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腳下的大軍操演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十五營各式兵種輪番上陣,場麵看起來那叫一壯懷激烈,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在王嵐平看來,這整個就是一擴大版的天橋耍把式,連當初自己隻用半日就訓練出來的懷寧守軍都不如,真是有多大臉顯多大眼。


    三千營那馬騎的,耍雜技呢,輕騎兵講究的是快速穿插和出奇不意,可李誌手下選上來操練的五百馬陣,從那看都像五百人的馬球比賽,擠得都成堆了,這不是重騎兵。


    再等鐵騎營上來的時候,就更好笑了,大量的戰馬好像長期營養不良,負重過多,還沒演練幾圈就已經有十幾匹馬累得口吐白沫倒地裝死就是不起來,就這也好意思拉出來顯眼?


    鐵騎營剛剛灰溜溜地退下去,又輪到反騎兵作戰的盾甲兵與長槍兵的配合演練了,這個是王嵐平最拿手的,他知道將來清兵的騎兵數量占有很大的比重,所以他對如何與騎兵作戰做過很多古今的探索。


    可今天這配合也太讓人大跌眼睛了,拉拉扯扯半天,還連個隊伍的陣型都沒擺弄好,就像今天老兵退伍你連個站軍姿都不會,你還算是個兵嗎?


    雖然站隊列和實戰技能看起來關係不大,但恰恰這才是最重要的,主將想要在軍隊裏做到絕對的令行禁止,那每一個士兵就要時時刻刻像個樁一樣,長官把你放在哪,你死也得死在那,讓你爬著你就不準站起來,讓你衝你就不能後退,這才是真正的令行禁止。


    下梁歪了,上梁也正不到哪裏去,可見這些將領是多麽的疏於操練軍隊了。


    洋相百出的十五營把個看台上的王嵐平弄得是哭笑不得,強忍著性子一直到了日上中天,這鬧劇才算是收了場,明軍,清軍,順軍,還有盤踞在四川的張獻忠部,要論戰鬥力那明軍排倒數第一還真沒人和他搶。


    可人都是一個腦袋一雙手一顆心,為何今天看到的明軍會是這般光景,當年的明軍橫掃大元時的雄風去了哪裏?


    從今天這次操演,王嵐平也大概看出了些明軍的不足,這十五營幾乎囊括了時下所有的明軍的兵種,以點帶麵,葉落而知秋,最主要的就是士氣,從這些兵眼裏根本看不到他們是為了什麽在這操演,好像純粹是為了演而演,各人操練各人,眾人間是嘻嘻哈哈,打打鬧鬧,更有甚者,各營的兵士好像互相都看不起對方。


    除了士氣,還有一個不足之處那就是軍威,說直接點就是,兵雄雄一個,將雄雄一窩,有什麽樣的主將就有什麽樣的兵,主將的將威根本不能威懼住他的士兵。


    想當年孫武練女兵,軍紀渙散,他一刀下去直接斬下幾顆後宮娘娘的腦袋,餘下莫敢不尊軍令。


    沒有殺伐果斷,令行禁止的絕對權威,如何能服眾,王嵐平在心底暗暗搖著頭:這群飯桶,早該換了。


    可眼下,王嵐平每看完一支營兵下場,他卻不得不強忍著惡心,拍手叫好的同時還得挖空心思去找幾個形容詞,“哎呀,李老將軍,看了你這三千營的虎威,本提督今日算是折服了,有此虎狼之師駐守留都,真是聖上之福,大明之幸,小小順賊西賊還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夷虜,隻要你李老將軍令旗一揮,眾宵小必是轉眼間灰飛煙滅,老將軍訓練部下可謂是獨步天下,佩服,佩服”其實王嵐平是想法,什麽東西,攆兔子的獵人也比你這些騎兵的馬術精湛。


    待看完五軍營的弓箭手排射的操演後,王嵐平又拍著大腿對五軍營的主將奉承起來,“看看,看看,諸位,想當年呂布那廝不過也隻會個轅門射戟的兒戲,卻不知道今日趙將軍麾下的箭陣足能阻敵大軍於百步開外,看以後誰再敢說明軍騎射不如滿夷”王嵐平自己聽著都不好意,操演場上兩百弓手分三排並射,射完收工,結果四十步外的十個人形草靶上僅有箭支十二支,真不知道其餘一百八十二支箭都射哪去了。


