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澤以一副看瘋子的眼神看著雲珩,他覺得他瘋了,直接闖進陣心裏,那整個法陣的力道便都作用在他的魂體上。活人進去都碎成粉末,更別說他還是個死的。法陣的確極大地損害著雲珩的魂體,他像是在洶湧的瀑布裏逆流而上,轟鳴的靈力流如巨石般砸在他的魂體之上,幾乎要將他徹底摧毀。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他終於夠到了陣心的那隻石筆。如乳燕歸巢一樣,他殘破的魂體直接便鑽了進去。這是他的本體,他的靈魂從這石筆裏衍生而來。那時候他隻是久黎的法器,他沒有與久黎一同作戰的記憶,他生出靈魂的時候久黎就已經死了。而他被久黎抓在手心裏,過了很久很久。後來他終於有了意識,他看到很多人來朝拜他,供奉他。那些石頭人擁有跟他本體一樣的石頭色澤,對於他們來說,萬年也不過是人生中一段小小的旅途而已。那是一群有著漫長壽命的特殊族類,他們強大無匹,他們各有姿態。雲珩在宗祠裏待了很久,他經常能聞到香火的味道,近乎檀香的氣息,並不難聞。可這偌大宗祠裏並沒有第二個能跟他說話的人。於是有一日,他偷偷化了形,溜了出去。他是一個稚嫩的新生兒,卻也是一個活了萬年的器靈。他甚至不熟路,跌跌撞撞走出門去,為了不被發現然後被抓迴去,他在躲避的過程中掉了下去。掉入了另一個時空之中。一隻筆落到了一個螞蟻窩中,這時他才發現螞蟻也是有智慧的,他們在自己的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修煉,跟石人族的生活方式並無太大不同。他覺得新奇,便幹脆在這裏留了下來。他很無聊,因為他生下來便這麽厲害了,不需要再修煉什麽了。而且他也不想離開,他覺得跟這些人族一起待著,也挺有趣的。但他依然離群索居,不願與人有過多牽扯。這種情況直到遇見了傅樂書才改善。那時候魔修到處肆虐,他找到傅樂書的時候,他是那個城市中唯一的幸存者。他是個漂亮的孩子,眼睛大大的,皮膚很白。雲珩見他不閃也不躲,眼裏帶著堪比大人的鎮定神情。看到他的第一眼,雲珩便隻想帶他走。人世間流浪的老怪物,遇到了一個成熟的小怪物,這可真是一對不錯的組合。他將他養大,將蒼白瘦弱的小幼童,養成蒼白雋秀的少年。他從小時候便帶著這孩子一起睡,等他成年後便給他另起了居室。可傅樂書依然會每夜偷偷跑到他房裏來,悄悄爬上他的床,摟著他睡。他當他是雛鳥心性,卻不知道他喜歡自己。直到他也漸漸愛上這個少年,傅樂書的喜歡才暴露了出來。這是他養大的孩子,自然是要處處依著他的。自傅樂書跟了他以後,便再也沒有穿過粗麻衣服,身上盡是綾羅綢緞,怎麽嬌貴怎麽來。他教他術法,為他裁衣,舍不得他苦,舍不得他累,也舍不得他疼——所以他才會心甘情願屈居於他身下,為他雌伏。他寵得他上了天,就連床事都是手把手教他弄的,盡管那時候兩人都因為經驗不足而鬧了不少笑話。他喜歡聽傅樂書喊他師父,帶著那麽一股子撒嬌的味道,像個沒斷奶的孩子。雲珩慢慢睜開了眼睛,有一滴淚從他石質的眼睛裏流了出來,被他用石手擦去了。荒澤在看到陣法晃動的時候,就知道雲珩已經得了手。不過他也沒在意,畢竟石筆隻是開啟陣法的鑰匙而已,就算現在雲珩拿走了它,陣法也不會中斷。看著已經恢複石人形態的雲珩從陣法中走出來,荒澤也沒有半點驚訝,他說:“心頭血已經被我用來引陣了,你現在根本打不贏我。”雲珩抬手導引靈力,幻化成一件衣裳纏繞在自己身上。他說:“心頭血隻是我自身修煉得來的力量而已,但我這本體,是久黎征戰天下時用過的神兵,即使沒有心頭血,我依然能打贏你。”荒澤被挑釁了,他憤怒地張開雙手,靈力在他胸口聚集,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最後他抬手將之轟了出去,直襲雲珩麵門。雲珩深吸一口氣,腳一踏地麵,雙手結印,唇瓣微張,使用的正是他的絕技,梵古八音。這是他的天賦技能,連傅樂書都不會的東西。自他出生之時起,他就會這個。而如今,他終於展現了這八音的真正力量。荒澤跟他一個照麵,積攢的靈力球便在他的第一道音波之下被盡數摧毀。餘力穿過荒澤的身體,再轟擊在山體上,霎時間天地轟鳴,山石崩摧,如萬壑驚雷一般,席卷這整片山地。荒澤發覺耳朵裏一陣冰涼的觸感,他伸手去摸,毫不意外地摸了一手鮮血。隻一招便讓他七竅流血。荒澤的麵容變得嚴肅起來,他不再藏私,兩手在身前翻飛,亦是在空手結印。法印說到底,也就是借天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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