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船的艙室裏,鄭鴻逵單獨將鄭森留在身邊,問,“森兒,你不在南京城用功讀書,怎麽和王嵐平攪在一起了”


    鄭森又將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談到與王嵐平在懷寧相遇時,還頗自得意。


    誰知鄭鴻逵聽後是大為不悅,“森兒,你好大的膽子,可知這私自募兵等同於謀反,簡直是胡鬧,還有呀,你離這姓王的遠點,到了南京我就送你迴福建,找你父親去,別留在這惹禍”


    鄭森急了,好不容易有了為朝廷出力的機會,怎麽能放棄,反駁道,“我,我不去,我現是一名千戶官,哪裏也不去,誰保大明我就和誰在一起,現在王狀元一心為了大明,他在哪,我就在哪”


    鄭鴻逵怒道,“糊塗,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你爹把你送到南京讀書,不是讓你玩命的”


    鄭森也愣了起來,一甩臉,“大明都亂成這樣了,讀書有何用,縱是中舉做了官,不還是和那幫清流混一起,碌碌無為,這樣的生活,我不想要”


    鄭鴻逵真的火了,“臭小子,翅膀硬了,敢和你四叔頂嘴,告訴你,你迴也得迴,不迴也得迴,把四叔惹急了,我派兵押你迴去”


    鄭森脖子一硬,“你押我迴我也不迴,一有機會我就迴來”


    鄭鴻逵真是沒想到呀,平日對自己恭謙有加的侄子怎麽幾個月不見就變成這樣了,胳膊肘往外拐,非得和那不知死活的王嵐平攪在一起。


    鄭鴻逵見硬的不行,隻好來軟的,哈哈笑了起來,“嘿,行,像條漢子,不愧是我鄭家的男人”


    說完他走近鄭森,壓著聲音道,“森兒,四叔是為你好,我告訴你,這個王嵐平不是什麽好人,我早看出來了,這小子借著懷寧一戰,勝而撤軍,名為保全百姓,實為居心叵測,籠絡民心,你可知道,他這是為自己在朝廷裏立威呢,這小子野心不小,你可不能跟著他犯渾”


    鄭森心中一驚,這些事做得如些秘密,四叔太厲害了,這都能看出來,雖然鄭森是鄭家的長房長子,卻也早就看出來了,爹和四叔根本沒想過保大明江山,隻想保住鄭家的名望,可鄭家海賊出身,好不容易授了朝廷的招安,由賊變官,如果大明亡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鄭家是不是還要投降順朝,做過反複小人,這個鄭森卻不答應。


    鄭森忙替王嵐平解釋道,“侄與王將軍一同在懷寧城抗擊順賊,他的所作所為我一清二楚,若他有私心,我怎會不知,何況就算他有私心,也比你們這些手握重兵之人坐觀成敗,保存實力要強”


    鄭鴻逵差點沒氣背過氣去,這哪是他侄子,這分明就是王嵐平的死忠呀,眼下也隻得壓下性子,道,“森兒呀,你還是太年輕了,你根本不知道這事情背後的事,我告訴你,你別和任何人說,王嵐平是員驍將,四叔欣賞他,但這也是他自取滅亡之道,你知道嗎?”


    鄭森一扭頭,“什麽?”


    鄭鴻逵將鄭森拉至艙室最裏邊,道,“當今聖上,你知道是誰嗎?”


    鄭森點點頭,“知道呀,福王”


    “沒錯,你知道福王是怎麽坐上皇位的嗎?你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多著呢,當初崇禎皇帝蒙難,太子不知所蹤,南京城亂成一團,國不可一日無君,擁誰為主,這是大事,以東林黨為首的眾文官執意要立潞王,以馬士英為首的武將要立福王,兩邊誰也不肯鬆口,兵部尚書史可法為了平息文武百官的不和,竟然和起了稀泥,誰也不得罪,要改立桂王,你說說,這都亂成什麽樣了”


    鄭森的確沒想到,反問到,“那後來呢?”


    鄭鴻逵輕聲一笑,“這世道,有誰的脖子能粗得過兵權,馬士英進南京可是把三鎮總兵布防在了南京城外,誰敢和他爭,福王居位是誰都能料到的結果”


    鄭森有些不解,疑惑著道,“福王臨朝和王嵐平將軍有何關係?”


