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禮數,這新狀元公迴鄉光宗耀祖,還用不著一府知府和地方駐守大將前來迎接,誰叫這是破天荒頭一迴呢,文狀元三年就出一個,大家都不新鮮,可武曲星這可是一千年才出這麽一位,再加上大明被文官集團掌控了二百多年,國勢日衰,在此萬難時期,武將可是能力挽狂瀾的人物,不趁早巴結可就不趕趟了。


    隻見周知府和劉大將軍遠遠的拱手笑嘻嘻的迎了上去。


    王嵐平目睹眼前這一切,這感覺這太好了,以前隻聽說過眾星捧月,現在這一切都發生在自己身上,雖然在京城高中時也曾騎大馬遊街,但這感覺可有著千差萬別,京城裏圍觀的那有一個算一個全是陌生人,人高看你一眼你幾乎沒感覺,現在可不一樣了,迴家了,這種高高在上的興奮之中還有親切,自豪和驕傲,更有壓抑已久的揚眉吐氣之感,當初那誰當麵罵了我現在你可別張口就來呀,誰誰說我是不降之人如今改口還不遲,誰誰誰偷了我家雞知趣的話偷偷放迴去……


    王嵐平在鞭炮的硝煙中翻身下馬,眼前圍上來這一群官員,說實話他一個也不認識,不過這一路上,王嵐平可沒少下工夫,把個安慶府乃至整個江南官場重要的文武官員的姓名都記了下來。


    打眼這麽一看,眼前這年紀最大腿腳最利索的人,看他的官服那必是安慶府的知府大人,再看那長大五大三粗,膀大腰圓的武將除了安慶總兵官劉澤清沒別人了,這當大官就是好呀,想當初自己連個縣太爺都不認識,如今連劉大總兵也來了。


    王嵐平笑了,這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沒有什麽虛情假意,這會他也應該高興。


    “狀元公,您高中首魁,榮歸故裏,成就千古美談,實為我安慶之福,大明之福,為此,本府特意自安慶趕來,攜闔府官民人等在此相迎”周知府真不愧是進士出身,拍馬屁都拍得這麽文縐縐的,那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不知道的還以為狀元公是他呢。


    劉總兵也不落後,甩甩盔甲,鏗鏘有力一抱拳,內涵沒有氣勢挺唬人的,他說道“有生之年能與狀元將軍協手為國出力,我劉澤清深感榮幸,狀元公,恭喜恭喜”


    眾官員那是一湧而上,生怕狀元公看不到自己這張臉,一個個拱手作禮,誠心誠意地盡顯假心假意。


    大明朝有個規矩,但凡文官見了武將哪怕是品級高個一兩級也就是拱拱手的事,反過來武將見文官,哪怕是平級那也得武將先行禮,高出半級那就得行大禮了,因為這年代武將的地位和文官就不在一個檔次,當然了總督一級的軍政大帥另當別論。


    王嵐平心裏美茲茲的,不過謙虛或裝孫子是個人都知道,這東西不需要老師,張口就能來,打官腔他一時半會還沒學會,別看這些人一個個對自己禮尚有加,保不齊背地裏正罵呢,就你這懷寧城裏的小混混也能考中狀元,這可是傳統,人有我無,那你就是王八蛋。


    王嵐平對著眾人一一還禮,基本的客套還是要的,再說了自己迴鄉不是目的,經營江南側應京城才是正事,將來還要靠這些人為自己架轎鋪路呢。


    “不敢當,我王嵐平區區後生小輩,怎敢勞動府台大人和劉大總兵親自相迎,罪過罪過”王嵐平不敢太張揚。


    周知府哈哈一笑,“不不,狀元公年少有為,開千古美談之典範,為習武人之表率,更為我安慶府揚名天下,本府相迎那又有何不可呀,哈哈”


    劉總兵馬上咐合,“對對,普天之下隻聽說過文曲星下凡,現如今咱大明朝也有武曲星,好樣的,給咱當兵的長了臉,就衝這點劉某佩服”


    眾官又是一陣極力的吹捧,老百姓更是樂翻了天,喝彩聲不斷,如同在看一出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戲,隻不過老百姓隻敢遠遠的瞎激動,人到底是官,還是大官,雖說其中有不少人和狀元公之前都在一個坑裏玩過泥巴,現在可不一樣了,官老爺那是真老爺。


    “平兒!”一個蒼老哽咽的聲音在人群中喊了起來,那半頭白發的王家老太太在杜寧寧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朝王嵐平移了過來,在她身後,那想過去又不敢過去的芸娘眼含激動的淚遠遠的注視著王嵐平,這個從前與她一同在小溪裏摸蝦,上山撿柴的嵐平哥,現在她隻敢遠遠的看著,身份不一樣了,他做大官了。


