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板不意她巫術遠比自已高明,慌裏慌張向柴房後麵躲避。但黑氣已然將她包圍,裴老板發出驚惶的嘶叫,咚地一聲,滾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此時鐵鼎罐中騰起一縷淡金色的氣體,向二人所坐之處滾動過來。


    杜娟見金蠶逼近,雙手宛如給花兒澆水一般,在自已和邵元節周遭地上已撒了一把鹽粒。


    那金蠶身體在這狹窄的地窖中陡然膨脹為一丈餘長,宛如一條蠕動的金色巨蟒!口中發出嘶嘶的可怕聲音。


    邵元節坐在杜娟後麵,提起苗刀,緊張地對著這龐然大物。金蠶身體發出的濃烈的腥臭氣味令他幾欲嘔吐。


    金蠶在地窖中狂暴地遊動,它好幾次撲向二人,但說也奇怪,金蠶的身體一觸及杜娟在地上撒下的鹽花,立時發出痛苦的咆哮聲,身軀如被火灼刀紮一般,劇烈地搖擺。


    杜娟一看這金蠶的龐大體型,比自已養過的那隻金蠶還大了一圍!便知道這隻金蠶少說養了有三年了。


    裴老板一定是在每年夏曆六月二十四至二十六日這三天祭祀的日子裏,每天都煮了新鮮的豬一頭、雞一隻、羊一頭,用刀剁碎之後飼養它。


    這種金蠶的食量很大,魔力也很高。


    杜娟從身上摸出一個荷花包,從中取出一塊布條,閉目默念咒語。


    邵元節見杜娟手上攤放著一塊白布條,上麵有斑斑暗紅的血跡,心中暗暗納罕。不知是誰留下的鮮血,血跡已然幹透,杜娟為何要珍而重之地保存在這荷花包中?


    金蠶綠熒熒的細小睛睛一看見這條血布條,立時顯得驚恐不安。它遊到杜娟身後,朝邵元節張開血盆大口,倏地咬下——


    邵元節大驚失色,身子猛地向前一滾,避過了金蠶的襲擊。


    杜娟見邵元節身子已然出了自已布下的用細鹽圈成的“結界”,又氣又急,見金蠶轉過長軀,欲將邵元節一口吞噬入腹中。當下奮不顧身,撲過去將他壓在下麵。


    金蠶一頭向二人紮了過來。杜娟百忙中將那血布條向金蠶劈頭蓋臉甩去,金蠶似乎非常忌憚那血布條,急忙向後縮退數尺,閃避開了那塊血布條。


    杜娟趁此機會,將邵元節一把抱起來;邵元節也知情勢十分兇險,忙將杜娟細腰摟抱了,二人一同滾動進了“結界”中。


    金蠶見血布條落在地上,長長的身軀便縮在屋角,不敢再滿地窖遊走。


    杜娟雙手支地,伸出左腿,用腳尖去勾那血布條。金蠶眼睜睜看她將血布條勾了迴去,卻不敢發動襲擊。


    杜娟將血布條重新攤開在雙手上,對邵元節說道:“這次再不可離開我了!”


    邵元節羞慚地嗯了一聲。杜娟重新默念咒語。念畢,雙手將那血布條向金蠶拋去。


    金蠶驚懼地搖擺龐大的身軀,那血布宛如一把張開的傘,下麵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托著似的懸停在空中,金蠶痛苦地發出咻咻的喘息聲,眨眼之間重新幻化為一縷淡金色的氣體,向地窖出口逃走。


    杜娟不依不饒,雙手一抬,一縷黑氣宛如一條長繩捆縛住了金蠶。


    金蠶猛力掙紮,杜娟念動咒語,金蠶身體急劇縮小,片刻間金蠶便變成了一撮香灰。


    杜娟籲了一口氣,得意地拍拍手,那塊血布宛如生有眼睛似的,飄落到她手上。


    杜娟將血布收迴荷花包中,臉上帶著優雅的笑容,走出了“結界”。


    她走到金蠶變成的香灰邊,朝它吐了幾口唾沫,金蠶便化為了一灘膿血。


    杜娟更不多看它一眼,登上了樓梯,見裴老板倒在地上,杜娟喜孜孜道:“瞧你這點微末道行,還想放金蠶吃了我!”


    邵元節驚魂稍定,也走出了鹽花布成的“結界”。他不敢從金蠶的膿血處經過,小心翼翼地沿著地窖牆壁邊走了上去。


    他看了裴老板一眼,問道:“她怎樣了?”


    杜娟輕描淡寫的道:“她死了。”


    邵元節啊了一聲,呆立當地。杜娟淡然道:“這種人死有餘辜。”


    邵元節迴過神來,對杜娟好生佩服。好奇地問她道:“你那血布條是什麽?為什麽金蠶如此恐懼這血布條?”


    杜娟眼睛閃過狡黠的笑意,附著他耳朵悄語:“那是我的月經布!”