    鄭鴻逵拍了拍侄子的肩膀,“森兒呀,你還太年輕,看不透這裏的事,福王是什麽人,王府深宮裏長大的,沒有任何一個可以信得過人,他太明白自己是怎麽坐上皇位的,其實他就是個傀儡,兵權在馬士英手裏攥著呢,沒有兵權,他這皇帝什麽也不是,所以他得給自己找信得過的將軍,找自己的人”


    鄭森有些明白了,“王嵐平?”


    鄭鴻逵點點頭,“沒錯,自從聖上聽劉澤清說在懷寧城有個王狀元後,他馬上下旨讓我出動水師來接他,你就不奇怪嗎?一個副總兵,南京城裏一抓一大把,可為什麽聖上要這麽做,你知道嗎?”


    鄭森也不解,茫然地搖了搖頭。


    鄭鴻逵接著解釋著,“因為他查看了王嵐平的履曆,他是崇禎十六年的狀元,是從底層一級級考上去的,剛剛放任到安慶,還沒來得急和朝廷裏的大員有攀上派別,這就是聖上看中的,他這是在選親帝一黨,你明白嗎?”


    鄭森恍然,但隨即又道,“那照四叔這麽說,對王將軍應該是好事呀,能得聖上如此親睞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好?好個屁!”鄭鴻逵道,“弘光帝不是崇禎帝,他那頂皇冠除了能壓死他自己,誰也壓不住,拉籠親帝派,皇上這點小心思四叔都能看出來,你以為馬士英和那幾個總兵就看不出來?他們會任由著捏在手裏的傀儡暗中培植自己的實力,不可能,而且這個王嵐平現在的名聲在南京城裏盡人皆知,成了大明王朝的英雄,這種事那幾個總兵能容忍?王嵐平這是自尋死路,進了南京城,他就別想出來,你呀,跟著他早晚要吃大虧,知道嗎,聽四叔的,到了南京你要迴福建去,不要攪進這渾水裏”


    鄭森終於完全明白了,這些還真不是四叔在危言聳聽,的確會有這樣的結果,隻是自己之前沒有想到得這麽透徹,這樣說來,就更不能離開王狀元了,得趕快提醒他,南京不能去。


    鄭森道,“那四叔你呢?你和我爹是什麽意思,你是鎮江總兵,大明最精銳的水師在你手裏,我爹手裏更有二十萬大軍,上千條戰船,隻要你們一心輔佐聖上,大明如何不興,亂臣賊子如何敢玩弄聖上於股掌之上”


    鄭鴻逵歎了個口氣,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語氣說,“是,你說的不錯,我們鄭家有這實力,但你要知道,現在天下大亂,北有李自成僭位稱帝,西南張獻忠也在四川當土皇帝,上月接著消息,說清軍已經過了山海關,李自成棄守北京,退守潼關,這些人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不管將來誰勝出都會南下攻明,到時候,鹿死誰手誰又說得清,大明還能安穩幾年”


    鄭森聽四叔這麽說馬上一改臉色,“正因為如此,四叔你就更應該勸說父親,北上複國,且不說李自成這種亂賊,那滿人入關,這是大是大非之事,漢人土地決不容異族踐踏,就算鄭家拚光了,還有李家,張家,王家,隻要漢人沒有死絕,大明就亡不了”


    鄭鴻逵侄子鐵了心,也隻能苦笑著搖了搖頭,“森兒呀,大明朝哪家都能敗,唯獨鄭家不能,鄭氏海匪出身,一旦落了難,旁人隻會落井下石,等看我們的笑話,鄭家從此便會一厥不振,你是鄭家兒孫輩裏最有出息的一個,鄭家的家業早晚要落到你身上,我和你爹掙下這份家業不容易,你好自為之吧,四叔該說的不該說的,言盡於此”


