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家這邊隻好先忍了下來,隨著眾人一起屈膝跪迎皇上。

    皇後也急忙迎了上前,笑道:“陛下今日不是要和大司徒議事,怎麽有空過來?”

    皇帝頷首,道:“梓童在這裏家宴,朕也是梓童的家人,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

    皇後感激,便福身行了一禮:“陛下有心。”

    皇帝便攜了皇後的手,向上首行去。

    等兩人都坐下了,皇帝才對下麵跪著的人起手道:“平身。”

    慕容寧隻在單人輪車上對皇帝行了禮,卻是之前得過皇帝特許,可以不跪的。

    等眾人都起身歸坐,皇帝才笑問道:“剛才都在做什麽?”

    底下人等卻不敢說話,俱都垂了首。

    皇後便道:“正點戲呢。陛下來得巧,可以開戲了。”

    這邊說著,大戲台上接了下麵的示令,已經敲了開戲的響鑼,好戲正式開場了。

    範朝暉便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隻暗暗給宮裏自己的人做了手勢,讓他們小心伺候。

    安解語對此異世的戲曲完全不感興趣,隻覺得咿咿呀呀地惹人心煩,又一個字都聽不懂,看見別人臉上一幅心醉神馳的樣子,就覺得自己跟個局外人一樣氣悶。

    好不容易等一折子唱完,席下的人可以四處鬆散鬆散。

    輔國公先上前給皇帝、皇後行了禮,又有話要單和皇帝說,便跟了皇帝去了寧音閣的正廳。

    看皇上走遠了,範太夫人才讓程氏扶著,去了上首皇後的席麵前行禮。又言道剛才被莊大家嚇著了,求皇後開恩,讓他們能先迴去。

    皇後便道:“今兒下麵的奴才照顧不周,驚擾到妹妹,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們一般見識才是。”又看了眼端坐在下麵的安氏,道:“這老四家的,哀家今兒還是第一次見。實是品貌不凡,今兒讓她受委屈了,哀家也要親自跟她說說話,安撫安撫她。”

    範太夫人忙道:“她一個小孩子家,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皇後娘娘謬讚了。且她小戶人家出身,行事粗糙。平日在家裏也就算了,這進到宮裏,一個不察,豈不是要了她的命?--還望皇後娘娘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不要多計較老四家的失禮之處。”

    皇後笑道:“你還知道我們姐妹一場,卻這麽久都不進宮瞧哀家。還得哀家親自下旨,你才過來。--你放心,你心疼你的兒媳婦,哀家也是她的姨媽,豈有為難她的道理?這次是有好事給她,你放心。”就不容範太夫人分說,又轉頭對身邊的大宮女道:“去,宣安南將軍夫人安氏去寧音閣的小蓬萊。”

    大宮女領旨,下去到範家的席麵,傳了皇後的口諭。

    安解語忙站起來,領了旨,就遲疑地看了一眼站在皇後身邊的太夫人和程氏。程氏隻垂目肅立在太夫人身邊。倒是太夫人見安氏看過來,便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安解語這才放下心來,就跟著那大宮女去了。阿藍也要跟上,卻被另一個宮女攔住了,隻笑道:“安南將軍夫人是要見皇後,不用帶侍女的。”

    範朝暉在對麵看見,便借口去更衣,也閃身出了寧音閣的花廳,就在門口先對一個內侍使了眼色。那內侍是範朝暉的人,在宮裏算是老人,人麵廣,路子熟,卻從不冒頭掐尖,一般情況下,範朝暉都不會找這個內侍。隻今日事出突然,不知皇後是何想頭,便讓這內侍先跟上去瞧瞧。

    那內侍領命而去,到也無人覺得有不妥。

    這邊範朝暉迴了花廳,就有些心神不寧。便拿了酒杯過來,又斟了幾大杯,一氣都飲了。

    皇後又和範太夫人寒暄幾句,見範太夫人確是疲累不堪的樣子,便讓她們去了寧音閣的偏廳去歇息。範朝暉見了,也追了上來,和程氏一起扶著範太夫人進了偏廳裏的煙水閣。

    範太夫人坐下歇了一會兒,對程氏道:“你去席上看著老五他們。別讓他們和太子走得太近。”

    程氏連連點頭,便趕緊去了。範家五房的長子,因了程氏和辛姨娘鬥法,成了殃及的池魚,程氏還是有些愧疚之心的,便打算要多多貼補他們一下。

    煙水閣裏就隻剩下範太夫人和範朝暉。範太夫人便歪在榻上,一個宮女拿了美人捶過來給太夫人捶腿。

    範朝暉便對那宮女道:“你下去吧。這裏有我。”

    那宮女細聲細氣答道:“奴婢是這宮裏的伺候的,若去了別處,讓姑姑們知道了,卻是要打板子的。還請國公爺多多包涵。”宮裏的管事姑姑個個有一套整治小宮女的法子。範朝暉聽聞,也不再為難於她,便坐到靠近窗口的椅子上,向窗外望去。

    煙水閣正是臨太液池而建,平日裏水氣氤氳,清風送爽,窗外如煙似霧,雖不是仙境,卻比仙境更勝一籌。

    再說安解語被大宮女帶到了寧音閣裏的小蓬萊,卻是一個八角亭子一樣的小屋子,建在延伸到太液池裏的一段堤岸的末端。那小蓬萊四麵皆是落地玻璃窗子,又有長幅的輕紗細簾從高處垂下,將亭子四圍都遮了起來。裏麵可以看見外麵,外麵去隻能見到煙籠霧罩,雲遮霧掩。

    未幾,皇後便在宮女的簇擁下而來。

    安解語趕緊起身行禮。

    皇後笑道:“免禮,賜座。”

    就有宮女搬了一個橢圓形的小繡礅過來,放在皇後座位的下首。離得很近,很是親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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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語便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過去。

    皇後便招手道:“過來,坐在哀家旁邊。”

    安解語隻好又屈膝行了禮,在那繡礅上斜簽著身子坐了。

    皇後伸手拉起安氏的手,又細細往她臉上瞧了瞧,確實是脂粉未施,卻是天然一段風韻。那儀貴妃和她比起來,雖豔麗有餘,卻是清雅不如,便讚道:“哀家可是要打抱不平了,看你舉止有度,口齒伶俐,也是大家子的樣子,哪有你婆婆說得‘行事粗糙,上不得台麵的小家子氣?”

