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道出事實,此刻的炎帝就如同是風箱裏的耗子一般,兩頭都受氣。


    作為人皇,必然被祖巫派係所忌憚;而當他做出決策,支援女媧時,又等同於自絕於人王陣營。


    到頭來,能落得好下場嗎?


    兩頭下注,那也不是這麽下注的!


    最後若能善終,背景怕不是得大破天。


    “我做我所堅持的事情,又怎麽會因為他人的猜忌而瞻前顧後?”


    炎帝隻是溫和的笑著,“女媧猜忌我也好,你們厭惡我也罷……我從來都不在乎。”


    “我想這麽做,便這麽做而已。”


    炎帝的話音平和卻堅定,讓世人清晰深刻的了解了這位人皇。


    他看起來寬容大度,卻也有著自己的堅持與驕傲。


    我自行我事,何須在意他人?


    如果在意他人,他又如何能成為昔日主持人族、抵禦天庭的最高統帥之一?


    因為他人的批判和言辭,便動搖了自己的內心意誌……怎能掌兵!怎能作戰!


    所以此時此刻,當他的決心下定,便是無悔。


    “後土於我有過幫助,所以現在,我幫她從輪迴中殺出來……僅此而已。”炎帝淡淡道,“至於說,什麽陣營立場之流……你我都曾為人族支柱,一些話,也就無需糊弄我了。”


    “終結祖巫意誌,破除古神影響,又不是隻有殺伐破滅這一條路。”


    “可以改造,可以教化……有的是方法策略。”


    “凡人尚可培養,古神大巫如何不行?”


    “何須徹底剝奪兵權,剪除羽翼?”


    “最後使聖女媧垂拱而天下治……權力都到了哪些人的手裏?”


    “白帝?黑帝?青帝?”炎帝嗤笑著,抬起手,逐一點過,“祖巫不是好人,那這些人……就是善類嗎?”


    “黃帝,你在引狼入室啊。”


    他長長歎息一聲。


    白帝不吭聲,黑帝臉很黑,鳳棲山中,青帝老神在在,仿佛說的不是他。


    “狼又如何?”


    黃帝輕笑,“大羅不死,道統不滅,巫妖時代給我們最大的感受,便是問題終究要解決,不能逃避。”


    “狼始終是存在的,我們要解決它,馴化它。”


    “再說了,如今的祖巫,有朝一日……未必不會變成全新的狼。”


    “那個時候危害更大——根深蒂固的集團,三代努力,後來者拿什麽玩?”


    “女媧又沒有那份能力處理。”黃帝說著,就是搖頭,“她的德行太靠譜,靠譜的與我們這些人格格不入。”


    “願意相信自己人,這是她的優點,卻也有可能成為她執政的缺點……任人唯親,恐成大禍。”


    “有奸佞之輩,欺上瞞下,卻在她麵前表現的很好,很乖巧,最終竊取大權,胡作非為……倒黴的是誰?是人道!是蒼生!”


    “太過於信任別人,是會受傷的。”黃帝說的意味深長,“炎帝,你說是嗎?”


    他很狠。


    連自己都能罵進去。


    炎帝嘴角微抽,為之默然。


    哪怕他想為女媧辯解,到了這裏,卻也無能為力。


    沒辦法。


    他們倆個,就是很清楚的例子,恐成女媧一輩子的痛腳汙點。


    在媧皇陛下的一通努力下,人道覺醒了!人道獨立了!


    “好吧,我承認。”炎帝拂麵,“女媧陛下的權術心計,的確是上不得台麵……哪怕經過巫妖時代的磨練。”


    “仁者無敵?仁者未必能無敵。”


    “她比不上那青帝,也比不過你黃帝,連白帝和黑帝,都能跟她五五開……”


    “想要欺負史皇和燭龍?都夠嗆。”


    “也就是吊打共工、祝融、句芒這些巫,才能豎立起自信心的樣子。”


    “但這有什麽關係?”炎帝反問,“她站在最高位置上,大家都能對時代的德行節操有信心。”


    “至於其他的,你我輔佐,足以鎮壓一切不服。”


    “那,你看——情況不就又迴來了?”黃帝大笑,“聖女媧垂拱而天下治,洪荒大事,交由我等賢明人皇處理即可!”


    “我再聘請些臨時工,如青帝、白帝、黑帝之流……有問題嗎?沒有問題!”


    軒轅笑著,“我這叫什麽?我這叫一步到位!”


