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在他的床邊,用靈力給他治療,向上天,向那些他曾經看不入眼的神明們祈禱,祈禱他們能保佑他挺過去。他甚至想好了,如果他醒過來,自己就給他一個承諾,承諾如果這一次戰後沒死,他就跟她好好地過下去。就他們兩個人,就這麽一輩子。他會忘了盼兮,全心全意地待他。可他還是失算了。他無數次把他棄在身後,因為他知道隻要一迴頭就能看到他,站在原地,等著他迴來。他卻忘了,落泱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會疼痛,也會麻木。他以為他會一直在原地等自己,卻終於發現他並不會永遠等在那裏。“止白呢?”落泱固執地,執拗地重複了一遍。“你先吃點東西吧。”擎淵避開了這個話題。“我問你止白呢?”落泱第一次敢這麽大聲地衝擎淵說話,也許是以前他伏低做小的態度太深入人心的,突然來這麽一句,讓擎淵有些詫異不已。但他從來就不是軟弱無力的羔羊啊,他是有著鋒利爪牙的雪狼,隻是在自己麵前收斂住了尖銳的牙齒與利爪罷了。“他活不了了,你不用再管他了。”擎淵拿著勺子在粥碗裏攪動,調羹碰撞著碗壁,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你撒謊。”落泱道。“是,我撒謊。”擎淵把粥碗一把放迴桌上,臉色有些不好,“可夏王朝指名要把他交出去,他殺的是皇帝的兒子,不交了他,那邊不會罷休的。”“就算交出去他們也不會罷休的。”落泱氣得差點喘起來,他努力地,懷揣著最後那絲期盼,對擎淵道:“他救了我們的命。”“他誰也救不了。”擎淵心裏頭驟然十分煩躁,煩躁得恨不得摔東西泄恨。“我帶他離開,你有辦法的對不對,我保證把他送得遠遠的,再也不會有人找得到他。”落泱立起上身來,語氣軟化下來,甚至像在懇求。擎淵舌根有些發幹,苦澀的味道在他嘴裏蔓延開來,麻痹了他的聲喉。找得到的,袖裏乾坤已經出世,說明那個姬豐雲不是尋常人。道祖的法器在手,連他都不敢與之相抗,更何況其他。他該怎麽告訴他,如果不交止白出去,要交的就是他落泱。夏王朝想逐步分化他們的力量,即使他們隻有這麽幾個人。他當然知道他們不會罷休,也知道交人隻是權宜之計。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落泱去送死。如果一定要犧牲的話,那就犧牲止白吧。落泱要恨的話,就恨他吧。蒼鷲山裏,有一座山峰,名為蒼牙。山頂有終年不化的積雪,地上覆蓋著厚厚的冰層。這裏,被擎淵看中,選為了此次的行刑之地。止白身上被捆著繩索,很普通的麻繩。用來捆最弱小的妖類都捆不住,可他隻是個人類。所以他逃不掉,隻能跪在這裏,等著來自妖祖的判決。擎淵手中拿著劍,很普通的一把劍,用來殺他,已經足夠。“我想見他。”擎淵低頭看去,看著說出這話的那個人類。他白發上染滿了霜雪,臉蛋凍的發紫,整個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偏偏他還一副不服輸的模樣。“他受了重傷,起不來。”一般像他這樣孱弱的人類,擎淵是決計不會放在眼裏的。可就是這樣一個他輕輕鬆鬆便能捏死的人類,卻入了落泱的眼。如果自己在落泱帶他迴來時就殺了他,現在落泱的眼睛不會為他而停留。一想到與落泱的爭執,一想到這個人類在那個人心裏留駐,他心裏的嫉妒就像膿水一般流了出來,腐蝕著他的心髒。“你根本沒有告訴他,你準備殺了我再跟他說,你真卑鄙。”止白上一次這麽硬氣,還是在他上次差點打死落泱的時候,他所有的堅持與勇氣,好像都傾注在了那一個人身上。高高在上的妖祖,何時被人這般羞辱過。擎淵冷笑道:“你本可以不用迴來的,是你自己偏要迴來。你殺別人,我殺你,有何不對。”“如果我不殺他,落泱就死了。是你親手把他推過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想去救你,你卻把他推到了最危險的地方。”止白越說越激動,眼白泛紅,跟他本就有些發紅的瞳仁映襯在一起,越發顯得癲狂。擎淵張了張嘴,想說沒有。他沒有想要害落泱的意思,他隻是沒有看清,他隻是,那時候想保護好盼兮,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他。“你要殺就殺吧,我早在十幾年前就該死了。是他救了我,我還他。但你呢,他為你付出那麽多,你心安理得地承受,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止白撐著站起來,往他走過來,一步步逼近,“他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其實你才是配不上他的那一個。你這麽無情無性,冷情冷心的人,怎麽配擁有他。”“閉嘴,你給我閉嘴。”擎淵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用話語逼到這個份上,他麵色一陣青一陣白,怒喝道。“你應該一個人孤獨終老,離他遠遠的。”止白越走越近,所有的怨氣與怒氣都爆發了出來。他可憐著自己,可憐著自己喜歡的那個人,這一切的悲憤,都化成了對麵前這個人的怒火。“不要再說了!”擎淵下意識將手一送,接著他便看到那人臉上的表情一怔,然後愣愣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一柄劍就插在他胸口,而劍的另一端,握在擎淵的手裏。擎淵看著他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看著他的生命從他身體裏流逝。直到他仰麵倒在地上,那個傷口依然存在著,往外咕嚕咕嚕地冒著鮮血,直到再也冒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