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羲皇,很有問題。


    吃起飯來,就像是吃斷頭飯一樣。


    白澤瞅著,眼皮狂跳——這給他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不過。


    白先生,是個幹大事的神。


    場麵見的太多了!


    盡管,他對道理神斧很發怵……可也萬萬沒到不打自招的地步嘛!


    他很有潛力,成為一個合適的臥底人員。


    哪怕,這並非是為理想而戰,不具有誓死不泄密的前提要素……但過硬的心理素質依舊有,不周崩於麵前,依然能強裝淡定。


    ——隻要崩塌的不周山,不要砸到他的腦門上。


    實在是利益太大了。


    女媧支持他盤古!


    就憑這個,白先生足以不撞南牆不迴頭。


    鎮定心神,秉持著“抗拒從嚴,迴家過年;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的心態,白先生的手在抖了一下之後,恢複了從容穩重,慢條斯理的陪羲皇一根、一根菜的吃,一粒、一粒米的嚼。


    ——遇到什麽困難,都不要怕,微笑著麵對它!


    ——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麵對恐懼,堅持就是勝利!


    ——加油!白澤!你行的!


    白先生內心振奮自我,驅逐負麵心態,若是明珠一顆,此刻塵盡光生,可照破山河萬朵。


    於是乎。


    接下來,他愉快的和伏羲共進午餐,下筷不停,胃口甚好。


    伏羲看著這般滴水不漏的白先生,挑了挑眉頭,眼中、嘴角的笑意未減。


    “老白,怎麽樣?這夥食不錯吧?”羲皇笑著問道,“看你吃的這麽香。”


    “是不錯!”白澤摸了摸肚子,然後比劃了一下大拇指,“很可以!”


    “那我就放心了。”羲皇悠悠道,“不枉我一番苦心,瞞著妹妹,摸進了她的倉庫,動了她的儲備……冒著她生氣暴走的風險,折騰了這一桌子酒菜,跟老朋友你一起吃吃喝喝。”


    “不容易啊我!”


    伏羲大聖輕歎,“為此,我做了好多的先期準備。”


    “比如說,跟女媧她專門管夥食倉庫的心腹手下打好關係,甚至幹脆就是收買到位。”


    “你知道,我是怎麽收買的嗎?”


    他含笑的詢問白澤。


    白先生瞳孔微微收縮,嘴上卻給麵子捧哏一般,順著羲皇的話道:“臣愚昧,不知羲皇之智,還望您能給解釋一二。”


    “哦,行。”伏羲點點頭,“其實,這並不難。”


    “事實上,一開始還是女媧的倉庫心腹,主動跟我勾搭上的。”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總是管糧倉……雖然錢財不缺,女媧待人厚道,但是她的心腹也有夢想,躍躍欲試想要闖蕩洪荒大舞台。”


    “於是呢,請我幫之指點迷津,照見未來,看看能不能找條明路,投資些什麽。”


    “好方便從菜鳥大羅,升級成為資深大羅。”


    “我一看——嗬!這簡單啊!”


    “便順手指點了一二。”


    “於是一來二去的,那倉庫管理,不僅是女媧的心腹,也是我的心腹啦!”


    “我進去動點什麽,事後管理的都會給我兜底,幫我應對女媧……反正呢,女媧她一般就是滿足口腹之欲而已,對這倉庫關心,卻也不關心。”


    “隻要她想要的東西,裏麵都有就好……至於多點少點?那卻是無關緊要了。”


    “當然啦。”


    “女媧,她是我的妹妹,我很了解。”


    “雖然她不關心多少的問題,但很在乎自己是否被欺騙……誒,卻是她稚嫩了些,不曉得難得糊塗的道理。”


    伏羲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品嚐著,“有時候,心裏有數,敲打一二就好……有的問題呢,不需要說的太穿。”


    “白澤……對此,你覺得呢?”


    白先生的背後,此刻有點點冷汗浸出,微風一吹,涼颼颼的。


    不過,他還勉強保持著鎮定,“我覺得,伏羲你說的對!說的對!”


    “真的嗎?”伏羲似笑非笑,臉上的神情,勾勒出一種很微妙的玩味,“老白,我看你呀,隻是單純的應付我,實際上心裏麵有些不以為然呐!”


    “嘖……不給老朋友我麵子。”


    伏羲又飲了一杯酒。


    飲罷,他放下酒杯,拿捏著筷子虛點,話題忽然間跑偏了十萬八千裏。


    “這湯,如何?”


    “呃……”白澤有些不解其意,但還是迴答,“很鮮美,連我這大羅,都能感受到那無比的美味……所用的食材,定然是很了不得吧?”


    “正是!”伏羲說道,“出自鯤鵬的身上,如何能差?”