    鄭鴻逵拍拍鄭森的肩膀,眼中帶著一絲失望,悶悶不樂地走出了船艙,他不反對鄭森這種舍私利存大義的想法,隻是現在的大明實在是一盤散沙,他是有心殺賊無力迴天,曾經他也想過沿運河北上支援北京,但是,江南各大總兵無一人同行,不能做到水陸並進,光水師去了和沒去一樣,何況如果李自成將運河河道封鎖,大明水師將陷入絕境,運河可不是長江更非遼闊的海域,不能縱橫馳騁,水師來去自如的優勢根本就展不開,隻能在兩頭被堵的絕境下全軍覆沒。


    鄭森獨自一人在船艙裏迴味著四叔的話,也許四叔說得沒錯,朝廷裏庸臣當道,外麵將領各自為政,令出多門,聖上有名無權,威不能服眾,賢不足以解民之苦,說到底也就一句話,這個朝廷裏缺一個能一言九鼎,威攝文武百官的權柄之臣,而這個人又要對大明忠心不二,要不然也隻會成為大明王朝的曹操。


    鄭森把他所知道能在朝廷裏說得上話的時下明臣一一在心裏曆數一遍,馬士英,小人得誌,跳梁小醜一個;史可法,有職無權;左良玉,一介武夫,治軍尚且無能更何談複國;鄭氏,擁兵自重,忠心永遠被私利所左右。


    最後,鄭森的思緒落到了王嵐平身上,要把此人和朝中大員相比,那明顯他是最微不足道,他能挽救大明現在的頹勢嗎?鄭森很懷疑。


    懷著一顆期盼的心,鄭森來到船頭甲板上,隻見王嵐平一個人默默地站在船頭,望著遠方出神。


    聽到身後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王嵐平沒有迴頭,平靜地說著,“鄭森,你還是我的千戶官嗎?”


    王嵐平知道他和鄭總兵私下談了這麽久,政治洗腦的話一定沒少聽,且聽他的腳步時輕時重,這說明他心裏還在做著猶豫。


    鄭森來到王嵐平身邊,“將軍為何這麽問?”


    王嵐平一指行駛在最後一排的幾艘般說,“看到沒有,聽說這幾艘船在戰時是專門用來關壓和運送俘虜的,而我的兵此時正被你四叔安置在那裏,他們不是俘虜,他們都是九死一生的英雄,可我連給他們爭這點榮譽的權力都沒有,你再看看,鄭家的水師,是多麽威武雄壯,我還聽說你父親的福建水師勝此十倍,難道你不覺得跟著我這樣一個無兵無權的光杆將軍太沒有前途可言嗎?”


    鄭森笑了笑,“前途是靠自己掙來的,不是繼承來的,鄭家是鄭家,我是我,我隻忠於大明,隻要將軍心存明室,鄭森自當舍命相隨”


    王嵐平點頭道,“有誌氣,算我沒看錯人,不過此去南京,危機重重,你可要作好隨時人頭落地的準備”


    鄭森一愣,原來他知道這些,“既然將軍知道南京是個危險的地方,何不現在就下船,以將軍的才智不難作出一番驚天動地的舉動”


    王嵐平笑道,“大明爛不在州府,而在朝廷裏的明爭暗鬥,這是根子,想要扭轉這些,就一定要從根子下手,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鄭森道,“那將軍不怕此去是勞而無功嗎?南京城裏馬士英一手遮天,幾鎮總兵又自視功比天高,將軍不怕嗎?”


    王嵐平哈哈一笑,“怕?刀光劍影的戰場我都不皺眉頭,區區幾個跳梁小醜在我麵前還不值一提,我要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還談什麽匡扶大明”


    鄭森一抱拳,“好,有將軍此話,我鄭森願隨將軍上刀山,入火海,生死相隨,共保大明,決無二心”


    鄭森暗道:原來王狀元早就對南京城可能發生的變故早有預料,不是那個隻會陣前破敵的將軍,也隻有這種有勇有謀的人才能力挽狂瀾。


    王嵐平也很慶幸,鄭森是個將才,有他真心相助,定是少很多麻煩,至少鄭家不會成為自己在南京的敵人,此去南京,首先第一個要解決人的就是劉澤清,崇禎帝說過:滿朝文武個個可殺!


    這個殺字,就從劉澤清始吧。


    前方白浪滔滔,東南風正急,眾船上風帆高漲,逆風而行,七天後,水師終於出現在南京城外的江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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