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剛出京城不久,就遇上這樣的怪事,這方圓數十裏坐臥京城腳下,靠著皇城這麽近的距離,為何會出先如此怪物?這被俘之人明顯不是正常家裏養大,孔稷幼年悲慘,一時不由得想得有些深遠。“掌櫃的!”香茶如若勝利將軍,揚聲喊道:“我給你把人俘來了。正打算帶迴房裏訓話,你要是不怕,大可一起上前來問問。”那掌櫃抓著小二的手,不知是懼還是喜,抖著聲音:“謝謝客官,客官稍等片刻,我速速前來。”他們帶的士兵早已把客棧把守得密不透風,可士兵主要是列陣殺敵,單打獨鬥的話卻是不行,帶兵的小將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沒有慌慌張張的追了出去,一來他們動作太快,二來,他對香茶也有信心。此時為首的小將見他們迴來,很是鬆了口氣,有心想要責備,卻又不好當著掌櫃的麵多說,吩咐其他士兵休息,自己帶了幾人護在穆元詠的身邊,低聲道:“要是娘娘知道了……”香茶卻道:“元哥這次出來,本來就不是遊山玩水,他就是想真正的曆點兒事,如果我們把他包裹得密不透風,事事不讓他沾邊,那跟在家裏又有什麽兩樣,他大可不必出來,隻悶在家裏頭,難道還能少學東西,又是何必多此一舉?如果真是遇事怕事,事事躲避,要你我又有何用,我們在他身邊可不是把他關著的,而是讓他放手去做去撞的時候少一點顧慮。”“今日不過是一小客棧的奇異怪談,在明知咱們近百號人下,仍舊束手束腳,來日又撞上其他的事了呢?”香茶看似大大咧咧,卻竟是如此通透。穆元詠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孔稷一怔,忽然覺得自己反倒近局者迷,倒是香茶旁觀者清。是啊,在當時叛王造反,如此混亂的情況下,穆元詠本來都逃到一半了,突然調轉馬頭要迴去,他都肯答應,隻因為他知道穆元詠心中有更不能丟下的東西。他重活一世,看似萬事盡在掌握,對什麽都能看穿到幾十年後,可心裏又何曾沒有過半分鬱氣。他極力的想改變著曆史原有的痕跡,他到底不甘做一個隨波逐流之人。他是要證明。他想要證明。證明的,無非是自己,不是一個軟弱無能,不是一個隻知用暴虐來掩蓋自卑,不是最開始他看到的那個穆元詠。他們成長路上,從來不是順風順水,一路磕磕絆絆走來,唯有對方可以勉強取暖。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最近倒是有些慌張了,是因為係統的突然改變,知道了未來很有可能突破壁壘,還是隨著年歲漸長,隨著穆元詠身份改變,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像以往一般當對方是唯一。身份地位,社會階級,重重阻礙,不能再遮蔽自己耳朵,也更不能沉迷一時溫暖,逃避麵對現實。他孔稷,無論是此時的孔稷,還是當時的孔家子,何曾是個軟弱之人。無論他是穆元詠的刀,還是仆從,還是知己,又或是親人。都無所謂。穆元詠所過之路,他孔稷如影隨形,他所指之地,他孔稷就可為他取來。心中積鬱突然開闊,他心中隨之一定。為一個人好,從來都不是用關切之語,用擔憂之心阻礙對方往前走。這路上從未少風雨,攔住一時攔不住一世,大可拋開心扉,相攜而行,不過一起闖罷了。香茶一句話,堵住了小將,點醒了孔稷。反倒是穆元詠這個當事人抓了抓腦袋:“快別磨嘰了,這人到底為何成如此模樣,又為何來到此處,更為何行兇吃人,處處疑問,你們再杵在這兒,死了怎麽辦?”孔稷:“……”就在他以為這人是真的沒心沒肺的時候,卻見他嘴角露出了個笑容,拿手悄悄的拍了拍他,路過之時,一聲輕語飄進他的耳朵裏。“你別懊惱。”穆元詠一直觀著孔稷,又怎不知在香茶那句話說出來以後,這人眼裏的悵然迷惘,接著又轉為開闊和堅定。他本不是個心思敏感之人,但卻願意觀察孔稷的每一絲神情,每一個神態。無他,不過隻是在意而已。在意到哪怕是這麽漆黑的夜裏,借著月光,他也是不由自主的尋著這人看了過去。明明他極力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隻默不作聲的站在他的身後,但在他眼裏卻耀眼如火炬,無人能蓋其光芒。他這一句打岔,讓香茶一拍腦門,原本還覺得這家夥哪怕被捆在麻袋裏頭也不安生,煩躁不安,現在感覺掙紮力漸消,不由得暗道不好:被真是快死了哦。當即火燎火燎的往屋裏趕,也不走正門,翻著窗子就給躍進去了。身後原本還有些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阻礙到殿下的小將:“……”其實你就是湊熱鬧不嫌事大吧。香茶一動,身後的幾人也跟著動。他們先前爭論了一會兒,卻並不久,等他們解了麻袋,拿繩子給人捆上了,掌櫃的,還有小二才姍姍來遲。“這會兒,正好,人都來齊了。”香茶道了一句,無視掌櫃的戰戰兢兢的樣子,視線落到一旁小將頭上。他們是太後私募的精兵,一直沒有停過操練,不比被克扣軍餉無所事事的守衛,他們有的去過邊關,有的去過疆外,大大小小的戰事沒曆過上百,也曆過數十。他們都是身世悲慘之人,被太後秘密尋來養大,心裏對太後忠誠不二,而太後也從來沒有把他們當工具。大概是太後在母子感情上受挫,對他們頗有些移情,很是照顧。有的還能被太後叫出名字來。而這小將就是其中之一,他原名不可考,對父母的印象隻有一張臘黃枯瘦的臉,和帶著饑餓的垂涎。這幾年雖無大戰,但邊境卻從來沒有安生過一天,再有稅銀年年加重,餓死的百姓無數。這時候哪有什麽親情,仁義道德,隻有最最基本,也是最最現實的饑餓。民以食為天,亦可以食覆天。這是太後曾經說過的話,她老人家早已看穿大雍背後的淤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