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身體內部的痛苦相比,火焰造成的傷害都已經不算什麽了。


    對於艾伯特來說,死亡隻是一種奢望。


    暴戾氣息摧毀他靈魂的同時,也在不斷修複他那破敗的身軀,似是形成了某種平衡,令他想死都難隻能默默承受。他不明白自己究竟造了什麽孽,上天竟對他如此不公。臨死之前,還要讓他承受這非人的折磨。


    無盡的痛楚令艾伯特產生了恨意。


    他恨命運,為什麽命運那麽喜歡作弄他,不斷給他希望,又不斷讓他絕望。


    他恨自己的無能,擁有一副強悍的身體,卻無法凝聚元氣。擁有非凡的魔力天賦,卻無法感知元素。


    就在這時,艾伯特體內的暴戾氣息與心中的滔天恨意交織、融合在了一起。像是遇到火油的烈焰般,愈演愈烈。頃刻間,一股無比強大的能量自艾伯特體內複蘇。


    靈魂深處,一層層記憶如洋蔥般慢慢剝開。


    龍,至高無上。大陸最強大的種族,沒有之一,是絕對的霸主。


    龍是眾生之王,是生命進化的終極形態,是趨於完美的物種。無法凝聚元氣?不,那所謂的元氣,不過是那些身體羸弱的生命創造出來、為了彌補自身缺陷的產物。龍鱗是最高等的堅甲寶胄,比鋼鐵還堅硬萬倍。龍牙與龍爪更是最鋒利的武器,可以輕易撕碎所謂的神兵利器。


    龍,萬物之王。不僅是生靈,甚至連桀驁不馴的元素,也要臣服於龍。


    龍所掌握的龍語魔法是大陸最為強大的魔法,龍這個字,不僅代表一個種族,更代表了魔道的極致。並非他無法感知元素,而是元素太過畏懼他。龍無需感知元素,隻要奴役元素,化身為元素的主宰者。


    艾伯特體內湧出的覺醒之力在不斷膨脹,似乎要將他撐破。


    與此同時,他的思想也愈加的混亂,靈魂深處噴湧而出的海量信息,令他的精神幾近崩潰。


    在血脈覺醒的那一刻,艾伯特被暴戾的情緒侵占了最後一絲理智,心中隻剩下無盡的殺意。無比強大的龍族血脈之力,還不是年僅十六歲的少年所能夠掌控的。


    艾伯特心中的殺意在不斷攀升,遞增。


    他抬起頭,仰天發出龍吟之音,體內的龍族血脈在這一刻徹底激發而出。


    就在這時,空氣中狂暴的火元素也隨之活躍了起來。


    巴菲亞帝都的火元素如同受到了指引和驅使般,全部聚集到了高空之上。就連爐灶,熔爐,蠟燭上的火焰也不例外,紛紛湧向蒼穹。


    “神啊!發生了什麽?”看到灶中的火焰突然掀翻飯鍋衝天而起,正在燒飯的婦人失聲尖叫。


    “這是怎麽了!”正與人決鬥的火係魔法師嘶吼,驚恐的發現竟無法與元素溝通。確切的說,是空氣中沒有一絲火元素。


    隨著火元素的流動,天空形成一個遮天蔽日的巨大紅色漩渦,籠罩住整座巴菲亞帝都,將其照耀成火紅色的世界。天空被火焰灼燒的扭曲變形,如同末日景象般。


    而火焰漩渦的中心,則是帝都刑場。


    確切的說,是艾伯特。


    “那是什麽?是誰在施法?還是神明降下的怒火?”


    “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動靜?天空為什麽布滿火焰?是太陽神在懲罰凡人的罪嗎?”


    “偉大且仁慈的太陽神,請寬恕我們的罪,不要降下災禍。”


    巴菲亞帝都沸騰了——


    看到這末日般的場景,居民們驚恐不已,紛紛跪伏在地,向上蒼祈禱。


    與此同時,數位強者仰首,朝巴菲亞帝都方向望去。


    “是你嗎?龍之子。”英武不凡,眉宇間帶有一抹不羈的中年男子負手而立,仰望天空。


    “龍族,整整一萬年了,我等的太久了。”雍容華貴、傾國傾城的女花妖眼角流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小家夥,你終於醒了。”身穿華袍,容貌絕倫的女精靈緩步走出樹塔,注視著手中的暗紅色鱗片,怔怔出神。


    漩渦中心的火焰湧向艾伯特,連通天地,如同龍卷風一般。


    炙熱的火焰順著毛孔、五官,瘋狂的湧入體內。艾伯特咆哮一聲,徑直掙斷了身上的鐵鏈。見到此景,刑場的民眾如同受到驚嚇的鳥兒般,四散逃竄。但刑場的人太多了,人們互相推搡,場麵混亂不堪,僅靠百餘名刑場衛兵根本無力維持秩序。