    “鯤鵬,水空兩棲。”


    “入水為鯤,上天為鵬……他的肉質,既有北冥海的特殊環境造就,鮮美無比;又有空中飛禽搏擊蒼天的豪邁,堅韌耐嚼。”


    “老饕的最高享受!”


    “不過呢,鯤鵬也是要麵子的,沒有人能強逼他割血放肉。”


    “當然,世界那麽大,意外總是有。”


    “他跟敵人血戰廝殺,不幸受傷,掉落下什麽零部件……那就成了頂好食材。”


    “早些年啊,舍妹在外頭打拚,經常‘偶然’的撿到這些食材,於是便珍而重之的儲藏起來了。”


    “天底下,獨一份……現在,再也沒有了。”


    伏羲大聖唏噓感慨,“鯤鵬變強了,沒人能給他放血割肉了,這食材,用一點就少一點。”


    “……”白澤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而伏羲也沒想過讓白先生,就此發表怎樣的看法,比如說批判女媧的行為,打算成為“鯤鵬保護協會”的會員……嘛,終究是他們現在混的陣營叫妖族,妖族裏頭,弱肉強食是最明確的。


    食物鏈都有,什麽吃什麽,是天經地義!


    沒人在意。


    伏羲也不在意……他隻是借題發揮,引出某一個話題而已。


    “話說迴來。”伏羲看向白澤,眼神意味深長,“老白,你知道……女媧為何對鯤鵬如此的‘偏愛’嗎?”


    “為、為什麽?”白澤不好的預感更強了。


    “那自然是因為……”伏羲眼神一眯,“鯤鵬他,做過很對不起女媧的事情!”


    羲皇解釋道,讓白澤心頭狂跳。


    “鯤鵬,曾經是女媧麾下的一等一馬仔手下。”


    “可是!”


    “他辜負了女媧的信任和器重!”


    “他舉報了女媧——她在日常工作中,是如何的偷懶和劃水!”


    “用這舉報的行為,換取到了豐厚的酬勞,順帶著把女媧坑的相當淒慘,被其家長逮住,人贓並獲。”


    “所以後來,鯤鵬也不能埋怨,為何女媧總是用一種綠油油的眼神看著他,並且確立了非常鮮明的食物鏈關係。”


    “唉。”


    伏羲故作深沉的歎息,表情感慨悲戚,嘴角卻是笑意滿溢,“這,或許就是因果吧。”


    “鯤鵬,他若早知未來,還會有過去的出賣嗎?”


    “唔……”羲皇自問自答,“可能依舊會重蹈覆轍……”


    “畢竟,當年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那收買了鯤鵬,使其舉報女媧的狠角色……赫然就是伏羲!


    “……咕咚!”白澤聽到這,終於按捺不住,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他心中冰涼,眼神發散,餘光看向星海,突然間感覺,自己的死兆星很明亮的樣子。


    “至於現在……”伏羲笑笑,“都多少年過去了?”


    “鯤鵬豪富起來了,我退休了,女媧的翅膀也硬了……一切都迴不到從前了。”


    “這種事情,再沒法發生了。”


    “甚至可能,女媧她或許還想反殺、惡搞我呢……”


    伏羲表情莞爾,搖了搖頭,“好漢不提當年勇,不說啦……”


    “陛下風華正茂,神威震古今,無論當年還是現在,誰敢不尊敬?”白先生賠笑到,額頭有一點有一點晶瑩的汗水。


    “哪裏哪裏……”伏羲嗤笑一聲,“別說現在,當年都有人敢不尊敬我。”


    “像是那誰誰誰……對了!是羅睺!”


    “他犯上作亂,大不敬就算了。”


    “我代表廣大先天神聖集體,把他關押進絕獄、讓之好好反思的時候……他竟然敢喊冤?!”


    “他要是冤,豈不是再說我們所有人都錯了?!”


    “不知好歹!”伏羲冷笑著。


    “而且吧。”


    “他喊冤的水平,著實差勁。”


    “水平太低了!”


    “寫血書,妄圖說自己清白,連寫七個冤字……有什麽用?”


    “七個冤字,都是一樣的語法文字……這不行啊!”


    “要是碰到個不讀書的,又或者讀書不多的,讀不明白那種文字怎麽辦?”


    “想幫他‘伸冤’都不行。”


    “所以,他得換著文字寫!”


    “這就到了考驗知識儲備的時候……多一種文字的‘冤’,就多一份希望嘛!”


    “這方麵,他得向白澤你多多學習。”


    伏羲有一瞬間,冷眼看白澤,“老白,你上通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區區語言文字,想來定然不再話下吧?”


    “這樣,我考你一個簡單點的——這個紀元,‘死’字有幾種主流的寫法?”