    “……”炎帝失語。


    媧皇聽著,臉色更是不善。


    她這一刻很有一股衝動,想把這不會說人話的黃帝嘴給撕了。


    “太有趣了。”炎帝幽幽一歎,“道不同,不相與謀。”


    “終歸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本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女媧成就了人族,人族也成就了女媧。但這互相成就的戰友,卻是走到了時代的分岔口上。”


    “誰能笑到最後?”


    “不過不管如何……我都會擋在你的麵前。”


    “你若想要廢黜女媧陛下的大權,還要先跨過我的屍骸。”


    炎帝認真說道。


    黃帝聽了,默然無語。


    他望著這多年共事的戰友,眼中神光慢慢黯淡,忽而舉頭望天,一抹淡淡的憂傷掠過眉際。


    偌大的洪荒,驟然間因此而安靜下來,靜悄悄的,人巫征伐的動靜都被壓製了,像是被放逐到不定的未來,唯有山河在嗚咽,仿佛整片宇宙都在為這樣的事件而傷感。


    “我很羨慕你啊……你還能有這樣的堅持,我就不行了。”黃帝哂然一笑。


    他沒得選。


    但凡是不用夾在伏羲和女媧之間,他都不會這麽惆悵。


    如果再是跟別人對抗,他更是來勁,會追隨兩者任何一人。


    可是事情沒有如果。


    於人族,乃至是人道,女媧有生恩,有養恩……而伏羲,卻是教育之恩。


    現在好了,洪荒大抵平定,人道有了清晰的意誌傾向……可立馬,就麵對一道死亡考驗。


    就如父母鬧了別扭,逮著孩子,問了一句——


    你跟誰呀?


    何等的臥槽啊!


    若僅止於此還好……以人道這小機靈鬼的腦子,多半是能蒙混過關的。


    但,他們各自都付諸了行動!


    一個嘀嘀咕咕的,喚來了人道,給了點跑腿費,讓他打小報告,如實匯報老父親是不是在外麵偷偷買煙吞雲吐霧。


    另一個卻是大氣揮手,說老母親管的太寬,還統戰著人道——你的壓歲錢,你媽說好了等你成年就給你,結果瞎折騰,投資了一群不靠譜的管事,這能行?老子支持你繼承家業!


    風三當家能怎麽辦?


    他也很絕望啊!


    腦子一抽,他悍然決定——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老子要單飛了!


    這條路上,誰擋砍誰!


    炎帝,是風曦的過往,是他的初心,映照著什麽。


    他雖在演戲,卻也是一種本心的梳理。


    到今朝……


    “我的路,就在腳下。”


    “誰來,都別想阻攔。”


    “炎帝。”


    他似乎是對炎帝說的,又似乎是對某個人說的,“你既執意如此,我便如你所願!”


    話音落下,十方皆寒!


    “錚!”


    一聲劍鳴,斬破了古今!


    軒轅神劍綻鋒芒,這一刹那有滔滔劍氣若天河傾泄,流淌無窮,劃破了永恆!


    黃帝,他在橫掃,他在橫推,無量劍光卷過蒼天,斬入了歲月的河流,越過紀元的篇章,在無數時代中閃耀。


    人道的力量洶湧!


    泰皇斬斷了巫妖的天命,這本就是人族的時代!


    而今,他祭出了這張王牌,天命加身,洪荒宇宙都震動了,仿佛有一尊最偉大的神祇因此而複蘇!


    洪荒……本就是一個特殊的生命,是盤古層次的偉大者!


    祂無私又偉大……這片天地中,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先天神聖,樂此不彼的活躍、搞事?


    正是因為洪荒的特殊。


    進入這個宇宙,站在這片天地間,無時無刻都相當於有一尊盤古在毫無保留的向你展現自己的大道,述說無上至理,還是最具有普適性的玄妙。


    哪怕是一株草,一朵花,都是無盡道理的集合,天資聰穎者,可憑此管中窺豹,得見盤古一麵。


    而搞事……不,是經營,是從事正常的社團活動,更是等同於跟這一尊盤古進行交流論道,每一個不同的選擇,都是觸發著不同的劇情,流露出智慧與本質,轉化出氣運功德這樣的神妙事物,洗禮著論道者的心神。


    洪荒,強大而偉大。


    人道,便是其中的道果。


    此刻,時代落幕,因果清晰,意誌明確……人族執天命,激活了權限,毫無疑問,這是可怕的!