    更重要的是,已經有數十名膽小的衛兵混在人群中偷偷離去了。


    艾伯特站在場中,閉上了雙眼,一動不動。隨著火元素的不斷湧入,他的身體開始發生異變。


    頃刻間,胸口正中心,一片幾近透明的血紅色逆鱗透體而出,宛如胸口上鑲嵌著一塊璀璨奪目的紅寶石。


    與此同時,他的身高一瞬間暴漲到了兩公尺,堅硬無比的暗紅色龍鱗覆蓋全身,如甲胄一般。手腳化為鋒利無比的龍爪,其上閃爍著令人恐懼的寒芒。額頭鼓起兩個小肉包,接著暴漲數十公分,化為一對蜿蜒向後,令人膽寒的龍角。肩胛骨延伸至體外,化為一對翼展近五公尺的暗紅龍翼。一條近兩公尺長,如鋼鞭般的龍尾,順著尾骨生長而出。


    炙熱的烈焰繚繞在艾伯特周身,猶如神話中負責超度亡靈的死神,又如同傳說中專司毀滅的炎魔。


    火焰漩渦越來越小,待得最後一縷火元素鑽入體內後,艾伯特睜開了雙眼。然而漆黑如墨的眼眸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猩紅無比的雙瞳。


    他的雙眸泛著火光,仿佛兩條通往煉獄的通道,令人顫栗。


    他的神情冷漠至極,如同死寂的幽冥,冰寒刺骨。


    “吼!”


    艾伯特仰天咆哮,龍吟響徹巴菲亞帝都。


    炙熱無比的龍炎由他口中噴薄而出,連通天地。所及之處,空氣極度扭曲,似要將天宇融化一般。火焰消散後,暴戾嗜血、令人壓抑的氣息彌散開來,籠罩了整座刑場。艾伯特盯著在場的衛兵與逃離的民眾,猩紅的眸中恢複了一絲清明,並露出痛苦之色。他的理智雖已淪陷,但僅存的一絲人性仍艱難抵禦著殺意的侵蝕。


    龍族傳承有記載,若無法控製血脈之力,就會成為嗜血的惡龍。艾伯特不想就此沉淪,不想傷害任何人,更不想成為隻知殺戮的行屍走肉。他雙手抱住腦袋,痛苦的嘶吼著,強行按捺住心中的躁動,振動雙翼向遠方飛去。


    最終,人性還是壓製住了內心的殺意。


    “快看!”


    “那是什麽東西?”


    “太陽神在上,我看到了什麽?”


    數百萬民眾仰望天空,看著疾飛的艾伯特,心中閃過同樣的念頭——


    羚羊長角,蝙蝠之翼,雙眼猩紅,火焰纏身。艾伯特此時的樣子,與典籍中描述的惡魔一模一樣。


    ※※※


    巴菲亞皇宮大殿。


    王座之上,器宇軒昂的老者黃袍加身,俯視群臣。


    得知死囚化為魔鬼逃脫刑場、並在巴菲亞帝都鬧出這麽大的恐慌後,巴菲亞皇帝非但沒有憤怒之情,反而麵露喜色。


    數十年來,由於人族與獸人族的矛盾升級,兩族之間爆發了大戰。而位於潘帕斯平原東部接壤獸人國土的巴菲亞帝國,則不可避免的成為了戰爭前線。這致使巴菲亞皇室的聲望每況愈下,跌到了穀底。現在,正是提升聲望的天賜良機。隻要斬殺變身惡魔的死囚,就可以借此造勢,挽迴皇室的尊嚴。


    “這真是太陽神的眷顧,天佑巴菲亞。”巴菲亞皇帝透過敞開的殿門看向仍有些泛紅的天空,常年緊蹙的眉頭在此刻終於得以舒展。


    ※※※


    就在艾伯特即將飛離帝都時,一群不速之客將他團團包圍。


    艾伯特咆哮著,試圖將麵前的人喝退,可卻沒有成功。他強忍迅速攀升的殺意,同時用僅剩的理智思考著。


    為首之人身穿製作精良的燙金板甲、手持金色長劍、騎著比大象還要大一圈的王階魔獸金首獅鷲。在他身後還有百名身穿鍍銀鏈甲、手持騎槍的騎士、騎著水牛大小的黃金階九星魔獸白首獅鷲。


    在這些人胸前皆佩戴著統一的黃金紋章,其上雕刻著矢車菊與長劍。


    矢車菊是巴菲亞皇室的姓氏,代表著皇室。長劍則顯而易見,無論在什麽地方都是武力的象征。


    艾伯特在巴菲亞魔法學院學習了三年,雖然沒有成為魔法師,但卻獲取了足夠多的知識。他很快就認出了紋章的出處——皇家騎士團徽記。皇家騎士團共有十支,是巴菲亞帝國的最強武力。盡管每支騎士團僅有百名騎士,但各個都是能夠雄霸一方的強者,十位騎士團長更是由超級強者擔任。


    “吼!”艾伯特試圖向眾人解釋什麽,但化身龍形態後,他的口腔結構也有所改變,話剛到嘴邊立即成了震天的龍吟。


    艾伯特的舉動被皇家騎士團誤解成了挑釁,各個劍拔弩張。當然,就算艾伯特真的解釋什麽,他們也不會聽,更不想聽。騎士們隻想斬殺眼前的生物,借此揚名立萬,至於對方是不是真的惡魔,他們毫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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