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84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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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語也低頭細看了看那赤金指環,又拭了淚,對著範朝暉微笑道:“指環都要成雙成對的。——你的指環,在哪裏?”

    範朝暉從脖子那裏拖出一根紅繩,繩下便赫然掛著一枚一模一樣的赤金指環。

    安解語有些驚訝。

    範朝暉不好意思道:“我經常上戰場殺敵,戴在手上,唯恐丟了。——還是掛在脖子上保險。”又補充道:“這是無涯子專門為我們做的。若是今生我們無緣,可以憑著它,來世再見。”

    安解語卻是曆過生死的人,對這些不置可否,隻是一雙妙目看著範朝暉。

    範朝暉這時單膝跪地,也抬起頭,看著安解語嫵媚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三年之後,守孝期滿。——我要你嫁給我。”

    安解語心裏一跳,又冷靜下來,定聲問道:“我是你的弟妹。你要我如何嫁給你?——你就不怕天下人的悠悠眾口,壞了你的名聲?”

    範朝暉嗤笑道:“天下人與我何幹?——左右是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我為何總是要委屈我最在意的人?”

    安解語閉上眼睛。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小小角落,有人在那裏低低地哭泣。

    可是她無法拒絕:這是前生的她,曾經最期盼的一刹那。在那個姑娘年輕的心裏,有多少次夢見自己,穿著大紅的嫁衣,嫁給自己心心念念的英雄和良人?!如今這樣的機會近在咫尺,她就是再死一次,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範朝暉見她不說話,便慢慢站起來,伸出手去,將她從圈椅上撈起來,攬在了懷裏。

    安解語雖全身僵硬,卻也沒有推開他。

    範朝暉抱著她略微僵直的身軀,在她耳邊低聲道:“若是我再負了你,讓我……”

    話音未落,安解語已是看見自己閃電般伸出手去,捂住了範朝暉的嘴,也堵住了他還沒出口的話。

    又聽見自己低沉柔順的聲音,在範朝暉懷裏低語道:“不要發誓。不用許諾。——我信你,我總是信你的。”

    範朝暉抱著安解語在懷裏,隻覺得平生宿願,終於得償,更是滿心歡喜。對懷裏的人,愈發小心翼翼起來,生怕自己再忍不住,立時就要了她。——沒有婚嫁之實,就行苟且之事,與禽獸何異?!

    當日他們雖有過一次,卻是被人陷害,無可奈何。可就算那次是情非得已,其後的種種事端,也讓兩人痛苦糾纏了這麽多年。

    如今兩人都是清醒正常,若還是要越了這雷池,又會有怎樣的後果?——範朝暉不敢再想。他是男人,自是快活一次,就可以雁過水無痕。可餘下的後果,卻會都由女人來承擔。若是她又因此有了孕,不管是生下來,還墮下來,所有的苦楚,所有的謾罵,都會由她一人承受!

    而在範朝暉心裏,是寧願自己被天下人詬病,寧願被史書不齒,也不願有一絲一毫的可能,讓她再一次,被傷害,被威脅,被辱罵。

    安解語卻未想這麽多,她隻是想著自己要頂著“四弟妹”的名頭嫁給範朝暉,就很不自在。不由在他懷裏低聲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心,你也不用如此。隻是我要是這樣嫁給你,讓你受天下人的詬病,我也是不忍的。——不如還是讓我改名換姓,換個身份嫁給你吧。”

    範朝暉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撫上了她的臉,看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眼,也低聲道:“不,我要的就是你嫁給我。”將那個“你”字咬得重重的。“我要的是安兒,不是旁的人。我要你,安解語,做我堂堂正正的妻子。——若是頂著別人的名字,便是委屈你。哪怕天下人罵我荒淫無恥,強占弟媳,我也要將你的名字,你的真實的名字,寫入族譜。就算在那族譜上,你曾是我四弟的妻。我也要你的名字,同樣寫在我的名字旁邊。”

