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自成與多爾袞摩拳擦掌準備鯨吞江南之時,遠在四川崇山峻嶺間的張獻忠也打算大展一迴拳腳,自從他三年在湖廣被武昌總兵左良玉擊敗後遠遁到了這裏,由於大明朝在中原和北邊的用兵規模越來越大,加之川路之驗難,亂匪入川,明廷根本無暇顧及。


    漸漸的,差點被明軍一網打盡的張獻忠開始在在世外桃園一般的川地紮下了根,這一呆可就是三年,漸成氣候。


    如今的張獻忠已是鳥槍換炮,從入川時的一萬多殘兵敗將已發展成擁有水陸馬軍馬近二十萬,不光是兵精將廣,張獻忠還大肆搜刮川民百姓的家資,一時累富盡至他府庫裏銀錢滿患,


    糧倉充盈。


    在成都府裏,張獻忠廣置豪華的宮殿樓宇,強迫數以千計的民間女子來充實他的後\宮佳麗,對於川地百姓,那是生殺予奪全在他一念之間,成了名福其實的西川王。


    張獻忠見自己羽翼漸豐後,沾沾自喜,野心迅速膨脹,正打算出川效法當年的漢高祖高邦,出川蕩平天下,卻沒想到一個消息傳來,讓他氣得當場揮刀斬了來報信的令兵。


    這消息不是別的,正是大明朝的崇禎皇帝死國,李自成在北京稱帝,建國大順,張獻忠聞聽這消息如何叫他不氣,想當年這李自成不過就是和自己一起造反打天下的主,當初李自成被洪承疇打得還剩十八騎的時候,要不是他張獻忠出手想助,那李自成早就在商洛山裏自個刨墳把自個埋了,哪裏還有今日的威風。


    張獻忠想,要論君臨天下,怎麽著也得是我‘八大王’張獻忠莫屬,好你個李自成,趁著我在川地積攢實力時,你卻搶了這先手,這帳我得好好找你算算。


    也怪這四川的路實在太難,消息閉塞,其實張獻忠收到李自成稱帝的消息已是四個月後了,這時候中原地區都打成一鍋粥了。


    在金壁輝煌的大西國王宮裏,張獻忠身穿蟒龍袍,頭頂自製的十三穗皇冠,在群臣的簇擁下,趾高氣揚地一步步走向皇帝寶座。


    今天是他登基稱帝的大日子,不為別的,就為一句話,何為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你李自成坐得天下,為何我張獻忠不可。


    寬敞明亮的大殿起,飄紅掛彩,雄渾的禮樂參雜著莊重的編鍾聲樂不絕於耳,宮外那是兵甲林立,數千宮娥在殿外的廣場上翩翩起舞,整個場麵蔚為壯觀。


    待張獻忠咧開大嘴,自命不凡地大笑著結結實實地坐到了龍椅上後,殿內殿外,山唿萬歲聲聲振數裏。


    張獻忠哈哈大笑,他太得意了,沒想到自己這一鬥大的字認不得一籮筐的人卻也有君臨天下的一天,雖然這個大西朝隻是偏安西川一隅,可這龍椅可是真真切切地壓在自己的屁股下麵,再假以時日,東征西討一番,何愁天下不姓張。


    張獻忠一揮手,示意近臣宣讀大西國天子詔,既然自己即位九五,那自然他手下的這些將領也得沾沾光。


    當然了,雖然是自立稱帝,但西川這地界上能征善謀,但凡有些能力的人都被張獻忠不能容人之心清洗得差不多了,說是新封的滿朝文武,實則十之有八都是他從甘陝帶過來的將領,全是一幫子武將,所以,這大西國的建製幾乎完全照抄了明朝的典章製度,連官製的名稱都不作更改,這也省事。


    大西國第一任左丞相汪兆麟出百官展黃卷而當眾大聲宣讀起來,“大西皇帝,即皇位詔:詔曰,朕唯中國之君,自明運絕統,煌煌華夏,兵戈不止,垂涎神器者如過江之鯽,然跳梁小醜不可興中國之盛,蠅營狗苟之輩不能開萬裏之疆,今,天命吾皇大西皇帝於西川入中國為天下共主,聖主出,威加海內,興四邦,富庶民,昌盛世。大西國上承天意,下顯祖宗之靈,於天下逐鹿之際,大西皇帝東征西討,遂成此西川基業,今日,帝焚香告天,開國建製,於大西國西京(成都)即皇帝大位,定國號大西,改元大順,大赦天下,恩惠萬民,自詔頒授之日起,望天下百官臣民各司其職,扶保聖主,開萬世基業,共享太平盛世,大西國大順元年七月十八日。”


    …………


    (以上即位詔書看不明白者可跳過,不影響本書情節,這種東西各個皇帝即位時都說得差不多,吹捧自己和得位正不正等等,看官們無需深究)


    …………


    左丞相一口氣念完,轉身朝龍椅上的張獻忠拜去,口唿,“萬歲,萬歲,萬歲!”


