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過了幾年,焦素綰依然還在這盟主府裏當長工,隻是她的青絲綰成了發髻,嫁給了城東頭一個老實憨厚的木匠。那木匠長得也不是很好看,隻是每次經過河東廟前那棵大樹時,都會給她帶來一片安神葉。別人送花他送葉,可真是無趣地很。不過能時時刻刻記掛著她夜裏睡不好的,也就隻此一個了,所以她就這麽嫁了。盟主依然是盟主,虛長了幾歲,依然打著光棍。聽說有個江湖裏的大美人要嫁給他,他不要。焦素綰也不清楚那些江湖裏的破事,但她猜測應該跟那個玉佩的主人有關。隻是她待了這麽多年,也沒聽盟主透露過那個人姓甚名誰過。直到後來她男人告訴她,說是喝茶的時候聽見在老貴家茶攤裏歇腳的江湖客說,近來江湖裏有個叫紀晚竹的人,很是風光。可奇怪的是,那紀晚竹之前還惡名昭著呢,現在卻又做起好人來了。她男人把這事當做趣事說給她聽,她們兩個正咬著耳朵說話呢,她一抬頭,就看見那盟主站在門後頭,眼裏竟閃現出些許期待又希冀的光。焦素綰突然有了個猜測,心想自己這迴可算知道這盟主心心念念的人叫什麽名字了。後來她那不幹正經事的主子,就直接騎了馬去尋人,一走就是好幾個月。焦素綰給他打理著宅子,跟她男人無拘無束地胡混,一不小心把娃都給揣上了。她剛吃著酸梅子聽門前乞丐們嘮嗑呢,就看見她那消失了好幾個月,大事小事一律不管的雇主騎著馬迴來了。隻是這一向風光無限的主子迴來的時候,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一身白衣給風沙弄成了土黃色,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過澡了。焦素綰喊她男人去扶一把,結果那盟主直接推開她男人的手,拿著劍跌跌撞撞地進了門,那臉色,活像死了老婆一樣。後來焦素綰指揮著剛買來的小門童,讓他去照顧下盟主,就又接著嘮嗑了。到了晚上,焦素綰準備迴自己房間裏休息時,路過天井的時候,看見她主子坐在地上,看著月亮,腿上放著他的劍。焦素綰瞥見他眼睛紅腫,知道他肯定哭過了。隻是這些男人都死好麵子,就算她問了,他也肯定不會說的。她這雇主卻像是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一樣,看著腿上的劍,說:“這劍鞘是他給我配的。”焦素綰在他旁邊屈膝坐下來,聽他講。“金光閃閃的,太花哨了。”他說,說著說著,卻又麵露沉痛,道,“可現在卻成了他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了。”這次他的眼淚直接流了下來。焦素綰也沒虛偽地拍拍他肩膀說節哀啊,隻是看了他一會,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就起身迴房了。後來她女兒出了世,長到能打醬油的年紀,就聽見又有傳聞說,那什麽紀晚竹大俠自殺了。她那終日魂不守舍,憔悴得沒了個人形的主子卻像中了邪一樣,飛快地跑了出去。焦素綰擔心他想不開,租了馬車讓他男人送她過去。她們過去的時候,聽到別人說那盟主發了瘋,要去挖別人的墳。到了地方,發現墳都挖開了,裏頭一副棺材,明顯是合棺。這裏頭,埋著兩人呢。焦素綰聽見她主子在那裏念叨:“謝謙吟你不是不讓我找著他麽,你死了要合葬,還不是百密一疏。”說著又指揮別人上前幫忙,要幫他把那棺蓋開了。直到有人看出端倪,說開不得,那棺材明顯是有開關的,一旦用外力破壞,估計裏麵的屍體也就被毀得什麽都不剩了。她主子聽完當場就發了癲,對著那棺材罵道:“謝謙吟你好狠,你可真狠。你讓我死都見不著他,你以為你就能獨占他了麽?你想都別想。他喜歡我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涼快著呢。”他說著說著又哭了,伏在那棺材上,不停地罵,卻又無可奈何。後來焦素綰看不下去,喊人把棺材重新埋了。她那主子在那墳前待了一夜,第二天人就不見了。後來她很久都沒有再聽到過他的消息。………………張阿伯在山穀裏砍了幾十年的柴了。這山穀挨著座高山,不過上邊全是懸崖峭壁,爬也爬不上去的那種。張阿伯長在山裏,住在山裏,靠山吃山,靠打柴維持生計。他以前總聽說外麵有些舞刀弄槍的江湖客,一直沒見過。這日他上山打柴,卻見著了個衣著華貴的年輕人。那個年輕人拿著柄劍,劍鞘金光閃閃的,看上去就很貴重。張阿伯知道這是來了大人物,正準備避開來,那年輕人卻直接朝他走了過來。“老人家,你見到上頭有人掉下來過嗎?”尹重行問。張阿伯覺得他問得好笑,卻還是認真地操著一口鄉音迴答道:“那沒得,這山那麽高,摔下來十有八九摔死了呢。”“是個年輕人,五官端正,穿著一件青鍛金邊的衣衫。他叫紀晚竹,你見過他麽?”張阿伯搖了搖頭,他覺得這人這麽不依不饒的,活像村東頭那個瘋了的李二。尹重行見他搖頭,也不再問了,隻是一邊念叨者一邊繼續尋找。“晚竹,晚竹,你摔哪裏了呢。”他這樣說著,“我來找你了,我們迴去吧。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浪跡天涯的麽,怎麽說話不算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