    安解語有些感動,白皙的小臉上紅暈初起,在他手裏綻放出一個絕色的笑顏:“也不怕羞。我的名字怎麽可能和你的名字並排寫在一起?——就算是嫁給你,也是續弦。自有旁人的名字,寫在你的名字旁邊。”就又勸道:“你能有心,對我明媒正娶,我已經很知足了。隻是族譜上,就不要再加我的名字了。我的名字,還是陪著四爺好一些。”

    範朝暉情緒有些低落下來。剛才一刹那,他完全忘了族譜上,發妻程氏才是那個寫在他旁邊的名字。安兒,就算是嫁給他,也是填房,地位不會在程氏之前。可是就算與程氏比肩,範朝暉也不忍。便抱著她,輕拍她的肩膀,道:“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都交給我,讓我來解決。——你隻要好好保重自己,三年之後,做我最美麗的新娘。”

    安解語聽了,心下不定,就從範朝暉懷裏輕輕掙開,走到一邊坐下,又低頭給兩人續茶,輕聲細語道:“三年後的事情,三年後再說吧。你知不知道,一夜之間,就可能滄海桑田,麵目全非。——又何況三年那麽久?”

    範朝暉苦笑道:“你不信我?”又建議道:“若你不放心,我們可以先定親。明日我就讓人去你們安家,找你爹和你大哥提親,送聘書,合八字,將聘禮也一並抬了過去。等一切都定了,再讓無涯子給我們在三年後的日子裏擇個吉日,正式迎你過門。”

    說著,範朝暉不由有些神往起來,“我會給你一個天下最盛大的婚禮。我要請所有的人,北地、謝地、韓地,都要來觀禮。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我,範朝暉,要娶你,安解語,為我今生今世的妻!”

    安解語聽了,心下頗為感動。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大的尊重和愛意,不過是願意娶她為妻。而當年的範朝暉,寧願跟心上人分手,也不願隻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納她為妾,辱沒輕賤於她。

    平生第一次,安解語主動伸出手去,握住了範朝暉放在茶幾上的左手。

    範朝暉欣喜不已,立時反握住她的手,一向有些沉鬱淡然的臉上,如被陽光映過,瞬間亮了起來。

    “安兒,你是答應了?”

    安解語想了想,道:“就算是我嫁給你,則哥兒也隻能永遠是四爺的兒子。——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範朝暉看了她半晌,才道:“都依你。”

    安解語這才放鬆下來,又玩笑道:“若是你真要提親,切記不要讓我爹知道。——跟我大哥說說,就足夠了。”

    範朝暉連連點頭,“都聽你的。你說怎樣,就怎樣。”

    安解語見範朝暉認真了,忙道:“我跟你說笑呢。——此事萬萬不可。”

    範朝暉微翹的嘴角慢慢放平,握著安解語的手越發緊了,“這是為何?你是不信我,還是不願意嫁給我?”又急道:“你放心,我的妾室,如今隻有張氏一人,我會讓她離開,不會在你麵前礙眼。——在你之後,我再也沒有過旁的女人。你要信我。”

    安解語的另一隻手也撫上去,蓋在和範朝暉交錯相握的手上,誠懇道:“我信你。可是,我信不過我自己。我們的事,先放一放。日後再說,好不好?”

    範朝暉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握著安解語的手放鬆了些。又低頭一看,自己已將她的手握得有些發紅了,就慢慢用手給她揉按紅紫的地方,活血化淤,又跟著笑道:“你不用想得太多。——你隻要相信我就夠了。至於你,就算你跟別人跑了,我也會把你追迴來。”又豪氣幹雲道:“整個北地都是我疆土,你以為你嫁給了我,還有誰有膽子過來拐走你,又有誰有能耐跑的出我的手心嗎?”