    “轟隆隆!”


    宇宙的本源在沸騰。


    哪怕需要維持洪荒的穩定,規則的運轉,能動用的部分並不多,但也足以讓任何一尊太易大羅毛骨悚然。


    此刻,這份本源共振了人族,讓五方天帝所屬徹底瘋狂!


    人王爆發,神將殺伐……甚至於是五方天帝,都有各自震世的進擊,橫斷了紀元。


    他們的道在並行,淹沒了巫妖時代的天空,在時光長河上掠過,讓無數永恆長存的生命都顫抖。


    八荒六合皆顫,萬古長空崩塌。


    他們在擊潰著巫族的道!


    一尊又一尊巫族所屬的古神,此刻被牽連,被跨越因果打擊,都在喋血,不能敵。


    那先前還能拉扯拖延一二的祖巫,戰線徹底崩潰!


    哪怕是那得了炎帝援手的後土,好不容易探出半個身子,又被轟了迴去……冥冥中,好像、似乎、可能,是青帝下的黑手!


    “欺人太甚!”


    媧皇怒喝,麵對四方天帝爆發的殺局,她鬥誌不滅,“幾個手下敗將,也敢逞兇?!”


    “鏘!”


    天晶神劍舞動,刹那的劍光閃耀,斬滅日月星辰、諸天萬界,又從大破滅中造化複蘇,執掌著造化的神筆,描繪無邊人道盛景……驚豔了萬古!


    她立劈洪荒,橫殺紀元,看蹦躂最歡快的黃帝很不順眼的她,第一時間就要弄死這個對頭。


    天晶十色,描繪千秋,造化了洪荒,演繹了人世,與軒轅劍碰撞,撕裂了紀元的天空。


    他們殺伐的波動傳遞到了諸天萬界中,讓無數大道規則焚燒,秩序歸於永寂,萬物都在凋敝,不知道多少宇宙因此黯淡,在解體,爆開於虛空中。


    與此同時,一張旗幡倒卷,一條古路延伸……蒼生幡,黃泉路,對上了黑白二帝!


    蒼生幡是人道,可號令蒼生……女媧前腳才以人伐天成功,此刻對上黑帝,熟練的不能再熟練。


    黃泉路是輪迴,這是巫族的根基,也是妖族天庭的掘墓人……它來征伐白帝,卻是最合適不過。


    這波啊,這波是對手下敗將的二次征討!


    人族有天命,能號令宇宙本源,這固然不假。


    可女媧也成道了盤古,對於這個時代有足夠強大的統治力……收拾不了太昊,還收拾不了黑帝、白帝這兩個昔日敗將?!


    她神威無盡,孤身一人,卻打出了千軍辟易、萬神俯首的大勢,一人獨對三帝,撐起了巫族的天!


    不過,黃帝對此不驚反喜。


    “果然!”


    黃帝眸光大亮,“這不是真正的你……隻是承載你全部人生經曆的最強化身!”


    “讓我猜猜看,你的核心道果,還是在跟那個人糾纏吧?而且一時半會,是迴不來了!”


    “你想的太美了!”媧皇聞言冷哼,“何須一時半會?九招!隻要九招,我就能揍趴他!”


    “那太昊少智,怎及我女媧多謀?”


    “我想敗他,不過是舉手之勞!”


    “伏羲之輩,隻是秋後螞蚱罷了,蹦躂不了幾天!”


    “黃帝!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要怎麽死吧!”


    媧皇陛下很膨脹。


    她雙重證道,這能輸?


    這要是能輸,她當場就把家裏的石桌什麽的都給吃下去!


    “胡說八道!”


    對此,黃帝還未表態呢,青帝卻是先怒了。


    他不能容忍媧皇的大放厥詞,如此藐視大家長威嚴。


    “就你?!”


    “怕不是還要再練上幾個紀元!”


    青帝嗬斥著,他本在下黑手的路上,對於之前算計了羲皇的後土重拳出擊,把輪迴加密,設下了層層鎖鏈……炎帝阻攔,卻沒能完全阻攔。


    畢竟,最初版本的輪迴,是盤古遺留,也是他所留!


    源代碼掌握在他的手裏,後來者能入侵,能修改……但前人留下的後門,不是那麽容易拆幹淨的。


    炎帝盡力了,可終究差了一籌。


    他盡管勉力抵禦,卻難免步步敗退……好在有媧皇拉住了仇恨,吸引了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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