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臂山畔的水戰一直從上午激戰到午後,都沒能引來西軍的水路援兵,也虧得王嵐平的這支雜牌水軍英勇,一直戰鬥到現在都沒有退下來,如今已是黃昏,陷進三號水寨的漢王水軍損失大半,且同時遭到水上和陸上的兩麵夾擊,全軍覆沒也隻是時間問題。


    王嵐平卻遲遲沒有下令退軍,隨著那通紅的太陽一頭紮入江裏,一千名明軍工兵齊聚燕子磯,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架設浮橋,江麵上小舟如織,竹竿、木板堆積如山,天還沒有完全黑透,浮橋已經離岸半裏遠了,如果沒有外人打擾,看他們這股勁頭,可能不用等拂曉就能完工。


    而在江心中一直不進不退的西軍五艘偵查船很快就反現這一軍情,調頭便駛迴了瀘州城。


    夜色淒涼,那三號水寨的戰鬥已經悄無聲息,隻有還沒有燒完的戰船仍在大火中劈裏啪啦的響著,衝天的大火將江麵都映射成了紅色,雙手將士戰死的屍體如死魚一般被浪頭緩緩的推向岸邊,五百人的水軍全軍覆沒,死得悲壯,無一人投降,盡數戰死,而三號水寨也在大火中被焚為灰燼。


    月明似鏡,江山泛起點點白鱗,借著皎月,猶見江心中那一排排隨浪起浮的竹筏,隻是竹筏上早已空無一人。


    燕子磯的浮橋架得很快,打樁,布舟,固定,鋪上木板,拉上麻繩,已經完工的橋段並排可以過兩人,如果橋一通,按說一個時辰之內便能渡過去上萬人,隻可惜,西軍沒有給他們時間。


    張化成在瀘州城裏實在是坐立不安,原以為明軍打東側水寨是想引蛇出洞,可沒想到對方真的是在硬拚,幾艘破船硬是拚掉了他辛苦幾個月才搭建起來的水寨,連步軍都在那折損了好些人馬,著實可恨,早知道派水師上去增援了。


    現在又要軍報傳來,說是明軍在燕子磯快速鋪設浮橋,按其速度明早便可完工,明軍若是過了江,從水旱兩路夾擊,瀘州城還真岌岌可危了。


    念即此處,張化龍再也摁捺不住心憤的心情,打,說什麽也不能再錯失良機,一定要將明軍的浮橋擊沉在半道。


    月色朦朧下,西軍其餘兩處水寨的戰船傾巢而出,兵分兩路,一攻一輔,直取燕子磯,另戰船上還載著一萬步甲,若是浮橋一擊得手,那就趁機對對岸的明軍發動一次攻擊,以報水寨盡毀之仇,提提士氣。


    其實夜裏根本就不適應水戰,江麵水戰以弓箭和火槍為主,而這些都不是夜戰所長之物,但張化龍也知道,老子受夜色所累,對方也不會狠到哪去。


    八十餘艘戰船浩浩蕩蕩的駛出水寨,舍大槳取小槳,盡量悄悄的接近燕子磯。


    猶是張化龍再小心也躲不過王嵐平的耳目,他用五百條人命換來就是這一次戰機,敵船剛剛出寨沒一會,軍情就送進了王嵐平的大帳,要知道,在江裏那裏四處漂蕩的竹筏下可是有著六百名‘水鬼’,他們留五百人在江心守侯,口銜蘆葦管,身上綁著石塊,掛在竹筏上,從水麵上看除了一堆竹筏外什麽也看不到,西軍還沒心思和這些毫無用處的竹筏過不去,隨著波浪的起浮,‘水鬼’們時不時將腦袋探出水麵,就這樣,這些人在水裏硬是泡了五個時辰,有些人沒堅持住,死了,但死了也浮不起來,因為他們身上都綁著石頭呢,竹筏下更是都墜著重物,雖是有浪,卻也漂得很慢。


    王嵐平當即升帳,點派各部作好一切戰鬥準備,明天就是瀘州城的祭日。


    皓月淩空,西軍水師終於是等來了,他們在水裏呆的時間太長,每次露頭牙齒都上下打架,受這樣的罪就隻會等這一刻,不用人下令,也不用什麽裝備,一人一石錘,一鐵釺。


    江心處,黑壓壓的似從地獄裏飄來了一座島,可怖也可恨,這正是西軍的水師。


    早就等著不耐煩的幾百‘水鬼’見到來船之後,快速解開身上的繩索,似魚一般朝著西軍的戰船底部遊了過去,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下去當下就鑿了起來。


