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一個中年漢子,還有一個中年婦女,都一臉哭喪,說道:“招娣大妹子,我爹……昨晚上,死了。”


    “什麽?魏大伯也死了?”譚招娣吃了一驚,臉色猛地一變。


    看譚招娣的神色,我就知道事情不妙。


    譚招娣說魏大伯也死了,為什麽要說也?這個也,是相對蔡神婆來說的嗎?


    而且譚招娣說魏大伯,我也靈光一閃,知道死者是誰了。


    譚招娣說的魏大伯,是河西村的風水先生老魏,來報喪的,是老魏的三兒子和三兒媳。


    老魏是祖傳的地理先生,全名叫做魏家和,方圓三十裏的風水業務,都是他做。他和蔡神婆的私交也不錯,以前經常切磋。


    據說老魏看風水也很厲害,從來不走眼。我們地方上,流傳著老魏的很多牛逼傳說。


    我所知道的、老魏最出名的一件事,是四年前給我們後村宋大勇的老爹看墳地。當時的宋大勇,年過四十,光杆一條,站起來一豎,躺下去一橫。老魏給宋家選了一塊地,說這塊地是群星追日風水眼,宋老爹葬在這裏,宋大勇今後,必定是五男二女,七子團圓!


    鄉親們聞言,都大笑,說老魏在日白。日白,是我們這邊的俗語,意思就是撒謊調侃吹牛逼的意思。當時的宋大勇四十多了,又老又醜又窮,就算有女人嫁給他,也來不及生下五男二女吧?


    誰知道第二年,宋大勇就娶了一個寡婦。寡婦從前夫家裏帶來四男一女,嫁給宋大勇之後,又生了一對龍鳳胎,湊在一起恰恰是五男二女,七子團圓!


    這件事在地方流傳甚廣,人盡皆知。


    現在老魏先生死了,魏家卻給譚招娣報喪,難道叫譚招娣去給老魏看風水?


    而且,死者老魏還躺在家裏,魏家的兒子兒媳,卻親自來報喪,可見事態的嚴重。


    老魏的兒子看了我和韓曉東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話,他不好當著我們的麵說。


    譚招娣擺擺手,說道:“說吧三哥,王響是我娃娃親對象,韓曉東也算是自己人,見過世麵的。”


    “對對對,我見過世麵,省城我都去過!”韓曉東立刻點頭。


    魏三這才點點頭,低聲說道:


    “我爹昨天給人看墳地,迴來晚了。到家裏就突然中風,正要送醫院的時候,就斷氣了,而且……一夜過去,他的全身骨頭,都沒了,身上很軟,一點骨頭都摸不到。”


    “骨頭沒了?”譚招娣驚愕不已!


    我也覺得驚悚,一個人沒有了骨頭,皮下包著的,都是血肉嗎?


    魏三點頭,說道:“昨晚的時候,我們不知道,今天早上才發現古怪,所以想叫招娣大妹子去看看。這種事,我們聽都沒聽說過啊!”


    韓曉東卻努力思索,忽然大叫道:“我知道,你老爹是被化骨綿掌打死的,他一定遇到武林高手了!”


    “化骨綿掌?”魏三一愣,困惑地看著韓曉東。


    “是化骨綿掌,一定是化骨綿掌!”韓曉東使勁點頭。


    “閉嘴,再胡咧咧,老娘就給你一個如來神掌,送你去西天見如來!”譚招娣衝著韓曉東一瞪眼,揮手道:“走,去魏大伯家裏看看!等等……我拿點東西!”


    化骨綿掌見了如來神掌,自然是望塵莫及,韓曉東閉嘴了,卻也不沮喪。


    譚招娣拿了七星寶劍,帶上了自己的小包,跟魏三夫妻一道,匆匆出了家門。


    我和韓曉東是譚招娣哼哈二將兼左右護法兼狗腿子,自然也跟著。


    村口停著一輛麵包車,是魏三開來的。


    我們上了車,一路狂奔。


    河西村距離譚老莊,直線距離七八裏,但是隔著一條河,開車繞路,就有十幾裏了。


    來到河西村,進了老魏的家,也就早上七點多。


    魏家人來人往,但是個個麵色沉重,如臨大敵。


    見到譚招娣,魏家的幾個兒子一起圍了過來,將譚招娣迎接到家裏,然後把閑雜人等請了出去,虛掩了大門。


    我和韓曉東沾了譚招娣的光,也留在堂屋裏。


    老魏和當日的蔡神婆一樣,也躺在堂屋的角落裏,穿著三腰五領的傳統黑色壽服,身下一堆稻草一床被子。


    這是我們這邊的規矩,死者一開始是睡在地上的,正式接受吊唁的時候,才會將棺材擔在門當裏,讓死者入棺。


    那天蔡神婆落土,是老魏主持的。沒想到才十來天,老魏也和蔡神婆一樣,變成了一具死屍。


    我們看到的老魏,也很恐怖,死相詭異。


    老魏仰天而睡,臉上沒有了棱角,看不見顴骨,連鼻子都塌了下來,軟綿綿地趴在臉上,兩個鼻孔被壓成了一條扁扁的縫。


    怎麽形容這個樣子呢?大約就像一個充氣橡皮人吧,但是又並非非常飽滿的狀態,似乎被放了一部分氣。


    譚招娣先給老魏磕了三個頭,這才上前查看,用手在老魏的臉上和手腳身體上輕輕觸按。


    魏家的四個兒子都站在一邊,大氣不敢出。


    作為地理先生世家,魏家的大兒子和三兒子,都是老魏的接班人。


    死人,魏大和魏三也見得多了,但是像他老爹這樣的死人,卻把他們嚇住了,讓他們魂不附體。


    譚招娣把老魏從頭檢查到腳,收迴手來,沉默無語。


    “招娣大妹子,這個……究竟是個什麽說法?”魏大忍不住,問道。


    譚招娣迴過頭來,問道:“魏大伯昨天在哪裏看風水?晚上迴來的時候,有沒有經過螺螄墩?”


    “他在南河灣看風水,迴來的時候,螺螄墩是必經之地!”魏大歎氣,說道:


    “我爹暈車,連腳踩三輪車也不能坐,所以不管多遠,都是一雙腳走路。他要是坐車迴來,就可以繞開螺螄墩了……”


    譚招娣沉默半晌,說道:“死者已矣,給魏大伯安排後事吧。不過,魏大伯的樣子,不能送去火化,必須土葬。而且,發喪的時候,不能在白天,必須是晚上。”


    “晚上發喪?”魏家的幾個兒子一起愣住了,各自皺眉。


    我不知道別處的風俗,但是我們這邊的規矩是,發喪都在上午十點之後,十二點之前。


    晚上發喪,從來沒有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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