    安解語一聽就知這皇後不懷好意,故意要挑撥範家的婆媳關係了。可惜自己不是初來乍到,太夫人對自己怎樣,無需外人置評,就含笑道:“太夫人如此說,也是為妾身著想。若是妾身在宮裏有個行差踏錯,還望皇後娘娘看在太夫人麵子上,放妾身一馬。”

    皇後便笑著要去擰她的嘴,道:“讓哀家看看你這小嘴是什麽做得。不管好的壞的,總是一套進來,你就能一套出去。總之是吃不了虧。”

    安解語也笑著湊趣道:“皇後娘娘真是會看人,一眼就看出妾身是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

    兩人說笑一陣,氣氛極是融洽。

    皇後見火候到了,便使眼色讓四圍伺候的宮女下去。

    幾個宮女屈膝行了禮,便出了小蓬萊,遠遠走到對麵的堤岸的盡頭等著。

    小蓬萊裏麵,便隻剩了皇後和安解語。

    皇後便歎了口氣,拉著安解語的手,道:“你是老四的原配正室,也是哀家的外甥媳婦,又給範家生了唯一一個嫡子。在範家,丈夫寵,婆婆疼,就是親戚,也都讓著你。做女人做到你這樣,也算是到了極致了。”

    安解語聽這話由一個皇後口裏說出來,感覺非常奇妙,不過也還是趕緊道:“這是皇後娘娘抬舉妾身。妾身卻不能不知好歹,恬不知恥地認了去。要說做女人的極致,還是皇後娘娘這樣的,丈夫是皇帝,兒子是太子,且連太後都沒有。--全天下女人,都是隻有仰望皇後娘娘的份兒。”

    皇後聽安氏如此識趣,也鬆了一口氣:識趣就好,知情識趣的人好說話。便轉了口風道:“哀家既是你的長輩,今兒就以長輩的身份勸你幾句: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是老四的原配正室,別和那些小眉小眼的侍妾姨娘一樣,就知道爭男人的寵愛。須知男人的寵愛是最靠不住的。做正室的,靠的是自己的兒子,和在家裏的地位。”

    安解語聽這話不象,心道:來了。便也不答話,隻忽閃著柔潤的雙目,一幅疑惑的樣子看著皇後。

    皇後說完,看了安氏一眼,卻見她一幅不解的樣子,隻覺頭疼。卻也無奈,今日過後,那慕容寧更是嫁不出去了,不塞給範家都不行。就橫了心道:“安氏,你今日在席上所言,可知有錯?”

    安解語歪著頭想了想,搖頭道:“妾身不知。還望皇後明言。”

    皇後便道:“你在席上誣蔑昆寧郡主慕容寧和戲子有私,這不是錯是什麽?”又嚇唬安解語道:“慕容寧是陛下禦封的郡主。你誣蔑郡主,就是藐視皇室。幸虧陛下還不知此事,若是知道,以陛下疼愛郡主的心,你必不會有好果子吃。”

    安解語見皇後終於露了底,原來還是為了那慕容寧,就在心裏腹誹:我被戲子誣蔑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出來主持公道?就算是皇後,也不能當麵指鹿為馬吧?就趕緊站起來,對皇後行禮道:“皇後娘娘這話,妾身不敢當。戲子和郡主的事兒,是戲子親口所言,跟妾身毫無關係。且剛才很多人都親耳聽到。若是陛下有所誤會,妾身是一定要討迴這個公道的。”

    皇後見安氏軟硬不吃,就有些惱了:給你講道理,是看得起你。若不是擔心範家老四抗旨不遵,要指著這安氏去說服她夫君娶了慕容寧,誰願意跟這個要家世沒家世,要後台沒後台的女人好說歹說?

    安解語倔強地站在皇後麵前,雖低眉垂目,卻不肯示弱。

    皇後就心一橫,道:“總之今日之事,你理虧在先。被你一鬧騰,那郡主以後更是難擇婿。”又忍不住道:“你先前射斷了郡主的腿,就應該主動去幫你夫君求娶了郡主迴來,好好照應一輩子才是正理。誰知你善妒成性,竟然置之不理。今日又讓郡主背了與人有私之名。凡此種種,都是由你造成的。你就沒有一點內疚愧悔之心,不想做些什麽彌補一下你的過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倒是要好好想想這個道理才是。”

    安解語聽著糊塗,便道:“皇後娘娘是不是弄錯了。妾身是範四爺的妻子,不是他的母親,為何要幫他去求娶郡主?--他要是還能娶郡主,那我又是他的什麽人?”

    皇後不耐道:“這不用你操心。哀家會下旨,賜婚於範家,讓老四娶了郡主做平妻就是了。--你雖是先進門,可郡主門第更高貴。所以你們不分大小,都是老四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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