缺個靶子呢。”見宋遠懷已經到了要爆發的邊緣,範朝風又趕緊道:“快聽,她們要說到正題了。”

    宋遠懷忙又俯下頭去,貼在屋頂的瓦片上,凝神聽著屋裏兩人的談話。

    隻聽安解語笑道:“咱倆說話,扯這些臭男人做什麽?——我要說的壞消息,就是我不能幫你去宜城參賽了。”

    南宮雪衣聽了,半晌沒有說話。

    宋遠懷就抬頭看了範朝風一眼,低聲問道:“你夫人到底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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