    “水裏有人”西軍戰船上一片騷亂,很多兵士都聚在船側,扔下火鬼去看,就是那一眼看得他們頭皮都發麻,水裏的人光溜溜的身體在水麵上快速的遊走,那泡了一天的身體在火光的照映下格外的發白,如鬼似魅。


    “放箭,朝水裏放射”船上有人大喊。


    箭支射進水裏,發出簌簌的聲音,黑色的液體在江水裏浸染。


    很快,有不少船隻開始傾斜,沒多久便連人帶船一起沉入江底,可惜,很多西軍都是披掛戰甲上船的,重量使得他們來浮上來的機會都沒有,一條船沉下去,一千人殉葬。


    轉眼間,水麵上沸騰了,戰船上的人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在甲板上亂跑,有人學得聰明,將厚重的戰甲給扔了,緊緊的抱住船體在那瑟瑟發抖。


    黑洞洞的江麵似一張巨大的惡鬼的嘴,整船整船的吞食著人命,對誰都是公平的。


    驚恐的西軍戰船亂作一團,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能有人在江心裏埋伏,水下的世界是恐怖的,那咚咚咚的鑿船聲更像是催命符一般,聽得人頭皮都在發麻。


    “起大槳,快駛出這片水域”西軍水師剩餘的戰船沒命的往前劃,天黑不辯方向,跑得四麵八方都是,跑到哪那船底下的催命符都不停止。


    五六十條戰船越跑越亂,有的甚至都紮成了堆,擠得誰也動不了,自相撞毀也不在少數,也就一盞茶的工夫,近百條戰船已損失大半,隻有很小一部分衝了出去,另有一些幹脆往迴逃。


    燕子磯江麵上。


    十餘艘僥幸得逃的西軍戰船並排而行,大槳翻飛,拚了命的朝明軍剛剛修了一半的浮橋衝擊而去,巨大的撞擊力將浮橋衝成了幾十截,隻是浮橋上的人卻一個也沒看到,連一艘守衛浮橋的明軍戰船和士兵都沒有看到,好像這一切就是準備給你打的。


    天剛蒙蒙亮,大江上也恢複了平靜,朝陽鋪灑著江麵,昨夜一場人‘鬼’大戰後的場麵慘不忍睹,死了多少人數也數不清,隻知道那水麵上鋪了滿滿一層屍體,到處可見半浮半沉的西軍戰船,一些大難未死的士兵正臉色慘白的趴在翹起的船頭上,連唿嚎都沒力氣了,與人作戰也比這樣淹死要痛快。


    六百名水鬼隻活下來三十七人,他們抱著漂浮的木板硬是咬牙劃迴了岸邊,等上岸時,個個都累暈過去了,身體更是白得嚇人。


    王嵐平依舊在岸邊高處眺望,他知道,此刻張化龍也在朝這邊張望,看誰能笑到最後。


    “報!”哨騎快速來到王嵐平身邊,拱手道:“報漢王,羽林衛及定遠營已全部過江”


    就在昨天晚上江心激戰時,除燕子磯在修浮橋外,另一處也同時在修,進展更快,而西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燕子磯和江心的水戰,天還沒亮時,那邊的浮橋已全線暢通,羽林衛和定遠營快速通過,搶占了灘頭,並快速向瀘州城推進。


    王嵐平哼哼的點著頭,指著遠方那若隱若現的神臂山道:“趙老將軍,你煩勞你從水路進攻吧”


    趙之尚咬咬牙,抽出了隨劍的佩劍,他發誓要為昨天全軍覆沒在三號水寨的八百將士報仇。


    “傳本將令,出發”趙之尚高舉長劍。


    無數的小舟和竹筏離而去,敵方的水師沒有了,水麵的威脅也盡失,這六千人要從神臂山的側麵懸崖上爬上去,不過,這也隻是輔攻而已,真正的主攻已經打響,那就是羽林衛和定遠營的攻瀘州城東門之戰。


    **


    瀘州城下,兩路夾擊,激戰至夜,西軍在東門的守備本就不齊備,誰也不會想到會有人能這麽輕意的突破江防,天黑時,東城陷落,上萬明軍入了城,一通砍殺,降者無數。


    轉天一早,王嵐平大搖大擺的走進瀘州城,出榜安民,清點府庫和統計戰果。


    此戰,明軍陣亡三千餘,失蹤一千餘(多半是落水喂了江魚;西軍三萬人投降,守將張化龍自殺,傷亡兩萬有餘,其餘皆不知所蹤。


    這一仗王嵐平可是發了大財,瀘州城是川南的門戶,城中儲備的軍糧夠現在他的大軍吃到開春了,可算是暫時不用為糧草擔憂了。


    轉過一天,王嵐平便接到消息,說是從成都趕來增援的五萬西軍已全數退迴,並在距瀘州一百多裏外的嘉州重新布防,瀘水的防備更加堅固,每隔一裏便立一水寨,以鐵索橫水麵以阻來船,便布倒刺於水底,想過去,隻怕就是清理倒刺這時間就得到明年了。