    眾臣附合同聲高唿,三跪九叩。


    張獻忠樂得一捋下巴上的長須,拍著大腿,滿口糙話,說著剛學幾句的川地方言,“好好,格老子的,俺張獻忠也有今日,都起來起來,你,接著念”


    “謝主隆恩……!”


    左丞相汪兆麟站起來身,放下即位詔後,又取出另一卷黃帛,看了朝堂上百官一眼,高聲道,“眾將受封!”


    殿外齊刷刷地跪下去上百人,個個臉上那是歡喜得緊。


    汪兆麟朗聲念道,“加封孫可望為平東王,授平東將軍,領十九營軍馬”


    一名白淨書生模樣之人聞言拜下,“謝父皇!”


    “加封劉文秀為安西王,授安西將軍,領十六營軍馬”


    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劉文秀稱道,“謝父皇!”


    “加封艾能奇為定北王,授定北將軍,領二十營軍馬”


    艾能奇,一臉橫肉,左眉處有條兩寸長的刀疤,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氣勢,他嘿嘿幹笑兩聲,“謝父皇!”


    這大西國共有兵員約有五十萬,當然這個數字水分太大,很多軍營都不滿員,整個大西軍共分為一百二十百,每營大約五千人,除了張獻忠這三名義子分領的五十五營之外,另設老營一座,張獻忠親統近七十營。


    一時大西朝的朝堂上大封眾將,張獻忠一口氣分了二十幾個王,一百多個侯,又往治下川地各處分別派置了官員,反正是隻要是今天隻要當初沒死在戰場上的人,個個都得了封賞,真正是一堂和氣,君臣其樂溶溶。


    這裏麵有趣的是,張獻忠為了惡心一下李自成的大順朝,竟然將自己大西國的開元年號取了個大順,大西國,大順元年,張獻忠即皇帝位,他現在特別想知道當李自成聽到這年號時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就在大家都沉寂在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氣氛中時,張獻忠卻突然一拍龍案,站起來大聲道,“老子當皇帝了,現在發布天子第一詔,眾將聽令”


    滿朝在立的武將悉數跪倒,個個心中納悶,臉上突顯惶恐之色,怎麽張皇帝好像脾氣又上來了,這可大事不好,張皇帝一生氣,那又得多少人頭落地,不過在這登基之日他不應該大開殺戒吧。


    張獻忠拍了拍自己渾圓的肚子道,“窩在西川當個皇帝太小氣了,天下百姓不知,當年劉備在西川稱帝,發布的天子第一詔就是征討吳國,今天,老子也要帶兵出川了,一舉蕩平天下,孫可望”


    孫可望小眼一眨,跪而拱手道,“兒臣在”


    張獻忠道,“老子拜你為招討大元帥,點軍十五萬,兵進漢中,剿滅逆賊李自成,收複甘陝故地”


    “遵旨!”


    孫可望的話剛落音,一旁跪著的安西王劉文秀忙插口急道,“稟父皇,如今我大西雖是兵精糧足,可國中仍有不服王化者,自古來,欲對外用兵,必先安內境,今盤踞在石砫的前明女總兵秦良玉仍是我朝心腹大患,父皇今日君臨天下,何不下旨招安於她,許諾她若是真心歸順,可封一代女王,世守石砫,若是她執迷不誤,父皇大可興兵討伐,他日內亂止時,方能東西齊出,征戰天下,無半點後顧之憂”


    孫可望見到手的大元帥轉眼就要被劉文秀給弄沒了,急道,“秦婆子依仗山勢的險境龜縮在石砫,自保猶不及,何敢來犯,父皇,劉文秀這是怕我立大功,嫉賢妒能,視國事論私心,此為不忠,父皇即位,天下萬民敬仰,此時更應該出兵,以彰我朝之天威,他以小小女流之輩視作我朝大敵,此視父皇於何地,難道大西國連個已入土半截的女婆子都怕了嗎?她秦良玉躲在深山裏,難道她一日不除,我朝便一日不能一統天下了嗎?父皇,兒臣請旨,此番不取迴漢中,誓不迴見父皇”


    劉文秀正色解釋著,“大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能有什麽私心,秦良玉雖然隻有三萬白杆兵,但其兵士都是本地人,藏於大山之中,左右忽進,飄乎不定形蹤,若是她趁我朝大軍征戰在外之時,突襲成都那可如何,別忘記了,三國時薑緯領兵在外,孫艾奇兵攻破成都,一戰亡了蜀漢基業,這個人不能不防,我這是出自公心,為的是大西國的安定,何來私心”