    安解語把手縮了迴來,自己揉了揉。就將剛才的茶雙手捧著,放到範朝暉那邊的茶幾上,才跟他抬杠道:“若是我跑到謝地,或者韓地,你如何來追?——你的手還伸不了那麽長吧?”

    範朝暉這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開了:“那敢情好。隻要你跑到哪一地,我就有了理由對哪一地出兵了。”又若有所思想了想,道:“嗯,用兵檄文,就叫‘追趕逃妻’。”

    安解語莞爾,“王爺向來善於利用各種時機,各種借口,來達到自己一石多鳥的目的。”

    範朝暉不以為意,就當安解語在誇他,笑道:“兵不厭詐,自古皆然。”

    兩人相視一笑,心下溫暖。

    落地窗外,大雪已經停了好一會兒。太陽正從海平線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在遠處的海岸線上。這邊的陰霾和黑暗,正被遠處的晨曦逐一慢慢驅散,四圍逐漸亮了起來。

    範朝暉忙站起來,道:“天亮了。我得迴去了。”說著,就去屏風後換上盔甲出來。

    安解語接過他換下來的石榴紅皮袍,望著整裝待發的範朝暉道:“你不用擔心王府。我和大姐,自會幫你打理好內院,讓你無後顧之憂。”

    範朝暉含笑點頭,“有你在,我向來是放心的。就算你不會管家,將內院攪得亂七八糟,都無礙的。——你也不用太過用心管這些瑣事,好生保養身體要緊。”

    安解語到底不再是以前那個純粹的異世少女,便嗔道:“別把我想得那麽無用。我會的東西多著呢,以後再給你好看!”

    範朝暉看她輕嗔薄怒,不由呆了一會兒,才迴身輕輕抱了她一下,微笑道:“曉得了,你最能幹。”又不舍道:“等我迴來。”說著,已是轉身打開窗戶,一掠而出,如電光疾影一般,瞬間就消失在王府外的天幕裏。

    安解語默默在窗前注視了一會兒,才關上窗子,去樓下梳洗。

    而千裏之外唿拉兒國王都的天牢裏,也是新的一天。

    範朝風從昏睡中醒來,望著天牢高牆處一扇小小的窗戶發呆。

    他的雙眼已是好了許多。這半年來他曾幾次出逃,都被抓了迴來。後來就一直被關在天牢裏。

    雖然開始的時候,他在天牢裏一直被拷打折磨。可漸漸地,不知是不是唿拉兒國王室的爭鬥越發激烈,麗薩公主的人甚少再過來這裏繼續拷打他。而他也趁此機會,在天牢裏繼續行功治傷。他的眼睛,已從起初的將將能感受到光亮,到了能模糊分辨出人影物形的程度。

    天牢的大門又哐當一聲打開,幾個獄卒拿著早飯過來,給各個牢房裏塞了進去。

    範朝風慢慢摸索過去,在地上摸到托盤。盤上依稀可見一個缺了口的大碗,和一個摸上去糙糙的碟子。

    範朝風將那托盤端起,又慢慢摸索著迴到自己剛才歪著的牆腳,從碟子裏摸起一個粗硬的大餅,慢慢咀嚼了起來。這種吃食,當年他們範府的狗都是不會吃的。可是如今,他,範朝風,範府嫡子,舊朝的將軍,在異國的天牢裏,以此為食,隻為了積聚氣力,將來有一日,可以逃出生天。

    大餅太硬,範朝風咀嚼了好久,方咽了下去。又端起那缺口大碗裏涮鍋水一樣的清湯,慢慢喝了下去。

    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在這個異世的各個地方,都開始了。

    青江南岸謝地深處,某個不知名的小漁村東頭一處低矮的民房裏,程氏也從沉睡中醒來。她睜眼便看見頭上一處低矮的橫梁,和橫梁上方,用一些破布一樣的東西糊起來的屋頂,還有身旁那個滿臉胡渣,身材矮小,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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