    王嵐平讓全軍在瀘州修整三日後,召集眾將商量下一步的進軍路線,從他開戰以來,每一次作戰計劃都是在不斷的變動,他不是神,不可能在戰前就將預料到所有戰場形勢的變化,身為統帥,最大的能力便是能在戰場上隨機應變,果斷的處理敵軍的變化。


    這次也不例外,來本計劃好的打下瀘州後沿瀘水入成都,現在看來,瀘水怕是走不通了,還得另尋他徑,選來選去,除了北上繞順慶也無他途。


    此時瀘州防線已盡歸明軍所有,西軍在這一帶的兵力都開始往瀘水兩側和成都收縮,北上正是合適的時機。


    瀘州一戰,王嵐平雖沒有得到戰略上的實質進展,可已經殺得西軍聞風喪膽,這是入川的第一戰,勝不在戰略而在氣勢上。


    點派守將,拔一部分趙之尚的兵馬和部分西軍降兵駐守瀘州,並召集民夫加固東城的防禦力,又在東門外添設了五處要塞,不過這好像用處不多,王嵐平不認為張獻忠敢來搶迴瀘州,因為,順慶的局勢已經比瀘州困難多了。


    王嵐平以兩萬降兵打頭陣作炮灰,浩浩蕩蕩近十萬人沿長江向順慶一帶進發,同時傳令在夔州江邊趴窩下了三個月崽子的五營兵馬也立即開拔,目標同樣。


    隻不過夔州這邊的情況有些讓人納悶,隨著明軍的開拔,駐紮在對麵的清兵也開拔,兩支人馬沿著江岸對麵並駕其驅,誰也不先開打,就這麽一直走著,讓陳萬良和方國安等哭笑不得,一個個卻也在心裏憋了股火,天殺的滿人,早晚放幹你們的血。


    **


    十天後,兩軍在重慶會師,全軍水路馬步軍共計十六萬,真可謂是投鞭斷流,而一直尾隨而來的清軍很是知趣的逃迴了順慶成,報與那阿濟格去了。


    大軍在重慶府修整三日,並犒賞全軍,接下來又有硬仗要打,皇帝也不會差餓兵,這賞銀是最能提升士氣和具有誘惑力的。


    在修整的同時,王嵐平已派出百人細作前去打探順慶清兵和其外圍西軍的動靜,此時的順慶戰場上三方勢力以成犄角之勢,在王嵐平眼裏,除了他自己以外全都是對手,到底是先取清軍還是西軍,或者同時出擊,亦或拉一個打一個,反正不管怎麽選擇,他現在在順慶戰場上的三方中實力是最強的。


    而且還有一支奇兵就駐在這不遠,女英雄秦良玉的八千白杆兵,雖然他們被困在西軍的夾縫中,同時也像一個釘子一樣死死的釘在川東西軍的防線內,誰也吃不掉他。


    打艾能奇,白杆兵肯定用得上,於是王嵐平將秦良玉的兒子馬祥麟提升為川東經略使掛兵部侍郎銜,位同總督,隻不過僅限於川東數府,而且這些府治還多不在明軍的控製之下。


    三天後,大軍陸續開拔,香蘭、香菱姐妹仍扮作男裝隨行伺候。


    **


    南京漢王府。


    漢王妃鄭佳思趴在花園的亭台柱上連連幹嘔,臉色有些慘白,芸娘在她身後一邊拍一邊道:“王妃,您最近怎麽老是這樣,生病了吧,要不去太醫院請幾個禦醫來瞧瞧”


    鄭佳思慢慢的直起身子,一手壓在側腰,一手順著胸口,臉上漸漸轉紅,無力道:“不用,我這不是病”


    芸娘皺眉道:“那是什麽?”


    鄭佳思掩嘴一笑,紅著臉拉過芸娘的手往自己那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上按,並很是難以為情的道:“這裏麵有小平平啦”


    芸娘愣愣的,好半天才迴過神來,轉驚為喜,拍著手道:“真的呀,什麽時候的事呀,我怎麽不知道”


    “郎中說有四個月了吧”


    芸娘道:“都這麽久了,你怎麽不讓人告訴漢王,他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鄭佳思倚著柱子坐了下去,望著天空漸行漸遠的侯鳥道:“漢王在打仗,我不想讓他牽掛我,芸姐姐,你看,鳥兒南飛了,你說,漢王什麽時候迴來呀”(未完待續。)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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