    一番天馬行空的誇耀,還真有那幾個恬不知恥的將軍在那自我感覺良好,一幅沾沾自喜的樣子,隻有少數幾人將軍臉色尷尬,自知不足。


    但今天的王嵐平不管從爵位還是直接頂頭上憲,那都是不好當場翻臉的,因為王嵐平是皇上剛封的定南侯,提領京營各部,不給他麵子,就是不給皇帝麵子,反皇帝就成了所有人攻擊和落井下石的對像,哪怕這皇帝是個傀儡,隻要有人敢對皇上不敬,立馬就會跳出一堆看似忠心耿耿的忠良出來,其實皇上隻是個幌子,排除異已才是正道。


    今天王嵐平也一樣,有皇上這張上好的虎皮料子,他可以放心大膽地扯大旗。


    驕陽下,王嵐平頂著一身的金黃盔甲,格外的奪人雙目,英姿不凡,身後各懷鬼胎的十五營主將也隨之起身。


    王嵐平對著台下陡然張開雙臂,以極其雄渾的聲音大叫一聲,“眾將士威武”兵都是好兵,可惜跟錯了長官,有實力也發揮不出來。


    戰鼓聲隆隆而起,猶如置身於廝殺正酣的戰場。


    一時台下槍戈上下升騰,刀槍敲打著盾牌,這聲音讓人聽起來格外的熱血沸騰,“喝!喝!……”而這僅僅隻是刺激了王嵐平一人而已。


    這時,宋大力快步跑上觀操台,來到王嵐平身邊,俯耳低聲說著,“都打聽清楚了,三千營的李誌和五軍營的趙忠關係素來不和,且積怨已有十多年”


    王嵐平微微一笑,輕哼一聲點點頭,示意宋大力退在一旁。


    “來人,上酒”王嵐平轉過身望著前麵的十五名營將,“我要敬諸位將軍一杯”


    幾名風字營的兵士搬上兩壇酒,和一張桌子,擺在了眾人麵前,碼上碗,一字斟滿,一時間,觀操台上酒香四溢。


    眾將也知趣,一齊上前拱手,道,“督帥升帳檢閱軍威,我等豈敢不盡力”


    王嵐平一甩鬥篷,“好,我王嵐平身為晚輩,承蒙聖上錯愛,點了這督帥一職,今後還得多仰仗各位的鼎力相助,報效大明”說著他端起一碗酒,高舉著,“我先幹為敬”


    眾將以前和王嵐平也沒少私下喝酒,賭錢,總覺得這年輕人不過就是一個突然一飛衝天的暴發戶,他有時候說起話來也順嘴就罵娘,粗裏粗氣的,喝花酒進煙花柳巷,應該沒什麽城府,年紀太輕了,直到現在這種想法還深深地印在眾將心裏。


    眾將哈哈一笑,也同舉起了酒碗,“敬督帥,幹”眾人爽快的一飲而下。


    剛喝完旁邊的風字營兵士馬上又給添滿。


    王嵐平一抹嘴,扯掉身後盔甲上的鬥篷,大笑道,“過癮,痛快,諸位都是大明的忠良名將,我王嵐平何得何能,竟然恬為你們的督帥,愧不敢當呀,從今天起,原營製一率不變,眾將仍為各營統領,若真有上戰場的那一天,隻要你們哪位將軍開口,我王嵐平一定率我的一千親兵舍命相助,來,為今後的同心協力,再幹”


    說完咕咚幾口碗又見了底。


    眾將見他如此豪爽,當著眾人的麵將自己比作是第十六營,這太有自知之明了,咱們這些家底,那都是打祖上傳下來的,不是你一個奶牙剛脫的毛頭小子就想弄走的。


    眾將又跟著喝一碗,“再敬督帥”


    再滿上。


    王嵐平見大家都見了底,猛然一拍桌子,震得桌上酒碗相碰,叮當作響,這一下來得急來的突然,別眾人都嚇了一跳。


    “這第三碗酒,來呀,將聖上親賜的四爪團龍袍請上來,操演以過,各營軍陣無不讓我眼花繚亂,聖上有言,此袍隻賜予軍威最盛者,我這第三杯酒正是要敬此人”王嵐平一指邊上軍士剛剛托上來的團龍袍,“此袍誰得?”