    孫可望麵紅耳赤,找不到理由來爭辨,便大聲道,“大膽劉文秀,你竟敢以蜀漢偏安之國喻我大西,下一句是不是說父皇是後主劉禪?你這是大逆不道,其心可誅,父皇,劉文秀他……”


    張獻忠沒想到剛剛即位的頭一天,兩個義子竟然當著滿朝文武吵得不可開交,這像什麽樣子,他一拍龍案,怒目圓瞪,“吵,吵個錘子,那個賊婆娘,老子還怕她,諾大個西川都打下來了,一小小石砫有甚可懼,傳令,孫可望為征西大元帥,領軍十五萬,兵進漢中,然後揮師東進,沿江而下,艾能奇為征東大元帥,領軍十萬,出兵湖廣,占領荊州,兩軍會師於荊州,而後共同進擊殘明勢力,一舉蕩平江南”


    劉文秀忙又奏道,“父皇,境內不安,大軍不可遠征哪,如此這般用兵,盡進全國精銳,若是秦良玉作亂如何禦之?”


    張獻忠臉帶不悅,“住口,父皇戎馬半生,何懼一老婦人,給你三萬兵,限你一月之內肅清此賊”


    劉文秀一聽,知道麻煩大了,張獻忠帶著大軍在西川那是勢如破竹,大小數百仗,占了西川全境,唯獨對這小小的石砫動不了分毫,去年十萬大軍圍剿秦良玉的三萬人卻連對方人影都沒見到,結果是勞師無功,空耗錢糧,更甚的是在大軍無功而返時,三萬白杆兵突然從四麵八方殺出,隻殺得大西軍是一路狼狽不堪地逃迴成都。


    如今這張獻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在內亂未平之時,卻一心要對外用兵,還就給了劉文秀三萬人去對付那些在山裏都成精的白杆兵,這不是去送死嗎?


    但劉文秀也看出來了,父皇這是鐵了心了,自己再堅持隻會招來殺身之禍,但願天佑大西吧。


    “兒臣領命!”劉文秀無奈地伏地領旨。


    張獻忠環視眾將,道,“朕自領中軍二十萬,九月初一,大軍出川,三軍會獵江南,一統天下”


    朝下山唿一般高唿,“會獵江南,一統天下,大西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要說這四川總兵秦良玉那個是一個傳奇般的女人,夫家馬千乘,漢伏波將軍之後,被明朝封為石砫安撫使(土司),世守石砫,馬千乘死後,其子襲爵,但過於年幼,由其母秦良玉代職,崇禎七年,秦良玉帶兵進京勤王,立有大功,被崇禎皇帝封為四川總兵,尊二品誥命夫人,也是中國曆史上唯一一名有史可考的女將軍,更是唯一位在明史中列傳的女將軍。


    在土家城寨的城頭,年過六旬的秦良玉,手撐龍頭拐杖,眼不花耳不聾,精氣神十足,一頭銀絲迎風飄然,這份鎮定自若,麵對城下三萬她親手訓練的白杆兵,不怒而威,英姿颯爽之氣勝過須眉。


    隻見秦良玉龍頭拐在城磚上猛的一敲擊,說道,“我馬世一門,世受大明皇恩,今皇上蒙難,張獻忠狗賊為禍西川,僭位稱帝,天理不容,張賊幾次三番欲取我石砫,未能得手,今番再來,定要他片甲無迴,傳令各寨,緊守寨門,聽侯號令!”


    “遵命!”


    秦良玉在土家族中名望甚至超過大明的皇帝,她一聲令下,全軍隨時赴死,這也是為什麽張獻忠拿下了全川,全始終拿不下小小的彈丸之地的石砫。


    秦良玉迴頭看了看身邊的兒子,馬祥麟,前年,張獻忠兵犯西川時,秦良玉派兒子迎戰,卻不料馬祥麟身先士卒,被大西軍的亂箭射瞎一目,留下了她終生的悔恨。


    秦良玉道,“麟兒,石砫地狹民貧,不可與張賊久持,聽聞福王於南京稱帝,娘想派人去趟南京,將這裏的事奏報朝廷,請朝廷速派援兵,共剿張賊,隻是這一路山高水長,關山重重,要曆經千難萬險,不是一心存大義之人不可擔此大任,所以為娘……”


    馬祥麟撩甲跪地,正色道,“母帥,孩兒願往,不達南京決不迴頭”


    秦良玉不舍地點點頭,“好,我兒英勇,此去要多加小心,記住,川地百姓都在期盼王師,你不可有負百姓重托,你知道,娘這裏的糧草能再堅持五個月,若是遲了……”


    “母帥放心,兒一定在此前趕迴,帶著十萬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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