    邵元節驚愕不解地看著她。


    杜娟在黑暗中偷偷一樂,說道:“我們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有什麽話在路上再說。”說完自顧出了店門。


    邵元節覺得這位觀花巫女實在邪門又有趣味,追上她問道:“你不是要放了那個魂奴麽?”


    杜娟道:“裴老板都死了,那魂奴不就自由了麽。”


    邵元節道:“是這樣啊。”很想問她從魂奴身上交換了什麽寶貝了,但聯想起裴老板的話,似乎與自已有關,也就不好問了。


    二人走了一程,邵元節道:“你昨晚不肯告訴我是如何識破裴老板的,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麽?”


    杜娟笑眯眯地解釋道:“金蠶最愛幹淨的,——我昨天一走進這家黑店中,見屋角沒有蛛網,心裏就有數了。我故意在門檻上蹬了一些泥土下來,過了一會那些泥土就不見了,我就明白了這個裴老板一定養有金蠶。那些泥土就是被金蠶打掃幹淨了的!”


    邵元節道:“所以你才隨同裴老板進廚房去察看?”


    杜娟點點頭,道:“雖然裴老板是養蠱的婦人,但也並不表示她一定會害人。我在廚房中一邊同她閑話,一邊打量周遭環境,從窗外看出去,見她家養的鵝啊鴨啊豬啊的,盡都肥壯。”


    邵元節納罕道:“難道養了金蠶就能保佑家畜興旺麽?”


    杜娟道:“尋常養蠱人家,都是想借重金蠶的靈氣,使家業興旺。養金蠶的人家一般很少生病,養豬養牛也容易養大的。做生意呢,可以一本萬利,做官呢,可以青雲直上。”


    邵元節奇道:“哦,哪麽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有個兒子在外做官的呢?”


    杜娟嫣然一笑,道:“因為我能掐會算啊!”


    邵元節半信半疑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啊?”


    杜娟調皮地笑道:“我是觀花巫女啊,你以為我是吃素的啊!”


    邵元節佩服地看著她,納悶道:“裴老板為何不去他兒子家裏享清福呢?”


    杜娟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再說養金蠶就要付出代價的,須在孤、貧、夭三種結局中選擇一種。否則法術就不靈驗的。所以養金蠶的人一般都沒有好結果的……”


    邵元節聽了這話,不無擔心地看了她一眼,杜娟會心一笑,故做輕鬆的道:“所以我及時把金蠶嫁出去了啊。”


    杜娟又道:“養金蠶的人把人害死後,可以驅使死者的魂魄為她幹活,因此致富。每年年底金蠶的主人要在門後跟它算賬,要騙它說這一年虧本了,而不能說今年賺錢了,否則金蠶會讓宿主替它買活人來給它吃!主人要是不講信用的話,它就會作祟加害宿主……”


    邵元節聽得一愣一愣的,杜娟又道:“養蠱的人最怕被別人知曉,如果不慎被受蠱害的人家知曉了,別人會請來巫師作法,收了金蠶,那主人家就會諸事不宜,全家死盡的。”


    邵元節道:“這麽說養蠱人家最怕你們這種巫師了?”


    杜娟眉飛色舞的道:“所以裴老板今天遇上我觀花巫女就是自己想找死!”


    邵元節羨慕道:“不知我能不能學會這種巫術啊?”


    杜娟道:“放心,我觀花巫女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從明天晚上——不對,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應該說是從今天晚上開始,我每天都會傳你巫術的。但咱們話說在前頭:我對巫術會知無不言,傾囊相授的;然而對於養蠱之術,因為這是巫蠱門的規矩,必須傳女不傳男,所以我不會教你的。”


    杜娟瞄了他一眼,又補上一句“你不傳我趕屍術,我也不傳你養蠱之術,這叫做行有行規。”


    邵元節欣然道:“我隻要能學會巫術,成為像你一樣的巫師,我就心滿意足了!”


    杜娟微笑道:“學巫術的女子叫做女巫,學巫術的男子叫做男覡。”


    邵元節道:“是這樣啊。那你們巫蠱門中有男覡麽?”


    杜娟道:“有啊,不過地位就不如我們女子了。因為巫蠱門從前都是隻有蠱女的,從這一代大巫師開始,才打破這條不成文的規矩,開始吸收一些男覡入門。”


    邵元節道:“原來是這樣,那麽你們大巫師也是一個女子了。”


    杜娟道:“嗯,大巫師是草鬼婆的師姐。”


    邵元節道:“那就是一個老巫婆吧。”


    杜娟道:“我們巫蠱門排序是以入門為大,大巫師隻有三十二歲,比草鬼婆小了十歲,但卻是草鬼婆的師姐。”


    邵元節想起自已在趕屍匠中的地位,自嘲道:“那我要是入了巫蠱門,不是成了最小的徒子徒孫了。”


    杜娟目光閃動道:“那倒不一定……”她本想說“你成為徒孫了我們倆今後又算怎麽迴事呢。”但這話卻不好意思說出口。


    邵元節也想到了這一層,便住口不再提到這種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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