    “兩……兩種……”白先生顫抖著豎起兩根手指,證明他不是學渣,“妖通用一種,人通用另一種……”


    “兩種啊……”伏羲咂咂舌,“這不太好的樣子。”


    “文字種類太多,不利於文明交流、時代進步啊!”


    “大家也不想……可不是沒辦法嗎?”白先生苦笑,“除非有最後的勝利者,它的文字才能成為唯一主流,其創造者,方才能流芳千古。”


    文字,誰先創造的,其實並不重要。


    誰最後贏了,才重要!


    比如說——這個部落,先創造出了文字,用於交流;另一個部落,晚上了很多年,才慢慢發展出來自己的文字係統。


    不同的部落征戰、廝殺……最後,勝利的那一方,掌握文字的推廣權,形成絕對優勢的文化輸出!


    文字的大一統、擴散、傳播,通常跟武力的征伐和勝利,是離不開的。


    也就是說——先出聖皇,再有字祖。


    哪怕那字祖,很有問題,真要計較創造文字的時間,其實輪不到他當最初始源流。


    可誰讓人家的老大給力呢?


    掃平了所有敵人,以勝利者姿態,證明自身文明的優越性,引來失敗者的效仿和學習……既然是學習,那不就得先學學人家的文字?


    一來二去的,煉假成真。


    造字之祖的榮譽,也就落實了。


    “老白,你倒是看的清楚。”伏羲悠悠道,“對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曾經,我跟你提過幾句,指點你去成為文字的創造和掌控者,有利於你進行曆史盤古——對吧?”


    “現在,我尋思著……我可以幫你一把。”


    “你,願意接受嗎?”


    伏羲道。


    白澤聽了,心髒猛的抽緊。


    ——攤牌了!


    白先生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臉上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願聞其詳!”


    “眼下來看,巫妖大戰最終結果撲朔迷離,不知勝利者花落誰家。”伏羲娓娓道來,“這是你很合適的進場時機,將文字權利收到手中。”


    “不然,你要跟一位勝利者的盤古,收購文字歸屬……那有的你吐血了。”


    “趁現在,就還有的談。”


    “隻是這裏麵,也有些難以逾越的大山……比如說女媧。”


    羲皇故作唏噓,“女媧,她不好應付的啊……人家不差錢!”


    “你跟她談,很困難滴!”


    “不過……現在,有一個很好的籌碼,就在你的身上。”


    伏羲在笑,卻讓白澤渾身發冷,像是光天化日之下,他整個神赤身裸體,一點隱私都沒有,“你跟我的交情!”


    ‘果然……泄露了……’白澤唿吸要停滯,‘不應該啊……怎麽可能呢……’


    ‘這事情,明明隻有我跟女媧知……等等!’


    “這是一個各取所需的交易。”伏羲笑著笑著,就不裝了,“你借口跟我的交情,去找女媧……告訴她,願意在我身邊臥底,匯報我的動靜。”


    “另一邊呢,我這邊發生的什麽事,你先跟我商量商量,確定什麽可以匯報,什麽要含糊其辭……這想來你應該很有經驗。”


    “我呢,不讓你送假情報……什麽九真一假,根本不用。”


    “你全都說真話!”


    “就是……真話不說全。”


    “至於事後怎麽搪塞嘛……你就說——不是你不努力,而是我伏某人太狡猾了!”


    伏羲頑皮的笑笑,卻根本沒能舒緩絲毫白先生內心的沉重壓力。


    “擺平了女媧,人族的文字歸屬權就到手了。”伏羲飲了一口酒,“然後通過她,跟鯤鵬聊聊……唔,這裏麵,我還可以再幫你一手。”


    “怎麽樣啊……老白?”


    “我這麽為你籌謀,你感動不感動?”


    “感動……我太感動了……”白先生仰著頭,好艱難才不讓自己眼中的淚水流淌出來,勉強自己忽視伏羲大聖從衣袖中滑落出來的一柄精致的小斧頭。


    斧頭之上,銘刻有“道理”兩個字。


    以德服人!


    這是伏羲大聖的老本行了!


    天可憐見!


    他白澤……神生怎麽就那麽難?!


    前腳才剛剛把隊友給賣了。


    後腳,隊友就笑嘻嘻的把他抓過來,請他喝酒吃飯。


    順帶著,很熱心的幫他敲定了“二五複二五仔”計劃,要上演一部世紀大片——


    諜中諜中諜!


    真的!


    這太特麽的離譜了!


    ‘艸……女媧,你真的太沒用了!’


    白先生心底咆哮著。


    ‘你又被臥底了!’


    ‘那炎帝,濃眉大眼的……卻是個內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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