    眾將無不一眼瞅著那袍子,這東西可精貴著呢,親王才五爪龍,這是大明皇帝賞賜百官的最高禮遇(相當於清朝的黃馬褂),一個營將能得此殊容,死也甘心哪,那十五雙眼珠子就沒離開過袍子,滿臉的貪婪和非我莫屬。


    王嵐平是看在眼裏,心中暗道:誰要,這不是袍子,這是你的裹屍布。


    “眾位,今天的操練大家是有目共睹,依我看應該人人都是強者,但袍子隻有一件,你們說,聖上應該賜予哪位將軍?”王嵐平繼續在挑逗著大家的心情。


    眾將雖然對這袍子十分上心,可也有幾個感覺這裏麵不對勁的,今天這操演明明就是場鬧劇,連個小兵都能看得出來,為何這王嵐平硬把它誇得跟天兵下凡似的,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貓膩,這其中就包括老謀深算的三千營指揮使李誌,年過六十,深諳爭權奪勢之道,這會他卻是用一定很狐疑的眼光盯著王嵐平,一言不發。


    但有幾個老粗將軍那真是隻知道上陣拚老命的主,一定王嵐平這話,都恨不得上前去扯那袍子。


    這裏麵就數那神機營指揮使馬成的嗓門最大,動作也最粗魯,隻見他一把衝到眾人麵前,拍著胸,噴著口水道,“都別和老子爭,娘的,剛才大家都看到了,老子的火炮一炮打出,兩裏地外指哪打哪,要論守城還是拔寨,沒有老子的神機營你們哪個敢上,所以說,這袍子非老子莫屬”說罷作勢就要伸手去拿。


    眼饞的人而又沒有花花腸子的人不止他一個,還沒等他拿著袍子,斜刺裏又衝出一人來,一把將馬成給推開,“嘿,你神機營牛呀,十炮五炮沒打響,還好意思想穿團龍袍,要說這南京十五營,論兵力,當數我左虎衛營兵馬最眾,士氣最高昂,這件袍子理應歸我”


    ……


    好一番誌在必得的爭執,王嵐平一直在等著三千營的李誌出來,但這老小子好像嗅到什麽危險的信號,竟然在那裝死,不但是他,十五人中也就四五個粗野些的將軍在那沒皮沒臉的吹噓著自己,看來這些人不出聲的人帶兵不怎麽樣,心機倒是挺多的。


    王嵐平盤算一番,裝作酒意上頭,晃了幾步,哈哈一笑,“各位將軍都別爭了,我已有了人選”


    正在唇槍舌劍的幾人聞之立刻停了下來,各自相互不服的瞪了一眼,站到了一旁。


    王嵐平端起碗,晃晃悠悠地來到三千營指揮使李誌的麵前,裝出一幅很是崇拜的表情道,“老將軍花甲之年,猶能上馬殺敵,頗有黃忠之勇,想當年老將軍奉崇禎皇帝之命馳援山西晉王朱求桂,將軍身先士卒,破賊八千之眾,今時今日在晚輩聽來,是如此的豪情壯誌,老將軍,此袍您受之無愧,將軍,晚輩敬您”


    這些事王嵐平早就讓宋大力給摸了個門清,什麽破賊八千,這老小子當年不得已奉了聖旨以三千輕騎救援被李自成追著屁股打的晉王,可這老小子貪生怕死,連順軍的麵都沒見著,直接帶著部隊,轉道山東,一路南下,結果一屁股坐在南京就不走了,還吹噓自己大破順賊八千後兵力不濟,不得已撤到南京休整。


    這話也就他自己相信,休整也用不著一口氣跑到南京吧,他這是不敢迴京城,山西全境落入李自成之手,晉王被殺,他迴去就是找死,南京那時已經是崇禎鞭長莫及的山高皇帝遠地區了,這很安全。


    李誌一對精明的眼睛微眯著,他的直覺告訴他,王嵐平這小子肯定沒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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