    王嵐平聽到了那個久違而又熟悉的聲音,這七年間他外出求學,年少輕狂不知慈母恩,等到高中狀元時才發現,這份喜悅卻找不到人與自己分享,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母親,自己多年沒有盡兒子之孝,一時情感翻湧,他快步上前,雙膝跪倒,恭敬地磕了三個頭,拉著母親這雙和身上華麗的衣服完全格格不入的滿是粗糙裂痕的手,他眼紅了,說,“娘,不孝兒迴來了,兒子考中狀元了”


    老太太淚如泉湧,“迴來好,迴來好,娘真想你,起來,快起來”


    扶著老太太的杜寧寧這時竟然扮演起丫鬟的角色,伸手就去扶王嵐平。


    “嵐平哥,我就說嘛,你一定能考中,哦,不對,狀元公,小女子這廂有禮了”杜寧寧扶起王嵐平,邊說還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臉上盡顯俏皮可愛,小腰左右亂扭,咯咯直笑。


    “大小姐,難得呀,你也會與人見禮了”王嵐平和她以前雖是主仆,但杜小姐還從來沒把他當下人,二人之間實為朋友。


    “你取笑我”杜寧寧嘴一噘,腳輕輕一跺,屁股一扭,滿臉有理沒理都不依不饒的架式。


    這一幕讓一旁的杜大員外開在眼裏那是大喜過望呀,嘴咧得都合不上了,但在另一個人看來卻很難過,她就是芸娘,王嵐平這些年不著家,王老太太身體不好時全靠她芸娘過來照顧。


    看到杜寧寧王嵐平這才又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同自己從小玩到大的鄰居芸娘,這丫頭雖然有些靦腆,但和自己那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感情,今天她應該會來呀。


    王嵐平在人群中快速的搜尋著,猛然一個熟悉的背影出現在人群的後方,慢慢地朝城內走去,那是芸娘。


    王老太太看出了兒子的心思,她說,“平兒,走,迴家,給你爹上柱香”


    這時一眾官員又湧了過來,劉澤清總兵領頭道,“將軍,這京城千好萬好,也不如一口家鄉菜好,我包下了本縣最好的酒樓,給將軍接風洗塵,將軍請”


    周知府一聽忙眯起眼打量了劉總兵一番,意思是說你小子不是說視查軍務路過嘛,怎麽連酒席都備下了,出手夠快的呀,那我那桌酒席誰喝呀。


    劉總兵也對周知府投出一個眼神,一臉的得意,那意思是在告訴周知府,你管著嘛你。


    總之劉總兵這話一開口那是得罪了一群當官的和當地富商大戶,也是,這麽些人你湊一桌給狀元公擺一桌不完了嗎,還省銀子,可這些人哪,個個心裏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誰都想和狀元公攀攀私交,狀元的名號雖然來的不容易,但是最有用的可是這安慶府副總兵的軍職。


    別看帶個副字,這可和今天的副級是兩迴事,在級別上和安慶總兵官沒有區別,沒有從屬關係,大明正規軍製,將全軍分為五軍,分別為步軍,騎軍,火器營,工兵和輜重兵,總兵官統帥步軍,副總兵領騎兵,等等,各軍統領各司其職,出征時由朝廷指派一大將軍統一指揮這五軍的行動,不過在以前雖然各統領不分大小,但由於中原地區產馬不多,騎兵的戰鬥力一直不能與步軍相提並論,所以總兵在氣勢上壓副總兵一頭,但近些年隨著大明在關外不停在與滿清作戰,吃盡了騎兵的苦,這時候朝廷也太太注重騎兵的發展,那不用說了,統帥騎兵的大將自然又壓步軍一頭,如果一旦這支軍隊立了功,那首先第一個得到朝廷封賞的一定是騎兵統帥,也就是副總兵。


    如今這年月,戰火連年,武將的升遷那是最快的,一個大勝仗,沒準能連升好幾級,戰爭中誰最有錢,統兵大將呀,誰最有權,還是這些軍爺,縱兵搶掠,生殺與奪,連皇帝都睜隻眼閉隻眼,要就隻是你能打勝仗,誰在乎你過程。


    頭一次當官,還當了這麽個大官,王嵐平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一路從北而來,遍地煙火,百姓流離失所,餓莩滿地,而地方官卻無所作為,自己頭一天頂著天下第一武狀元的名號榮歸就開始墮落,這哪行,戰亂連年,很多人為保命吃土裹腹,自己哪能盡享口舌之福,當官不為民,還不如迴家拎油瓶。


    想到這,王嵐平對著劉澤清作出一種不情願的表情。


    不失時機的周知府忙上前,接過王老太太的意思,替王嵐平開了口,“恩,對對,劉將軍,狀元公衣錦還鄉,禮當先行告慰祖先,光宗耀宗,此乃大孝,這迎來送往的接風宴依我看還是改日吧”說著周知府得意地看了劉總兵一眼,意思是我的酒席沒正主,你那也一個人樂去吧。


    這下弄得劉澤清臉上青紅相見,兩名昔日攜手大逃亡的難兄難弟好像這會不是站在同一個戰線上。


    在全城官民人等的簇擁下,狀元公的隊伍開進了懷寧城,徑直去往王家老屋那兩間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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